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爱妃她有神演技(互穿) 作者:越十方 文案 师徒年下,外白里黑护短精分徒弟攻X吊儿郎当话唠玻璃师傅受! 目标是当影后的小演员蔚乔某天突然被一个迷糊系统绑定,任务是——      一 帮助智障皇帝清理后宫。      蔚乔:帮皇帝清理后宫?确定最后被清理的不会是我?      二 在智障皇帝帮助下成为影后。      蔚乔:……哈哈哈哈哈,皇帝,帮我,成为,影后,哈哈哈哈哈 emmmmm.....这其实就是一个女主今穿古,男主古穿今的故事 1.1V1 HE 主角间相互甜(拆)宠(台) 2.两个世界 分别为架空古代 和现代 女主在现代是个小演员 3.架空就不要考据啦靴靴 主角智商完全看作者有没脑抽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甜文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157566 搜索关键字:主角:蔚乔,殷修越 ┃ 配角: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 ┃ 其它:   这是第一话(捉虫)   伸手拿过躺在副驾驶位子上的手机,蔚乔打开了车门走下车。迎面吹来的冷风,像利刃一样刮着她裸/露的肌肤。   蔚乔忍不住紧了紧脖子上厚厚的蓝白相间条纹围巾,又扶了扶墨镜,确保自己是全副武装,又向四周看了看。   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这才迈出步子向前面那幢楼走去。   《乱世》拍摄周期很长,刚刚杀完青庆完功,突然进入工作的空挡期,疲惫不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但蔚乔却连夜坐了飞机赶回北京,原因无他,今天是她男朋友的生日。   她的男朋友陆祈煜,是当今娱乐圈家喻户晓的一线演员,要颜有颜,要演技有演技,粉丝能刚半壁江山。   但也正因为如此,两人的恋情一直是地下状态,又因为身为演员拍戏很忙,实际上两人聚少离多。   所以蔚乔不想错过他这次的生日。   轻车熟路地坐上电梯,按了“28”层的按钮,电梯开始上升,而蔚乔的心也开始跟着悬起来。却又像是掩饰激动的心情一般,尽管心跳频率随着电梯升高越来越快,她却面不改色,掏出手机开始把玩。   历经八十九天又十六小时又五十分钟,他们终于又可以再见面了,蔚乔心里想。   我才没有很期待!   从飞机上下来回家火速洗澡换衣服又赶着投胎一样开车来到陆祈煜的家,在这期间,蔚乔连打开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习惯性地打开微博想要点开那个人的个人主页,手指刚碰到陆祈煜的id头像,还未来得及看清置顶微博的内容,“叮”地一声,电梯门就打开了。   蔚乔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再见到陆祈煜,会是怎样的场景。   原来她想象的,是把自己特地定制的刻着两人名字的情侣戒指递给他,笑着说:“别等狗仔了,我们自己曝光恋情吧。”   她是这样想的。   然而此时,陆祈煜在渐渐打开的电梯门口,左手紧紧搂着一个女子的腰身,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头,动作强势而又小心。   两人正在忘情地热吻,忘情到,丝毫没有发现蔚乔的存在。   那一瞬间,蔚乔像是突然置身在一片冰冷的海域中,脖子被紧紧地掐住,呼吸被抑制,头脑也发昏。   她整个人都冻住了。   但她还是认出了那个女人,那个被媒体传了无数和陆祈煜绯闻的女人。   从出道到现在,她紧紧跟在陆祈煜的身后,一味地只想抓住他的背影,追赶他,依靠他。   却好像从未看清他。   蔚乔突然笑出声,没想到有一天,“原谅帽”也会出现在自己的头顶上。从前她人微言轻,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包括拍戏工作,包括爱陆祈煜。   没有亲眼见到这种场面之前,任何的质疑她都怕把陆祈煜推得远远的。万一呢?万一只是媒体的断章取义呢?   人总是要等站到了悬崖边上,才知道再退必死无疑。   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如何比得过当红小花苏小衣?   两人被蔚乔的笑声惊到了,两唇相离,陆祈煜这才抬眼看到了目露讽刺的蔚乔。   陆祈煜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却又马上恢复正常,搂着苏小衣的腰,对蔚乔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般笑道:“你怎么在这?不是还在拍戏吗?”   苏小衣却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尽是被人撞破亲热的尴尬,迅速缩回扒在陆祈煜腰上的手,朝着蔚乔笑了笑。   蔚乔挑了挑眉,看来某人也一样被蒙在鼓里。   不然就这样一个白学现场,非撕逼不能善了的局面,两人居然表现地仅仅像是被好朋友发现恋情的一对小恋人。   蔚乔记得,苏小衣的舅舅是星娱公司董事长,也是陆祈煜的签约公司。   蔚乔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陆祈煜和苏小衣的笑都渐渐褪去,她才松开扒在电梯门旁的手,踏出电梯外。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蔚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缓缓逼近陆祈煜,“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嘛,赶回来给你送个礼。”   转过头,看了看开始目露怀疑的苏小衣,又回过头对他说:“只是没想到你先送我一个大礼。”   蔚乔紧紧攥着手中的礼盒,像是握紧了一颗仙人掌。   “蔚乔你——”似乎是怕蔚乔在苏小衣跟前说出什么,陆祈煜有些着急,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却被蔚乔突然打断。   蔚乔拿着礼盒的手阻止了陆祈煜再上前,重重将礼物砸到他怀里,“生日快乐。”蔚乔转过身,按了刚关上不久的电梯,抬脚踏了进去。   没有告别,电梯门很快关上了,蔚乔摸了摸脸,叹了口气。   还好戴着墨镜,不然真的会出丑。   她很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然而泪珠还是一滴一滴砸下来,下巴上抵着的围巾已经湿嗒嗒的了。   作为一名演员,最拿手的应该是控制自己的情绪,该悲伤的时候不能笑,该逞强的时候不能哭。   现在,显然她是失败的。   吸了吸鼻子,蔚乔走出电梯时候又压了压帽子,一路低着头走回了自己的车,关上车门的时候,右手不小心按到了指纹解锁,屏幕上的信息赫然映入眼帘。   #我家陆祈煜#嘿!生日快乐,以后你的生日都被我承包了啊!   置顶到第一的微博,是陆祈煜转发苏小衣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正是自己刚下飞机赶回家的时候。   看着扎眼的三百多万转发量,蔚乔手指停留在“评论”的小图标上,久久没有按下去。   结束了!蔚乔松了一口气,何必自寻烦恼呢?以后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吧,蔚乔关掉了手机。   刚刚熄屏扔下手机发动车子,蔚乔就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那一瞬间她还以为会是陆祈煜打给自己,然而够到手机的时候,上面显示的却是“小安”的字样。   隐隐有些失落,蔚乔整理好情绪,点击了接通键,喊了一句“小安”,那边立马传来哭腔:“小乔姐!你怎么又把我丢在机场了啊?我路痴嘛,转了好久,怎么就是出不去啊?”   那边小助理方安絮一阵哭闹埋怨,声音却有一丝恐慌,蔚乔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干,她知道方安絮是真的害怕。   竟然因为陆祈煜这种人屡次欺负小助理,蔚乔心虚,于是她一边开动车子,一边安抚方安絮,却没注意自己车子前面的情况。   几乎是一瞬间,“咣”的一声震耳巨响,蔚乔整个身体随着翻动的车身撞了过去,她隐约还能听到电话那边方安絮惊惶地喊着“小乔姐小乔姐”,然而她却无法开口。   头上传来疼痛感的那一刻,眼前一黑,她立马没了知觉。   被男友在头上种了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也就罢了,她只不过是在小区停车位刚发动一下车子,怎么就被不长眼的人开车撞了上来呢?   这开得怕是碰碰车吧……   ——   “宿主一蔚乔,确认死亡,233时空;宿主二殷修越,确认死亡,233时空,绑定,互帮互助友好系统。叮——”   蔚乔恍恍惚惚听到一个犹如孩童般稚嫩的声音,但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也无法睁开眼睛。   我已经死了吗?   “卧槽槽槽槽槽,为什么显示的是333时空?难道我绑定错了?”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很惊慌,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但蔚乔的意识渐渐模糊,后来便什么也听不清了。   “不行,不能撤销绑定,好不容易分到两个宿主……”只留下那个声音幽幽说道。   ……   蔚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模糊的事物逐渐开始清晰,不是预想中的阴曹地府,也似乎不是苍白一片的医院。   昏黄色的烛光透过纱帐照射进来,蔚乔适应了这个光线之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   一张狗脸。   “别叫别叫!你好宿主,欢迎进入互帮互助友好系统,我是您的代理系统。”眼前的狗吐出个粉舌头,完全没有嘴部张合的动作,但蔚乔却能清晰地听见它的声音。   压下了喉咙中的那声惊叫,蔚乔双手拄着床向后挪了一下,视野放宽以后,她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有多诡异。   身下是大大的木制床,床上挂着淡黄色的纱帐,身上盖着的是银丝锦被,质地柔软,也很舒服。   透过纱帐,蔚乔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的烛台,模糊不清的屏风,不知道绘着什么图案的花瓶,扑面而来的都是古色古香的气息。   “我不会是还在组里吧?”蔚乔喃喃自语。   “不会的宿主,您现在是在333时空的大泽皇宫,蔚昭仪的身体里。”   蔚乔僵硬地转过脖子,指着面前活像一条萨摩的大白狗,惊异地说道:“真的是你在说话!”   “汪汪汪!都说了我是您的代理系统了……好吧其实是这样的,我们系统识别了您的情况,接收了您死之前强烈的心愿,自动绑定了您和另一位宿主,你们两个则需要互帮互助攻略任务,重新复活。”   蔚乔冷静下来,尽量剖析“狗狗”话中的意思,然而听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   “我已经死了?所以这是穿越?”   “哦不不不,说起来这都怪我。跟您一起出车祸死亡被系统识别的另一个宿主殷修越,同你一样是233时空的人,但是……唉嘿嘿嘿。”面前的狗摇了摇尾巴,“不小心让我给绑定错了,因为333时空的殷修越也是死亡状态,我选错了时空和人,导致你不得不先来到古代完成一些任务,看起来,你就是穿越了。”   “殷修……殷修越?”蔚乔听到这个名字惊呼出声,她记得这个人,年纪轻轻就从演员转到了制片人,自己创立了一个工作室,金牌制片人,身家过……反正不是蔚乔这等凡人所能肖想的。   所以那个开碰碰车的二比就是那个红红火火的殷修越?   “不过,现在不是了哦,现在您的伙伴是333时空的殷修越,大泽皇帝呢!”那个自称系统的狗似乎能知道蔚乔心里想的是什么,回答了她炸毛的疑问。   蔚乔叹了口气抚了抚额头,理顺了目前得到的信息,开口问道:“那我原本的那个世界呢?还有,绑定这个系统是要干什么?”   “所谓互帮互助友好系统,就是一个代理系统绑定双宿主,你帮助他完成任务,他帮助你完成任务的过程,而双方的任务都由系统匹配。我看看哦……系统给的总任务是——〖帮助蔚乔夺得影后之位,帮助殷修越成为‘虚设后宫的专情帝王’,也就是废除后宫〗。但是每个总任务都会有阶段性任务——”   “等等……你是说,影后?我难道还能回去吗?”蔚乔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系统。   “对的,因为各大时空平行互不干扰,本系统有一个bug般的超能力就是随意穿梭时空。所以你们两个要不停穿越时空完成任务。比如,现在在333时空,你们合力完成这个时空的阶段性任务,系统我就会把你们再送回属于你的233时空,接着完成那个时空的阶段性任务,周而复始,直到总任务的完成。”   “所以……那个什么泽皇帝,他是个古人吧……要,帮,我,成,为,影,后?”蔚乔黑人问号脸一字一顿地说。   “好像是有点困难哈……”系统打了个哈哈,“要不,改成帮您欺负陆祈煜?”   “让我静静……”   ——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宽大的龙床上,一人安静地躺在上面,下面跪满了一地的御医,皆是目露惊惶跟活见鬼了一样。   皇上明明已经咽气了啊!老御医们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殷修越直勾勾地看着梁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龙图腾,脑中响着系统耐心的解答声音,心中辗转万千。   在心脏还没恢复的众御医眼前,殷修越一个鲤鱼打挺直愣愣坐了起来。   离得最近的御医年纪大了,见到殷修越突然起身,吓得直接滚到了后面,口中还呼喊着“哎呦我的娘啊”,全然没了在御前该有的姿态。   然而殷修越却顾不上这个,他仿若个懵懂的孩童,眼神一点一点在殿中聚焦,最后直愣愣看着前面开口。   “朕得去看看蔚昭仪。”他道。   是谁害了你(古)   这是第二话   蔚乔抚着额头,成为影后这种事,生前她从来不敢肖想,她不过想努力打拼,和陆祈煜更相配,想站到某个人的面前宣告自己不比她差而已……   好吧,这其实也算是肖想。   然而现在好了,成为影后什么的那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暂且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在后宫中生存。   蔚乔忍不住苦笑,系统上前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说道:“阶段性任务已经出来了,一会皇上会来找你,我再把任务告诉你们,你们两个互相通个气。”   停顿一下系统想了想,又说道:“我先把关于这个世界与你有关的信息传送给你,你接收一下。”   蔚乔狐疑地看过去,现在还是觉得这个系统也太过神奇,结果自己的脑袋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潮水一样的回忆涌了进来。   来不及吐槽系统的“粗鲁”,蔚乔赶紧闭上眼睛接收信息。   “后宫之主纪皇后纪悯珺,纪丞相二女,容貌优,品行差,危险指数四颗星。”   居然还有星数评级?四颗星,看来这个宫斗副本不简单。   蔚乔撇撇嘴,继续读下去。   “莲妃,司采菽,广陵安宜人,容貌优加,品行优,危险指数未知。”   居然还有未知?蔚乔看了看系统,系统狗眨了眨眼睛表示无辜,声音在蔚乔脑海中响起来:“系统也不能面面俱到,若是什么都告诉你们,岂不是太容易啦哈哈哈。”   给了系统一个大白眼,蔚乔不再搭理系统,继续读取。   “卫贤妃,卫南隅,卫将军之女,容貌良,品行未知,危险指数五颗星。”   这个战斗力好强啊害怕……   “萧淑妃,萧甯,户部侍郎之女,容貌良加,品行优,危险指数未知。”   ……   “蔚昭仪蔚乔,蔚御史之女,容貌优加,品行优,危险指数未知。”   我自己居然也是未知?蔚乔心道。然而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系统给出的下一句信息在她脑海中过去的时候,蔚乔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怔怔定了三秒钟。   “已有三月身孕,胎儿状态良好——”   “已有三个月身孕?!!!”三秒钟之后蔚乔忍不住大叫出声,声音大到似乎能把殿顶炸开。   前面说话具是细声细语,这一声过后,似乎惊动了远处的什么人,蔚乔隔着纱帐,看到跑到床边宫女打扮的人。   “娘娘梦魇了吗?”那宫女似是很担心,只是后面跟过来的宫女却像见鬼了一般,一双眼睛瞪过来,捂住嘴说不出话。   ——   殷修越大步流星地向霜华殿走去,一路走得急了,连御辇也未来得及乘。   霜华殿是蔚昭仪的住处,如果脑袋里的那个声音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现在非得见见这个“蔚昭仪”不可。   然而刚刚制止住门口的太监想要通传的口,殷修越就听到里面一声惊呼。   “已有三个月身孕?”声音满是不可思议,但殷修越还是听出来这个声音是蔚昭仪的。   心里一提,殷修越加快了步伐,脸上虽然丝毫没有异样之色,然而后脚却结结实实拌到了高高的门槛上,差点摔了个跟头。   “哎呦杂家的皇上呀!”后面紧跟着的御前总管张冯吓得脸都白了,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抓住了殷修越的龙袍。   殷修越皱眉,甩了甩被张冯拽过的衣摆,朝他喝道:“把这个门槛给朕锯了!”   张冯只管连声应“是”。   等殷修越踏进寝殿的时候,隐隐听到纱帐里面的人轻声说,“是做了个梦,被吓醒了。”   蔚昭仪以前如何,其实他不曾放在过心上,只是此时听见这声音,殷修越没由来得心里发痒。   那边蔚乔调整好状态,告诉自己,就当是在演一部宫斗剧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于后宫中磨练好自己的演技,演好“蔚昭仪”这个角色,至于孩子……   “皇上来了。”系统说。   蔚乔偏了一下头,只一眼就看到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因为距离还有些远,她看不清他的容貌,然而凭借轮廓,她就能看出这个世界的殷修越同她认识的制片人,长相大概是一样的。   “臣妾参见皇上。”蔚乔撩开了被子,边跪下边说道。   背对着皇上的宫女半夏和茯苓一震,半夏赶忙转过身跪了下去,蔚乔悄悄抬头,却看到茯苓有些慢半拍一样紧跟着跪下去,口齿都有些不清楚了。   “奴、奴婢叩见皇上!”甚是惶恐的样子。   殷修越无视茯苓的失态,只是紧紧盯着半低着头的蔚乔,良久才冷声道:“平身,你们先退下。”   蔚乔勾着衣角绕圈圈,心里也不停翻转,他声音似乎跟想象中有些不一样,更冰冷更拒人千里之外。因为自己原来世界的殷修越原本是个演员,而一个演员就算再怎么卖高冷霸道的人设,对待粉丝或是大众,都丝毫不会有高高在上的冰冷姿态。   半夏道了声“是”便低头恭敬地走了出去,茯苓也紧跟在后,急匆匆出去了。   这个皇上果真这么让人害怕吗?看着二人的背影,蔚乔腹诽。   殷修越迈开了步子,走了两步就到蔚乔跟前,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扶起了她,唇角轻佻,“爱妃的身体可还好?”   四目相对,蔚乔几乎能感觉到两人之间迸溅的火花。   “爱妃?”蔚乔脱口而出,回忆里也没看出有多爱呀,顶多算是□□?   殷修越眼睛一眯,又微微靠近了些,吐出的热气都扑到了蔚乔脸上,“朕是说,爱妃的身体,你用着可还好?”   嗯?   蔚乔眉头一皱,瞥向旁边的狗狗,用眼神询问:“他都知道了?”   “对呀,来龙去脉我早就说好了呀!”系统嫩嫩的婴儿声音意外地很欠扁。   蔚乔收起嘴角,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人,因为距离太近,反而看不出什么美感,第一印象弱爆了。   蔚乔还没想好,要如何完成在这个世界的总任务,帮助殷修越完成“清空后宫独宠一人”的专情皇帝称号,如果照做,那就是站在后宫所有女人的对立面,与全后宫为敌。   殷修越的后宫女人虽然不多——好吧,姑且算是不多!但一个个貌美如花,战斗力爆表,危险指数还未知,这显然不是一个能轻易胜任的任务。   况且,她其实刚刚才经历了情伤吧,陆祈煜……蔚乔脑中毫无防备“唰”得闪过了陆祈煜的脸,心里一下子感到了抽痛。   相比陆祈煜,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显然不会更好。   殷修越也在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有过肌肤之亲,却又显得异常陌生的女子。   不过原本他对蔚昭仪也不是很熟悉,叫什么来着,殷修越一时只记得是个很简单的名字。   而且不过一会的时间,眼前女子的表情从嫌弃到抵触警戒到悲伤哀怨是几个意思?   殷修越心里有点堵。   “你们两个看够了没有?”系统适时地插进了话,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蔚乔只是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殷修越却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恩,毕竟……怎么说呢,殷修越对系统的认知,大概还停留在“神仙鬼怪”上面吧。   “你——”殷修越欲言又止,就在蔚乔以为他会问出有关自己穿越的问题的时候,他又开口道:“你说有了三个月身孕?”   蔚乔扶额,能不提这事了不!   她表情垮了下去,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还没和对方动作就怀上对方孩子这种事……   一只大白狗从蔚乔后面蹿了出来,扒住了殷修越的龙袍,系统的声音传了出来:“以后你们两个就是互相绑定的伙伴了,嗯,如果你想要完全复活,好好做你的皇帝的话,必须配合蔚乔,也就是你的蔚昭仪完成一个个阶段性任务。”   狗又转了过来,对着蔚乔说道:“你也是,互帮互助嘛,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呵呵呵呵,蔚乔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但不管怎么说,能复活这种事,如果能实现,她无论如何也是要回去的,死的那么突然,她甚至都来不及告别。   她想活着,想回去。   如此,蔚乔也就不扮作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蔚昭仪了,伸出一只手,开口利索的介绍自己:“你好,我是……别的世界过来的穿越者,我叫蔚乔,今后可能会对你的后宫很不友好,见谅见谅!”   殷修越低下头看了看蔚乔伸出的手,挑了挑眉,没有理会,而是出口问道:“那朕原来的蔚昭仪呢?”   蔚乔一愣,没想到他会来这一问,难不成真的对前身情根深种?偏头对大白狗重复这句话:“对呀,那原来的蔚昭仪呢?”   系统一跳跳到了床上,舒舒服服地趴在锦被上慵懒地开口道:“这就跟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有关系了。”   系统缓缓抬头,狗眼射出来一道精明的光芒,声音带有一丝诡秘。   “皇上不觉得,自己的死很是蹊跷吗?”   殷修越听到这个问题却转眼向蔚乔看过来,眼神微眯,俊朗的面容布满了疑问,他低声说道:“朕午后,曾来过霜华殿,同蔚昭仪说了几句话,吃下了半碗芙蓉桂花羹,回到寝宫后,就神志不清,没了意识。”   蔚乔想着脑海中属于原主和皇上的画面,半晌才说道:“蔚昭仪也吃了那碗芙蓉桂花羹。”   “恩,所以蔚昭仪也死了。”系统幽幽开口。   “既然她死了,那我肚子里怎么还会有孩子?孩子没有死吗?”蔚乔连连道出疑问,而这些也恰恰是殷修越关心的。   “系统我比较厉害嘛……你们都能复活别说一个还未成型的胎儿了。”系统得意地说道。   惹得殷修越和蔚乔对视了一眼,一瞬间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语。   “好了!你们第一个任务,就是弄清楚你们的死因,系统评分六十算过关,满分一百,会有福利哦!唔啊……好困,我先睡会,你们两个互相认识认识,毕竟以后要共事嘛,还是那句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系统说着说着没了声音,大白狗也已经闭上了眼睛,身体起伏平稳,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感觉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蔚乔看看殷修越,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看着自己的肚子。   蔚乔不自觉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殷修越靠近她,一双比蔚乔大了一圈的手覆了上来,嘴中缓缓说着,语气满是温柔,“朕要有孩子了。”   不似方才的邪魅张狂,这会他话中似乎带着些小心翼翼,蔚乔想起信息中提到殷修越并没有其他子嗣,看这样子,是对眼前的“龙种”很是上心咯。   “我何时说了要给你生孩子?”蔚乔看过来,话中带着刺,眼神中的别扭一看便知。   这是第三话   烛火彤彤,映着的影子显得很高大,蔚乔嘴上这么说,实则只是心中不平,想做点微不足道的反抗而已。   然而殷修越听见这话只是微微一愣,又马上换上标志性的笑容,上前走一步,慢慢把蔚乔逼到了床架旁,一字一句道:“朕不管你是不是蔚昭仪,从哪来,要到哪去,但既然占着这个身体,就做这个身体该做的事,朕这么说,爱妃懂了吗?”   蔚乔猛然睁大了眼睛,眼神向下瞥到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努力一挣却挣开不得,心中暗骂,是谁眼瞎说他冰冷疏远拒人千里之外,这分明是邪魅狂狷中二病。   靠,这唇角上挑的弧度,简直教科书般的妖孽笑容。   “有空管我,还是先查出皇帝陛下是怎么死的吧!”蔚乔停止挣扎,抬头瞪过来横道。   蔚乔个头刚好到殷修越肩膀那,从他的角度看来,被气上头的蔚乔脸颊微红,腮帮子鼓出一点,散落的发丝随着加重的呼吸来回浮动,有种小鸟困在笼中挣扎的意味。   殷修越猛然松开蔚乔,转身道:“杀朕,谅她们也没这个胆,不过……”殷修越又转过身来,看着蔚乔,“倘若那人要害的是爱妃,而朕不过是误伤,就不好说了。”   蔚乔揉了揉被压疼的肩膀,越看他越不顺眼,偏过头没好气道:“终归是皇上的后宫,出了这等好事,皇上还笑得出来。”   殷修越嘴角一僵,笑容渐渐淡了下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又也许是被蔚乔戳到了痛处,他双眼黯淡,默不作声。   叹了口气,殷修越撩开龙袍坐到了床边,“的确是朕太纵容她们了。”   见到殷修越一秒变脸,蔚乔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看他这一脸愧疚的样子,蔚乔差点自责起来。   但也就是差那一点,殷修越仰起脸又恢复了轻佻的笑容,伸手抓住蔚乔向自己的方向一拉,还来不及反应,蔚乔便坐在了殷修越的怀里,四目相对,姿势暧昧。   “朕知道,爱妃的任务,目标是朕的后宫。”   蔚乔挑眉,你想怎样?   “朕把话说在前头,那些子女人,朕虽说不一定放在心上,但总归是朕的人,倘若没什么错处,就算是爱妃,也万万动不得。”   “皇上这便是要阻挠臣妾完成任务了?”蔚乔气结,语气不善。   “不,”殷修越出口否定,正当蔚乔愣住,他又开口,“倘若她们确实做错了事,朕自会处置她们,但有一人,爱妃需要特别记住,她性情温和,为人有些胆小怕事,做不出来这等事,就不要怀疑到她头上了。”   “谁?”   “司采菽,朕的莲妃。”   莲妃?蔚乔想起系统给的信息,身世家人都未知,容貌娇媚,气质又宛若出水芙蓉芙蓉,只是性情有些清冷,于后宫中自成一派,不曾攀附于谁,且有些唯唯诺诺胆小懦弱。   但是,危险指数,未知。   未知的人,总是令人感觉恐惧呢。   “朕劝爱妃,想要查清此事,还要从爱妃的身边人查起。”殷修越又出声说道,说着说着,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伸出手在蔚乔脸上抚了抚,“得了这副皮囊,真是你的福分。”他手指划过的地方,惹得她皮肤一阵战栗。   蔚乔“啪”地一声打开殷修越的手,隐有怒气:“皇上的后宫一日不让我动,这个身体,皇上也一日别想动。”   真是,还想上天了?嫌疑人一点没套出来,倒是被列出个条条框框,这个女人不能碰,那个妃子动不得。   “懂不懂游戏规则啊皇上,你大概还不知道,臣妾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吧?”蔚乔伸出一只手扒上殷修越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吹着气,慢慢说道:“像皇上这样的霸权思想,要不得要不得,会被关到小黑屋胖揍的哦。皇上对臣妾好一点,臣妾才能对皇上更好啊。”   蔚乔靠在殷修越耳边,吐出的气和说出的话一一都触碰着殷修越的耳膜,且此时的环境又很暧昧——床边,时辰又正好——晚间,他身体温度骤升,从脚底直上到了脑瓜顶。   深吸一口气,殷修越扶住蔚乔的肩膀让她离远一点,表情不变,问道:“爱妃怎么会知道,朕会怕了你的世界?”   “呵呵呵,”蔚乔伸出手在床中间使劲拍了拍,叫醒了睡觉的大白狗,“系统,给他传输我的世界的信息,怎么能让个古人崩溃怎么来。”   系统懵懵懂懂地,眼皮耷拉着,睡眼惺忪道:“怎么让古人崩溃啊?只能用大量信息让他大脑崩溃。”   殷修越眨眼。   嗯,爱妃和狗说的话似乎是有些听不懂。   “也行——思、马、近、毛,政治四大天王,让皇上他也知道知道我们社会主义的好。”蔚乔收回手看向殷修越,适时挑了挑眉,满眼期待。   殷修越还不等说话,就有一大段信息袭向自己的脑海,一时间大脑就像被千万根刺扎着一样,一个个奇怪的人名,一句句难以理解的句子,一段段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进入脑海。   殷修越无暇顾及蔚乔,渐渐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双手覆到脑袋上,缓缓躺了下去。   “他跟你不同,对你的世界知道得太少了,所以顺便把你的世界的基本信息都灌输进去了,恐怕要好一会他才能醒过来。”系统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说道,说完又趴了下去,继续睡觉。   蔚乔爬了上去,看到殷修越紧闭着眼,很痛苦的样子,伸出手打了他一巴掌:“喂!”   殷修越没反应。   “啪”,照着另一边脸又是一巴掌,“喂!”   还是没反应。   “这两下,就当是我给你生娃的报酬了,我还是对你很好的。”蔚乔打完了起身,搬起殷修越的脚,帮他把鞋脱了下来放到了床上,又匆匆走出了寝殿。   殿外张冯还在候着,蔚昭仪的四个贴身奴婢也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蔚乔走过去,对张冯说道:“皇上今日歇在这儿了,这会已经睡下了。”   张冯憨笑了一声,拘着躬应声道:“奴才知道了,这就回去拿来朝服。”   “嗯,”蔚乔点点头,“有劳公公了。”   “娘娘说得哪里话,这是奴才的本分。”张冯会说话,小嘴巴巴的,总能说到人心坎子里去,他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蔚乔又转到四个奴婢跟前,逐一扫了一眼,在茯苓那里停留了一秒,又调转视线对四人道:“你们便在外间守着,没有吩咐就不用进来侍候了。”   四人皆是福身道“是”。   蔚乔点点头,转身走近了里间。霜华宫是二等宫殿,赶不上四妃和皇后的寝宫,却也十分旷阔了,这里外走一趟也要很多步数,有着几进的房间,所以不用担心话被听了去。   正想着,脚下没个防备,差点被门槛拌了个跟头,蔚乔赶紧覆上肚子做防备动作,稳住了身形恶狠狠瞪了门槛一眼:“做得这样高干什么?明天就把它给锯掉。”   走回床边的时候,殷修越还是那个姿势,只是脸上的痛苦表情减轻了,虽然还是有些扭曲,但依稀能看出他妖孽俊朗的容颜。   现在他安静下来,蔚乔才能认认真真的端详起他的样貌。   殷修越的眉毛不浓不淡,眉角细细密密,弧度恰到好处,看起来总是在笑。双眼闭起来显得狭长,实际上殷修越本就是丹凤眼,眼中含桃花,望一眼便能掳获芳心那种。   殷修越的嘴小而薄,小,是相比其他男子那种,薄唇,倒是给人一种薄情寡义的感觉。红唇映白靥,蔚乔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感觉殷修越生得比自己还美?   但其实在原世界,蔚乔就曾仰望他的盛世美颜,不仅演技高超颜值也吸粉无数,的确很招人喜欢,但那时她已经有陆祈煜了。   “啪!”干什么想到他?   蔚乔打了自己一巴掌。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虽然自己被迷糊系统坑了,来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但穿越第一天,在跟这个狂炫酷拽屌炸天的中二皇帝的对手戏中,蔚乔居然寻到了一点刺激。   不知道一个古人接收到了现代的信息,会是一种什么情形呢?   蔚乔打了个哈欠,眼皮有些干涩,有些想睡觉了,但殷修越横在床边,她有些犯难。   是睡觉还是等等他醒来呢?   床很大,睡几个人都够用了,蔚乔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睡觉,脱下鞋,小心翼翼地从殷修越身上迈了过去,心中还有些小窃喜,“这样跨过皇上是大不敬吧?”   再跨一遍。   ……   在殷修越身上跨了几个来回,蔚乔打了个哈欠,把狗抱到了两人中间,从另一侧躺下,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闭上眼睛不过十秒钟,蔚乔感觉自己的脸被人用手指戳了戳,睁开眼果然看到殷修越盘腿坐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那表情,活像被塞了巴豆一样。   蔚乔睡意全无,瞬间来了兴致,急忙起身也坐了起来,看向殷修越扬眉道:“如何?”   “信息量太大,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殷修越恍如世界观崩塌一样,怔怔地看着蔚乔喃喃自语。   “是不是觉得三观都崩塌了?你这个皇帝的架子,拿到我们那里耀武扬威,是会被当成疯子抓起来的,从现在开始,你的思想要进步一点!”蔚乔拍了拍殷修越的肩膀,一副说教的样子。   “这都不算,你们居然还有一夫一妻这样的法律?不能有妾室,这要如何开枝散叶,光宗耀祖?”殷修越突然高昂起来,愤愤不平道。   恨不得把刚说的话都塞回到肚子里,合着这么大信息量他只看着那个婚姻法了?   蔚乔非常不高兴,“我们十多亿人口,再开枝散叶就炸了!哪像你们,小国寡民。”   被蔚乔这□□裸的鄙视口气一堵,殷修越不知道该回什么,瞪了她一眼,胸膛起起伏伏。   蔚乔收起嘲讽的表情,看过来道:“况且,夫妻生活本就不光为了繁衍后代,只是两个人相互喜欢对方,想要相守在一起罢了,这叫真爱,皇上难道不懂吗?你的思想进步一点可不可以?”   殷修越的确不懂,后宫对于他来说,从来都像例行公事。   蔚乔见殷修越不说话,感觉可能被自己说中了,同情他落后的同时,蔚乔敲了敲大白狗,再一次把大白狗从美梦中叫醒,“给他传输我的世界里所有著名言情小说,越苏越好!对了电视剧电影也可以,啊我演的就不用了……让他睡一晚上,我也要睡觉了。”   “呃,你真狠。”系统淡淡看了一眼蔚乔,挥动了一下爪子,殷修越就又捂着脑袋躺下了,表情依旧扭曲。   蔚乔想到这个古代皇帝穿梭在形形□□的言情小说里的样子,心里莫名愉悦,带着这股愉悦的心情,慢慢进入了梦乡。   “不会连小黄文也传了进去吧……”意识模糊前蔚乔想。   这是第四话   早朝。   殷修越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面色不愉很是明显,整的底下的大臣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旁边的张冯看看殷修越,见他许久都还是那副不假思索的模样,心下也有些不解,这昨天去蔚昭仪那里还好好的,今早个醒来就冷着脸一言不发,一副思绪堵塞的模样。   张冯也不好催促殷修越,转过头高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这一声把殷修越连同揣揣不安的大臣们的魂都一通喊了回来。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皇帝陛下喜怒无常动辄发火,端着乌纱帽谁也不想先触这个霉头。   最后还是老丞相纪慎掩嘴咳嗽一声,上前一步低头说道:“微臣听说,昨天皇上身体不适招来御医会诊,不知现下是否无碍了?”   殷修越扬了扬眉,向后靠了靠,笑道:“纪爱卿消息还是这么灵通,托爱卿的福,朕无碍。”   纪慎又恭敬地退回去,似是并没有听出殷修越话里的刺。   殷修越扫了一圈,见没人上奏,伸手拿起在一旁事先放好的几个折子,逐个当朝给了批复,倒是始终没发脾气没骂人。等最后一个奏折上的事议完了,众大臣心里都松了口气,一门心思只等着退朝。   殷修越双手放在嘴前,迟迟不给张冯下令,半晌了,他才看着底下的人低声说道:“朕近日有一疑问在心头挥之不去,想来问问爱卿们,你们不必顾及自己会说错,大胆说出想法便好,答得好的,朕重重有赏。”   方才将将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一个个地都把头压得更低,就怕一个不小心和皇上对视上被叫来回答问题。   “你们谁来给朕解释解释,什么是‘共产主义’?”殷修越拧着眉,问出了困惑在心的第一个问题。   话音一出底下就开始窃窃私语。   “什么主意?共产主意?老蔡,你听过谁出过这个主意吗?”兵部尚书耿镇是个大胡子,长相特别不羁,他捅了捅一旁的工部尚书蔡建安。   蔡建安一直都嫌弃大胡子是个没文化的酒囊饭桶,偏偏人家还是他的同科进士,明明写得一手好文章却举止轻浮不拘无束,活像没读过圣贤书一般。   蔡建安扯回了袖子没好气道:“总之不是我出的主意!”   纪慎抚了抚胡子,凝眉思考。   御史大夫蔚轩复立起耳朵,听着四面八方的讨论。   大将军卫柯插着手在一旁装死,一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知道我也不说的样子。   殷修越看着底下叽叽咕咕半天也没人说出个所以然出来,哼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指着大臣们不满道:“往时朕想施个新马政,你们一个个跳出来这不好那不对,问你们个问题又磨磨唧唧说不出来。”   众人纷纷停止了讨论。   殷修越探了探身子,伸长脖子似乎是在寻找谁,巡视一圈也没看见,他便开口问道:“窦则骁呢?”   “这!”大臣的最末端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的主人左跨一步,又挺直了身形,这才在一众老帮菜中脱颖而出。   窦则骁扶着腰间佩戴的雁翎腰刀,一挺身便显器宇轩昂,面部硬朗,有棱有角,一看便知非池中之物。只是此时却有些畏首畏尾,他干笑着走上前,二话不说撩开衣摆跪了下去。   “卑职迟到了,方才站到了末尾,望皇上恕罪。”   殷修越嘴角抽了抽,弧度之小大概除了在近处的张冯能看见,别人都看不见。   “早朝都可以迟到,你很好啊……滚去临阳殿,给朕跪三个时辰!”殷修越发完话,窦则骁竟然毫无惧色,很爽快地应是就退了出去。   众大臣摸摸心口。   临阳殿,皇帝的办公场所兼寝宫,平常人入不得内,数来数去也就只有禁军统领窦则骁和户部侍郎衡之廉……   “衡爱卿,说说你的看法。”   衡之廉同自己的父亲吏部尚书衡宇林对视了一眼,疑惑皇上叫的是哪个“衡爱卿”。   “昂,朕说的是正清。”   众大臣再次捂住心口。   在朝堂上,皇上平素称呼别人从来只是“某爱卿”或者直呼其名,他只叫过一人的字,那便是衡之廉。   如果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么能在百万伏尸里安然挺立在那里的估计也就是皇上身前两大红人,窦则骁和衡之廉。   哦,或许还要加一个大总管张冯。   衡之廉一身官服,身形修长,与窦则骁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霁月清风,温润如玉,神情自若,收放自如自有一番气场。   尽管他也因殷修越莫名其妙的问题而惶惑。   衡之廉又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抬脚上前一步,动作之余心中也在思考着如何回答。   “微臣以为……”   “以为什么?”   衡之廉本来也是借着拉长音节在心中思考答案,却不防被殷修越打断了话,他抬头偷瞄了一眼,见殷修越也眼神纯真地看着自己,还眨了眨眼,咽了口吐沫,衡之廉垂下眼,轻声回答。   “微臣……不知何为‘共产主义’。”   “你看看你看看!连你也不知道了,亏朕还这么看重你!去去去,跟窦则骁面对面跪着,什么时候想出来什么时候回去!”   衡之廉刚跪下道“遵旨”,上头就吼过来一声“退朝”,殷修越气冲冲地走了。   众大臣抹了把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却暗暗吐槽:这么些年了,皇上的演技还是这么拙劣,平常还好,但凡想要同打小一起长大的窦则骁和衡之廉单独相处,理由是变着花样来。   这么些年来,殷修越后宫鲜少进人,自前莲妃逝世他经历一番情伤以来,不管宫人还是大臣都不晓得他还与哪个妃子更亲近,反倒是极为宠幸两个近臣。   如果说没人怀疑皇帝有龙阳之好,那才是万分奇怪的。   通往临阳殿的道路上,张冯随侍殷修越左右,后面还跟着几个宫人。相隔没几步处,转角的阴影里窦则骁负手站立,见殷修越和后面一大堆人稀稀拉拉走过来了,忙走过去行礼,一改嬉皮笑脸的神色。   “皇上……”   “一会儿再说。”   殷修越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向后望了一眼,衡之廉也已经走近了,便没再说话,率先向临阳殿走去。   不一会儿,三人便坐在了临阳殿的紫薇阁里,殷修越让张冯守在门外,摒退了其余宫人,熏炉旁暗香浮动,寂静无声。   衡之廉见殷修越悠闲地斜靠在软垫上,摆弄着自己的龙袍,眉头轻皱,语气有些担忧:“昨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殷修越笑笑,却不答衡之廉的话,反倒是看向窦则骁,问道:“朕叫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回皇上,从皇上叫卑职盯紧后宫到上朝期间,各宫并无异样,不过今晨寅时,御膳房一名为清水的宫人患急病暴毙,而且那暴毙的宫人之前在莲妃娘娘那里当过差,至于昭仪娘娘的四个近身侍女,都是蔚轩复安插在昭仪娘娘身边的体己人,按理来说,应该是可以放心的。”   窦则骁郑重地说出这一番话,殷修越始终都没出声,只是静静听着,但显然,有用的消息并不多。   衡之廉听了大概,心中已经有数,加上宫中一有风吹草动,宫外也是猜疑纷纷,联合早晨父亲对他说的话,衡之廉缩了下手指,问道:“是有人,想要对皇上下手?”   殷修越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不等他说话,窦则骁转过头对衡之廉说:“不一定啊,也许是有人冲着昭仪娘娘去的,皇上只是被误伤。”   “那皇上的身体……”   殷修越摆了摆手,向前探出身子,双手撑着下巴:“福大命大,朕……姑且算是捡回一条命吧。”   衡之廉同窦则骁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吐了口气,像是放心一般,殷修越看到轻笑一声:“怎么?朕出事那一刻,外面传得可厉害了吧?”   “岂止是厉害!”窦则骁一拍桌案,“啪”地一声震地上面的茶水都洒了出来,殷修越似乎也习惯了他的无理,只是瞥了瞥洒出来的水,便听到衡之廉沉声道:“惊动了整个太医院,宫外议论纷纷,其中就有言皇上重症不治的。”   “朕的确是差点归西……”殷修越按了按太阳穴,心情有些烦躁,“正清,子迟,你们说,这次的投毒案,事关前朝,还是只是后宫那些把戏?”   窦则骁一推茶杯,吊儿郎当地向后一仰,双手撑在两侧,“我想了很久了,什么都没想出来!”   殷修越知道从窦则骁这里也得不到什么好的推论,便看向一旁的衡之廉。   “刚刚子迟说的那些,我们可以从中看出,这件事跟皇上,蔚家,莲妃娘娘都有关系,粗看来,似乎像是后宫争宠,只是莲妃娘娘素来与世无争,又不像如此阴狠歹毒之人,说到底——”衡之廉说到这顿了一下,看着殷修越笑了笑,一旁的窦则骁晃着身子,漫不经心地叉了句话。   “说到底都是皇上的人,她们什么性子皇上应当更了解才是。”   殷修越面色窘迫,偏向一旁,心中暗道:朕哪里了解她们的心思……   “也许皇上素来不亲宫妃,这次昭仪娘娘受了些宠,惹来嫉妒了……皇上,你是真的宠爱蔚昭仪吧?”窦则骁不依不饶,不怀好意地问道。   殷修越没有回答,反而皱眉闭上了眼,就听门外传唤道:“皇上……蔚昭仪求见……”   这是第五话   蔚乔觉得自己睡得不是很踏实,迷迷糊糊中好像有谁在唤自己。   “娘娘,快醒醒,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娘娘!娘娘!”   意识逐渐清晰了,蔚乔听清了声音猛然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啊导演!有些累就睡过头了……”蔚乔赶忙爬起来鞠个躬,嘴上也在不停道歉。   “失忆啦你!”   “娘娘这是做什么?奴婢受不起!”   前一个稚嫩的声音是脑海中系统发出的,后一个声音……蔚乔寻声看去,看到昨夜见过的半夏正惶恐地跪在地上,头挨在脚踏上还发着抖。   蔚乔伸手一探,拽过床边的大白狗,盯了三秒钟,这才想起从昨天到现在的遭遇,无奈叹了口气。   “别愣着了,皇上去上早朝了,你今天得去给太后请安。”系统的声音适时出现,打断了蔚乔接二连三的叹气声。   “可是我肚子饿。”蔚乔肚子象征性的叫了两声,她伸手抚了上去,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哭丧着脸,“况且还有一个呢!”   命真苦。   还在跪着的半夏却抬起头,见到醒了之后就对着狗对视半天的蔚乔,着急道:“娘娘快些吧,若是去得迟了,皇后娘娘又不知要怎样为难娘娘。”   皇后纪珉珺似乎对蔚昭仪有很大的敌意,时常找她麻烦。   蔚乔摸了摸肚子,强咽下一口吐沫,想起平时看的宫斗剧里动辄罚跪掌嘴,没办法,只好起身让半夏服侍自己穿衣洗漱。   去太后寝宫的路上,蔚乔看了看跟在后面战战兢兢的茯苓,心中若有所思。   她贴身婢女一共有四人,半夏,茯苓,当归和冬青,都是她父亲蔚轩复给她安排的,四人之中却只有茯苓举止很是奇怪,走之前她特意只叫了茯苓跟随。   “豆包啊,我总感觉这个宫女非常可疑,若是要查她的话,你能提供点什么便利给我呢?”蔚乔没带系统附身的大白狗,好在还可以跟它传音,便在心里询问道。   “叫我系统就可以,豆包是什么东西,一点气势都没有!”系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别扭的语气充斥着不满,加上它本来的声音就非常稚嫩,是那种小奶音,蔚乔心中都觉得软软的。   “你附身的狗狗名字就叫豆包,这样多方便呀。豆包——豆包豆包——”   根据蔚乔有限的记忆,她依稀记得这只狗是后宫里的卫贤妃送给蔚昭仪的,名字也是卫贤妃起的,虽然系统给的卫贤妃的战斗力数值爆表,但想想能起出这么可爱的名字来,其人本身也应该非常良善吧。   “哼!等你请完安,可以去跟殷修越说,让他帮你查,互帮互助嘛,不然要他干嘛使的!”系统还有些别扭,却又好像没那么嫌弃这个名字,并没做多抵抗,就接受了这个爱称。   蔚乔心情好点,加快了步子,没过多久就到了承安宫,也就是太后所在的宫殿。   豆包给她的消息里曾经提到过,蔚昭仪是太后下旨赐给皇帝的,也就是三个月前宫宴的时候。   印象中的薄太后总是笑眯眯的,为人很和善,一丝棱角都没有,大概是个很好的人吧,这样想着,蔚乔抬脚踏了进去。   然而这一脚刚踏进去,蔚乔就觉得自己仿佛从夏日酷暑到严冬一般,似乎有呼啸的冷风拍打她的门面,她立时就被冻在那里。   殿内的气氛格外地沉闷,蔚乔一眼看去,发现该来的都来了,妃嫔们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过来的眼神有古波不惊的,羡慕嫉妒的,不怀好意的,眉开眼笑的,还有事不关己静静喝茶的。   再向上看,主位上的薄太后放下手中的茶具,紧了紧护指,抬眼看过来时,蔚乔只想伸出手护住眼睛。   哪里笑眯眯了?分明是怒极的表情。   但是不行,得硬着头皮上啊,蔚乔款款走过去,低头避着这一堆射过来的眼神,刚要跪下去请安,就被头顶上的薄太后吼了一嗓子。   “给哀家站在那别动!”是真的很生气。   蔚乔就屈身定在那里,一时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讲道理,现在她来迟了,太后不是应该叫她跪在地上一动别动吗?   “母后不要吓到蔚昭仪,反而辜负了您的一番好意。”左手边身穿杏黄色百花云缎裙的女子抿嘴一笑,所言似乎是好意。   “萧甯,萧淑妃。”豆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在太后震怒下还敢出声的,必然在她老人家心中有些地位,蔚乔暗道。   薄太后见蔚乔缩着身子一动不动,连跟自己请安都忘了,况且旁边还坐着皇后,这屋子里的妃嫔们哪个都比她大,只是叫她不要跪下,也没说不要请安啊。   莫不是真的被吓到了?   薄太后脸色缓和一些,却还是隐有怒气,重重砸了一下茶杯,喝问道:“怀了龙种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早些说出来?还敢隐瞒哀家?”   嗯?原来不是因为迟到……   唉?蔚乔猛然抬头,发现薄太后震怒的脸色下,居然还有那么一丝丝怜惜?但是有身孕这种事,她也是昨天才知道啊。   蔚乔心虚地低下头,脑中晃过一个画面,似乎是四个贴身奴婢之一附耳对原来的蔚昭仪说话,话中的意思是叫她不要声张自己有了身孕,否则有可能遭到皇后或是别的妃嫔的陷害。   听那个声音……就是茯苓!   “母后也别太恼,怕是妹妹担心这消息传出去,有人会对她不利,妹妹也是太在意肚子里的龙种了,并不是有意瞒着母后的。”   旁边传过来软糯的南方口音,有如春风般拂人而又温柔,蔚乔方才沉浸在豆包给她传送的蔚昭仪生前的画面里,这会被温柔的开脱声拽了回来,豆包也提醒她。   “这就是莲妃,司采菽。”   “莲妃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皇上后宫空虚,拢共也就这些人,莲妃妹妹的意思,是想说卫贤妃嚣张跋扈,还是萧淑妃口蜜腹剑,或者是想说本宫,阴狠歹毒呢!”   这边蔚乔还没观察完司采菽,那边皇后纪珉珺马上出击了,说到最后时候还提高了音节,咄咄逼人的语气刺得蔚乔耳膜生疼。   似是没想到自己一番话惹来皇后这样针对,莲妃脸色微变,连忙起身解释:“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蔚乔头疼之际,上面的太后更不耐烦,出言打断了她们。   司采菽不再辩解了,纪珉珺也没有再纠缠她的意思,况且太后明显不喜,她只好又坐了回去。   “你过来。”太后阴沉着脸,朝着蔚乔招了招手。   蔚乔看薄太后的眼睛,也如殷修越一般是修长的丹凤眼,虽然已有皱纹,但粗观外貌,竟然还有些妩媚。   这么美的人,可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这样想着,蔚乔迈开步子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慢慢地,优雅地……一把被太后抓住了手心。   “有了身子要多注意!忌生冷,可不能贪嘴!”   唉?   “也不可以生气,别为些后宫的事想不开,你是宫妃,要有气量!”   唉唉?   “皇上近来宠你,但万事有度,可别太过火,他虽然是皇上,你也别怕,还有母后呢!”   唉唉唉?   蔚乔摸了摸脸,发现一切都有些不真实。刚才还一脸阴沉怒气满满的太后呢?这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吓得蔚乔差点甩开抓紧自己的手。   “哀家可盼着这孩子呢!”太后目露精光,看着蔚乔的肚子痴痴地笑,“你也争气!”太后最后来了一个画龙点睛的称赞。   不不不,是您儿子争气,至于我,我只是运气有些差。   “呵呵呵呵……”蔚乔心里吐槽,脸上却只能挂着笑容应对着。   ——   蔚乔出了太后寝宫的时候,觉得自己脸部肌肉都要僵住了,太后除了刚开始时候脸色难看,大概是责怪这么大事情瞒着她老人家。之后变了脸,全程笑眯眯,撇下了所有妃子,连皇后都不理,只一门心思传授蔚乔育儿心经,拉着她手就不松开。   果然是很和善的太后啊!蔚乔揉了揉脸,缓和了脸部的酸痛,刚要带着茯苓离开,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蔚乔回过头看,发现是方才一言不发,只坐在角落里默默喝茶的卫贤妃。   蔚乔位份最小,自然得再行礼。   “别整这些虚礼了。”卫南隅拉住她的手,凑到她身前低声说道:“在这宫里,你想瞒点什么瞒不住的,还不如让大家都知道,也能让有些人投鼠忌器。”   蔚乔心中一提,原来卫南隅是专程来提点她什么的吗?   “母后知道了此事,你可放一半的心,但也要加强防备。”卫南隅松开她的手,向后退一步,一改严肃的表情,冲蔚乔笑了笑。   “豆包可要帮我养好了啊!”卫南隅留下这句话,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了,也不管蔚乔从始至终都没搭话。   “豆包,她这是什么意思?向我示好吗?”蔚乔看着卫南隅的背影,若有所思。   “殷修越那边有些消息,你可以去找他问问。”豆包回答。   “他在哪?不是上朝去了吗?”蔚乔疑惑。   “早朝结束了,你按照我说的方向走。”蔚乔想了想,让茯苓先回霜华殿,自己跟着豆包的指引来到了……   “这是临阳殿,”蔚乔仰起头,看着高高的牌匾,听着豆包像是小导游一样给她介绍,“皇上下朝之后都会来这里办公,寝宫也是这里,现在他正在跟自己的两个宠臣……”   “做羞羞的事?”蔚乔脱口而出,哦不,随心而出。   “你!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没想到,回答她的不是豆包的声音,而是殷修越的怒吼,恼羞成怒的声音直接在她脑袋中炸开。   与此同时,精明的张冯也扯开了嗓子:“皇上,蔚昭仪求见。”   这是第六话   听见外面的通传声,窦则骁赶紧坐正了身子,僵硬的转过头看向衡之廉,两人的表情可以说都是非常震惊了。   临阳殿这个地方,除了那个人,还真的没有其他妃嫔敢进来。就连皇后曾经打着送点心的旗号,都被殷修越直接喊“滚”给吼走了。   况且现在他们二人还在这,蔚昭仪敢过来,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往枪尖上撞吗?   然而殷修越却是扶着额头,用手挡住脸,掩藏在阴影里的脸上表情像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你来做什么?”   “破案啊!你不想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吗?”   殷修越换了个手,转向另一旁,“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是我来都来了,让我进去呗,妾身谢过皇上!”   豆包动用系统程序,让两人用意识交流,蔚乔在门外谄媚地笑着,张冯有些担忧,他大概不相信殷修越会放她进去。   室内窦则骁和衡之廉就更奇怪了,自打张冯通传之后,殷修越既没有怒斥蔚昭仪让她滚,也没有放蔚昭仪进来,反倒是捂着脸一副烦躁的样子,像是火烧屁股。   “好啦,让她进来!”殷修越耐不住蔚乔不停地在他耳边“苦苦哀求”,那声音就仿佛蔚乔贴在他耳边,边说还边吐热气一样。   殷修越看了看端坐好了眨着暧昧眼睛看戏的两人,顿时觉得有些碍眼。   蔚乔提着裙子款款走了进来,知道这里还有外人,蔚乔屈身行了一礼,得把戏做足了。   “妾身参见皇上。”   殷修越看也不看过来,随便摆了摆手,似乎还在为蔚乔方才调笑他们三人关系的事闹别扭。   窦则骁和衡之廉也起身,虽然蔚乔只是一个昭仪,但到底是皇帝的女人,他们要行礼。   窦则骁见蔚乔真的被殷修越放进来了,还是有些惊奇,又因为蔚乔在,他也不敢太过放肆,转身跟殷修越俯首道:“既然昭仪娘娘来了,臣等还是先告退吧。”   殷修越皱着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既有宫妃又有大臣,确实于理不合,虽然他也没怎么在意这些……   “不用,正好我们说的是一个事,坐下来一起讨论讨论。”蔚乔走上前,笑着说道。   窦则骁和衡之廉同时愣了一下。   “蔚昭仪!”殷修越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可别忘了,你现在是蔚昭仪!”不要自作主张自说自话,朕还没有说话呢!   后面那句话几乎是用杀死人的眼神传递过去的。   蔚乔闭上嘴,点了点头,看到殷修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垫,好像在打落上面的灰尘。   她没有动。   殷修越又拍了拍。   蔚乔觉得有些尴尬,临阳殿中寂静无声,只有殷修越一下一下拍着软点上的灰尘,转过头对假正经的二人讪笑道:“皇上真爱干净。”   窦则骁“嘶”地吸了一口凉气,衡之廉却是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朕是叫你,坐到朕身边来!”殷修越脸上挂满了黑线,似乎连火都发不出来,低沉的声音响彻蔚乔的大脑。   这个蠢女人!   捂住耳朵,蔚乔晃了晃脑袋,嗔怪地看了殷修越一眼,方又迈着小步子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了下去。   待四人都落好坐,殷修越脸色才缓和下来,跟窦则骁道:“方才说到哪了?继续。”   衡之廉依旧摇头笑,窦则骁脸一白,看向旁边的蔚乔,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   殷修越以为窦则骁是顾及此时有蔚昭仪在场,不好说一些公事,怕泄露了什么,也不宜同后妃谈论有关前朝的事。   只是蔚昭仪情况不一祥,殷修越想到自己昨晚做的一夜稀奇古怪的梦,又想到系统跟自己说过,如果想要活着,必须得仰仗着她。   端起身前的茶杯,殷修越吹了吹,“无妨,继续说吧。”   窦则骁嘴角抽搐几下,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咳!那臣就说了啊,那个……皇上是真的宠爱蔚昭仪吧?”为了防止被打断,后面那几个字像是连环炮弹一样从窦则骁嘴里秃噜出来。   “噗——”殷修越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所幸……全喷窦则骁脸上去了,而后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蔚乔。   蔚乔挑了挑眉,“合着你们说的正事就是这个?”   无声的嘲弄。   殷修越觉得自己颜面无存!回头怒视窦则骁这个小人,却发现对方摊摊手,一副“皇上要臣说臣不得不说”的表情,虽然神情着实很欠扁……但加上头发上嘀嗒下来的茶水,样貌反而有些滑稽。   殷修越想,他承了龙涎,这次姑且就放过他吧。   “算了,朕说的是让你查的事,跟蔚昭仪再说一遍。”殷修越正经道。   窦则骁也摆正了脸色,擦了擦脸上的水,将方才说过的又说了一遍。   蔚乔听了窦则骁讲述的一番话,联想到自己的推论,觉得这件事不明朗的地方还很多,但也并不是毫无头绪,看向殷修越幽幽道:“妾身觉得,可以重点查查茯苓这个丫头。”   “你怀疑她吗?”殷修越侧过脸也跟蔚乔对视,只是蔚乔离他有些太近了,他身形修长,坐下来也还是比蔚乔高很多,此时这么一偏头,刚好看到了蔚乔起起伏伏的胸口……   殷修越赶紧转过头,继续捂脸。   朕如今怎么那么没用!不过是看了一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竟然连看看美人的胸都受不起了吗?   蔚乔看殷修越一脸纠结懊恼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行为一直很奇怪,便无视他回答道:“茯苓举止奇怪,像是知道什么内情一般,昨日见妾身起身,吓得像见鬼了似的,好像知道妾身会死一样。”   “嗯……”殷修越不看蔚乔,食指轻轻敲着桌案,好像是在思考她的话。   然而……   以前的蔚昭仪是什么样呢?被太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点了鸳鸯,殷修越依稀只记得蔚昭仪娇羞着低下头,跟一般女子没什么不一样。但她确实很漂亮,那一双水蒙蒙的双眸,就像初入尘世一般纯真而又明媚,像他的玉珈妹妹一样。   如今,确实从里到外都不同了……   “喂!皇上!有没有听臣妾说话?”蔚乔拽了拽殷修越的袖子。   被打断了美好回忆的殷修越扯过袖子,心中欲哭无泪:就像这样,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   “臣觉得,昭仪娘娘的猜测有一定道理,另外,御膳房暴毙的宫女,时机太过凑巧,也不能逃开嫌疑,如今,最好还是着重查查莲妃。”在一旁一直没出声只管摇头笑的衡之廉此时突然插话,蔚乔隐有错觉,似乎衡之廉突然有些不高兴。   殷修越手指一缩,看着衡之廉笑道:“莲妃背后没有势力,在后宫也从不争宠,朕相信她……”   “皇上果真了解她吗?”衡之廉冷冷地看过来,那一瞬间蔚乔都替殷修越感到了逼视,而就是这句话之后,蔚乔觉得周身的温度都降低了下来。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向对方屈服。   这其中肯定有事,蔚乔想起昨天他也是对自己特意提了莲妃,让自己别动她。   难不成莲妃是他的真爱?   蔚乔收起心思,决定事后问问豆包,便跟窦则骁眨了眨眼。   “你快劝劝呀!”   窦则骁一点就透,哈哈笑了一声拉过衡之廉,对殷修越保证:“皇上放心,这件事就交给臣吧,无论凶手是谁,臣定当不放过蛛丝马迹,找出真凶!”   “是啊是啊,皇上要相信,真相只有一个!”蔚乔也搭话,想缓解缓解气氛。   “这句话甚是耳熟。”殷修越转过头看蔚乔,像是思索着什么,方才绷紧的脸色也放缓了。   “皇上没有别的什么事,臣等就退下了。”衡之廉低着头俯身告退,语气中的疏离,似乎还在暗中较劲。   “退下吧。”殷修越话音没什么波澜,也赌气般不看二人。   等到紫薇阁中就剩二人之后,蔚乔本想开口问问殷修越有关莲妃的事,虽然知道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但是她总觉得,若是问出一些隐情,就能解开什么。   却没想到从早晨抗议一会就偃旗息鼓的肚子,此时又重振旗鼓了……   “咕咕”的声音响彻紫薇阁。   看着殷修越嫌弃的眼神,蔚乔老脸一红。   这是第七话   紫烟缭绕,氤氲的空气中混杂着淡雅的清香,宫殿的装扮向来都是极尽奢华,紫薇阁也是如此,却又不显那么俗气,可以说是非常适合同佳人对谈诗赋了。   然而实际上……   “以前听说古时候的宫廷菜都只是好看不好吃,就跟我们组里拍戏时候摆的菜一样。现在真的尝到了,觉得味道也不错唉。”蔚乔放下金筷,漱了漱口,用锦帕拭了拭嘴上的水渍,慢条斯理道。   动作优雅地像个世家贵女。   殷修越顺着蔚乔擦拭嘴角的手,眼神滑到被洗劫一空的玉盘上,他混不自觉地咽下口水,有些难以置信道:“爱妃是怎么做到,细嚼慢咽地吃下这么多食物的?”   放下锦帕,蔚乔微微抬起下巴,用可以杀人的眼神看向他,“皇上不记得了?臣妾可是两,个,人。”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慢,咬字也很重,“这种蠢问题不要再问我第二遍也不要时时刻刻提醒我有了身孕这回事”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殷修越经过一晚上的洗礼,虽然固有观念还无法抛弃,但是对于蔚乔同他被系统绑定这件事,他尽量理解,也清楚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蔚乔承受的。   就比如给他生孩子……   殷修越摸了摸鼻子,推开桌案起了身,“朕要去批阅奏章,你先回霜华殿吧。”生硬地转开了这个话题并且委婉下逐客令。   正事已经说完,吃饱喝足,蔚乔也不想留在这里面对殷修越那张脸。   事实证明,即使是同一张脸,不同的人也会给人不同的感觉。制片人殷修越是大暖男,这个皇上就很臭屁了。   蔚乔暗地里对着殷修越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却发现他突然僵在那里,同时自己的脑海里想起了豆包的声音。   “叮——临时任务,宿主蔚乔同宿主殷修越不得分开,距离不可以超过三米,二十四小时为限。奖励线索一条,不接受则原地死亡。”   没有感情的幼儿声音显得有些诡异,尤其是说完“原地死亡”这四个字,蔚乔感觉后颈一凉。   同时殷修越也转过头,瞪着眼睛看着蔚乔,他的脚还保持着迈开步子的姿势,即使是目测,也能看出来,迈开这一步,两人的距离绝对超过三米了!   殷修越颤颤巍巍地收回脚,又想起自己的表情太过窘迫了,一丝威严也没有,遂假装咳嗽咳嗽,悄悄走到方才的位置坐下。   虽然蔚乔一点也没在意殷修越的表情。   蔚乔双手拍了一下桌案,怒目圆睁,用意念道:“开什么玩笑?这是哪门子任务?你们系统是婚介公司开发的吗?”   殷修越也反应过来,此时系统所说的任务,跟“互帮互助”一点关系也没有——同蔚乔一刻不离,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但看蔚乔反应那么大,殷修越反倒有些不舒服。后宫多少女人不是挤破头想近他身,蔚乔却如此嫌弃他,这让从小到大都被人捧在至高之位俯视一切的皇上心头很是不爽!   却听系统贱笑道。   “嘿嘿嘿,这我可管不了,我只是代理系统,传达任务协调程序而已。”这句话已经有了语气起伏,跟平时的豆包一样了,“不过你要是想不接受完全也可以啊!”   “原地爆炸是吗!”蔚乔气得咬牙切齿。   自尊心遭到践踏的某人闷闷地插/进来一句话:“朕要批阅奏折,宫妃不得靠近。二十四小时长吗?朕倒是……”殷修越睁开一只眼睛瞥了蔚乔一眼,“朕倒是可以等等。”   “十二个时辰,要到明天此时呢黄桑陛下——”豆包替蔚乔回答。   殷修越不为所动,看着捂着额头怀疑人生的蔚乔,半推半就道:“那就没什么办法了……这样吧,朕批阅奏折时爱妃可以背对着朕,只要不看到朕……”   殷修越的语气着实令蔚乔更为恼火,其中还有点得了便宜卖乖的意思?蔚乔向前扑了一下,双手抓住桌角,恶狠狠的看着殷修越,却听她说道。   “可以赐个坐儿吗陛下!啊?”   殷修越盯着离自己极近的蔚乔,几乎能看清她脸上细细密密的绒毛,雾蒙蒙的眼睛里倒映的是自己的影子。   他们挨得那样近——殷修越喉结上下滑动。   “准了!”   ——   蔚乔背靠着殷修越坐在椅子上,无聊地吹着自己的头发,殷修越批阅奏章时似乎是不愿意别人在场,除了蔚乔,整个紫薇阁一个宫人也没有,甚至张冯都在磨完墨后自觉出去候着。   这就导致周围静得可怕。   蔚乔实在是忍受不住这种寂静了,偏过头偷偷看了一眼正在认真审阅奏章的殷修越,用手戳了戳他,“有没有……”   “没有。”殷修越打断她,语气甚是冷漠。   “臣妾还没说要什么呢。”蔚乔不高兴。   “同样的对话你要重复几遍啊?”殷修越放下奏折,开始后悔同意蔚乔跟他一起了,“没有话本子,没有羊片(洋片儿),没有手鸡(手机),也没有油洗鸡(游戏机),没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将蔚乔方才同他要过的东西尽数说了出来,被蔚乔时不时地打扰搅得烦不胜烦。   蔚乔叹了口气,颓废地从椅子上滑下去。感觉到背后的动静,殷修越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她死心了,可以消停一会了,却听她道。   “那皇上陪臣妾聊会天吧?”   殷修越一头磕在了书案上,再抬起头时候决定无论蔚乔说什么,都不管她。   愤恨地狠狠批了手里的奏折!   “皇上知道‘寡人之疾’这个词吗?”蔚乔哈地打了一个哈欠,发现后面奋笔疾书的人并没有回答自己,也不管,接着说道。   “说白了呢,就是好色,孟子觉得呢,好色也没有什么,只要能让治下□□正常,也就是男女夫妻生活正常就可以。但这显然是不对的。若是好色,就极不易控制欲望,且不说伤身伤肾,还容易被人蛊惑,被有心之人利用,久而久之,失信于忠臣在所难免。古有因此亡国之君……今有皇上你……你一定要注意身体……把她们都给休了……我就可以回家……”   被蔚乔的长篇大论整得烦不胜烦,殷修越忍无可忍,回过头刚想说“给朕闭嘴”,却看到蔚乔靠在椅背上,竟然已经睡着了。   殷修越不是很能理解在椅子上坐着也可以睡着的人,不说他了,宫里的那些世家女,包括大将军的女儿卫南隅,哪个不是床上有个沙粒都难受地睡不着。   他不知道,在椅子上小憩一会,常年在片场偷闲的蔚乔能在这一会做一套完整剧情的梦出来。   “叮——特殊任务!亲吻伙伴蔚乔,奖励你批阅完好的奏折。”系统的声音在殷修越脑海中出现。   愣了一下,殷修越看看堆积如山的书案,又看了看已经睡熟的蔚乔,虽然觉得很神奇,但他无比相信系统的话。   睡熟的蔚乔双唇微微张着,以极小的幅度一开一合,饱满水嫩,满满的都是诱惑。   殷修越脸上的温度“腾”地上升了,夜里梦到的画面一下一下冲击着他的神经。   “她是朕的爱妃吧?”殷修越自言自语道。   这么告诉自己,殷修越酝酿着感情,挨着她越来越近,然而就在两唇马上要相碰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住了。   停留一瞬,殷修越勾了勾嘴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向上移动,在蔚乔的额头上留下了轻柔的一吻。   这是第八话   昏黄的光亮晃在人的眼前,总是会让人感到一丝困倦,虽然蔚乔才刚醒来没多久。   她靠着紫檀髹漆雕画的连屏,曲腿并在一起,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覆在打着哈欠的嘴巴上,泪眼婆娑,无聊之际,不禁想起来方才。   ……   她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了,殷修越似乎早就批完了奏章,将她抱到了他的寝宫,她睁开眼睛,便看着殷修越面对着她靠在另一边,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   二人行动受到限制,殷修越一定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皇上要忙的事很多,她却自顾自睡着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殷修越居然没有叫醒她。   蔚乔露出笑脸,刚想问他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去做,却被先声夺人。殷修越放下书卷,手指无意间搔了搔脸,眼神还只往别处瞄,一点也不看她。   但话是跟她说的没错。   “你饿了吧,朕叫人准备了晚膳。”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好多。”   蔚乔愕然的点点头,有些摸不着头脑,结果饭桌上,殷修越举止更是奇怪,默不作声地给她夹菜,她想吃什么,东西绝对会出现在她碗里。   “皇上,您没事吧?”受不了无故献殷勤,蔚乔小心翼翼地看着殷修越问道。   执着银筷的手一顿,殷修越不动声色地将夹上来的菜放进自己碗里,“没事啊,爱妃怀有龙种辛苦,多吃点啊!”   蔚乔察觉不出别的异样,且被殷修越这句话一堵,顿时就不想再跟他说话。   寂静无声,偶尔会有筷子碰撞的声音,殷修越低头喝了一口羹,偷偷抬眼看着蔚乔,见她神情自若地吃着嘴里的东西,终是忍不住问她。   “陆祁煜是谁呀?”   蔚乔一口“呸”出了嘴里的食物,有些震惊地看着殷修越。   殷修越又夹了一道菜到她碗里,吞吞吐吐道:“方才……说梦话……朕……听到了……”而后又赶紧摆了摆手,“朕可不是故意听你说梦话的!”   蔚乔瞪着殷修越,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却没发现别的什么东西。大概过了一会,她耸耸肩,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   “讨厌的人。”似乎是在回答他。   “讨厌的人,还是忘了他吧。”殷修越自言自语般说着,看着蔚乔投过来“关你屁事”的眼神,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老成道:“你信朕。”   听到那貌似一本正经的三个字,蔚乔本来觉得那只是殷修越的调侃,但她却又好像看到了殷修越眼底,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落寞……   为什么呢?   ……   蔚乔放下支着下巴的手,又向后轻轻靠了靠,隐隐约约听到屏风后面的水声,哗啦啦地搅得她心神恍惚,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在想殷修越之后,蔚乔赶紧晃了晃头。   “皇帝陛下——你洗好了吗?”   又是一阵撩拨水的声音,“没有。”   蔚乔砸了一下地板,在这里等着殷修越沐浴小说也有半个时辰了,虽说没叫旁人服侍,一个大男人洗得慢不说,还一阵一阵撩拨水!   蔚乔不禁想象着,一个七尺男儿,在烟雾缭绕洒满花瓣的水池里,伸出白皙的胳膊,往自己的身上撩拨着水,然后水顺着他的脖颈流到锁骨上,缓缓向下……向下……再向下……   “你想偷看他!”豆包的声音突然在她耳朵里炸开。   “呜哇”,蔚乔被冷不防地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向后躲,却一下子没控制好身形,整个身子向后仰倒,这种木制连屏根本支撑不了她整个身体的重量。   于是,惊慌失措的蔚乔就这样华丽丽地摔倒在□□的殷修越面前,后者伸出准备拿里衣的手,就这样僵在那里。   “你要想看跟我说嘛,我可以让你透视,这是何必呢——”豆包如是说道。   蔚乔仰倒在殷修越脚边,虽然背着光,视线也特别清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还在晃动。   殷修越根本连遮都不遮,或许是来不及赶不上,想不起来遮,见蔚乔摔倒了,赶紧上前扶起她,也没注意蔚乔地窘迫,着急道:“摔疼了吗?肚子疼不疼?”   看来是担心孩子。   蔚乔满脑子都是晃啊晃晃啊晃,伸出手捂上脸,郑重道:“放开臣妾,陛下!穿衣要紧!”   ……   经历了看光殷修越裸/体的事之后,蔚乔脑袋晕晕地,面对“因为突发任务两人不得不睡一张床”这件事,她就显得没那么抵触了。   蔚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飘的,寝宫里的灯盏都被熄灭,殷修越窸窸窣窣地上床,呼吸声也近在耳畔,正常人应该都禁不住想入非非……乌漆嘛黑中,蔚乔“pia”得拍了自己一巴掌。   隐约感觉到旁边的人转过头来,蔚乔又假装打了一下自己胳膊,“真讨厌,有蚊子。”   殷修越无声笑笑,转过头闭上眼睛,“快睡吧,明早还要跟朕早起上朝。”不打算拆穿她,已是要入冬,何来蚊虫?   “我如何去上朝?”   “扮成张冯,别说话,他们不会没事找事的。”   “哦。”蔚乔回答,其实也完全不在意就算被大臣们认出来质疑会怎样,总归有皇上在上面顶着,这样想着想着,她发现殷修越好像已经睡着了。   身边渐渐传来殷修越平稳的呼吸声,蔚乔能适应黑暗了,她伸出手在他脸上晃了晃,发觉他果真是睡着了。   但是蔚乔睡不着,生活作息不规律的她睡不着,刚刚受到惊吓脑子里都是该死的“晃晃”的她睡不着,已经睡了一下午的她……肯定睡不着。   蔚乔侧过身子,正面向着殷修越,在黑暗中,她只能粗观轮廓,看他英挺的鼻梁正好在侧脸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蔚乔摇着头啧啧,不得不说,殷修越真的长得挺好看的。   “叮——特殊任务!亲吻伙伴殷修越,奖励你马上入眠。”   豆包的声音又突然出现。   然而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蔚乔愣了一下,才语气不善道:“我怎么觉得你在下套呢?那个突发任务,绑定我俩二十四小时,刚才又吓得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现在又来个特殊任务,还互帮互助,我看是相亲相爱吧!”   没等到豆包回答他,却等到殷修越的泰山压顶。   殷修越转了个身,一只脚搭在她的腿上,一只胳膊横在她胸前,也不知道把她当成了后宫里的谁,殷修越摸到了人,将蔚乔往过一搂,蔚乔彻彻底底被圈在了殷修越怀里。   “喂!”蔚乔压抑着声线,伸出手挡在胸前,使劲推了推,殷修越却好像用了力气,又抱紧一点,喃喃道:“爱妃别动——”   蔚乔僵在那里,发现殷修越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似乎又是熟睡了。   两人距离咫尺,气息仿佛都已经纠缠在一起,周身气温缓缓上升,蔚乔看着眼前放大的脸,能感觉到心口咚咚咚地敲鼓声。   这是在引诱人犯罪吗?   “内个,亲完之后,我会马上睡着吗?”蔚乔急切地问豆包,同时奇怪自己竟然这么把持不住自己。   “是的宿主。”豆包恭敬回答。   蔚乔闭上眼,觉得早死早超生,一丝犹豫都没有,径直向前伸出头,打算啵一下就离开。   目测的距离应该是眼窝。   然而已经亲吻上殷修越的蔚乔却觉得嘴唇的触感有些微妙……饱满而温润……   她睁开眼睛……   殷修越居然在那个空挡扬了一下头,两人的唇就这样触碰到一起。   猛地向后一缩,蔚乔不经意间挣脱开了殷修越的怀抱,覆上嘴唇,蔚乔老脸一红,总觉得自己是白嫖了身前的人,居然趁人家睡觉的时候做这种羞羞的事……   不过……也太巧了吧……怎么正好他就动了呢?   “晚安呀宿主!”   豆包说完这句话,蔚乔双眼一闭,顿时失去了意识。   黑暗中,静的只可闻呼吸声。却不知道是谁,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这是第九话   清晏殿中,大臣们举着玉牌俯首站立,排列整齐有序,偶尔有人窃窃私语,也在听到了上面的动静之后赶忙低头站好。   只是等着那句熟悉的“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迟迟没有人喊出来。   大臣们听到上头有人紧了紧嗓子,就听到殷修越懒懒地道:“众爱卿可是有本要奏?”   既然皇上都这么问了,大臣们只当是张冯忘记了,皇上既然没做责骂,横竖轮不到他们管去。   蔚乔隐在殷修越身后,所幸张冯年纪大了,且本身就不高,蔚乔便躬着身子,埋起大半张脸。   只是她偷偷瞄着,发现底下无本奏的大臣根本一点头都不抬,有本要奏的大臣也是始终低着头,只有少数人发现了她的存在,其中包括她的父亲蔚轩复和衡之廉。   令她颇为感到奇怪的是果真如殷修越所说,他们看到蔚乔也只是讶异震惊了一瞬,而后马上低下头,该说什么说什么,丝毫不提她的存在。   只是她的位置,也看不清殷修越摆出的恐吓脸色有多吓人就是了……   这次的早朝时间持续有些长,蔚乔站在后面昏昏欲睡,她也终于发现,殷修越除了性格恶劣别扭讨人厌之外,还有别的闪光的一面,早朝时候,倒是真真像是一个皇帝。   早朝所说南边方水县等周边各县遭受地震的赈灾一系列事宜,他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当时便派了一个大臣前往主持赈灾,还言明他会再派第二个人暗中前去。这样一来,倘若派去的人心黑想要做什么手脚,想必也会投鼠忌器。   令她没想到的是,出了地震灾害这样的事,无论是殷修越还是大臣们,既没有自责自己不作为导致百姓遭此大难的人,也没有控诉皇上惹怒上天的谏臣,看来古时候有关“阴阳失衡”之说,也不能完全套到这个丝毫没出现在她历史认知里的朝代。   等到终于没有事可再议的时候,殷修越匆匆说了一句“退朝”就赶紧拉着蔚乔走了,只剩下一些拧着眉,看着皇上离开的方向冷哼的人。   被殷修越拉离了清晏殿,蔚乔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跟他并肩行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不解道:“有人发现了,但他们居然真的没有拆穿我。”   殷修越默默一笑,转头看着蔚乔,“他们可都是老狐狸,心思深着呢。倘若直接拆穿朕,当面斥责朕朝堂后宫不分,带宠妃上殿,有背纲常,不顾祖宗礼法,这样直接下了朕面子,朕生起气来可是有他们好受的。但是事情也不会这么过去……”   殷修越抖了抖衣袖,烦躁地继续说道:“明日后日很久之后的日子里,那帮老狐狸们都会旁敲侧击,不停在朕耳边提醒着朕要宠妃有度,不可教宫妃恃宠生娇太过放肆,一国之君要以朝堂为重……朕真是太了解他们了……哈哈”   说到这里殷修越笑出声来,露出无奈而又欣慰的神情,“也多亏他们总说这种话,一有言及朕后宫空虚的折子,朕就用同样的话堵住他们的嘴。”   蔚乔暗自点了点头,感叹道:“做皇上也真是挺不容易的嚎。”   殷修越向前走着,并没有再搭话,蔚乔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了,却不想刚到紫薇阁,就听殷修越突然郑重说道:“臣子有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又说‘在其位,谋其政’,朕生于皇家,处处受制是有,身不由己是有,但吃穿无忧,且侍奉朕的人又数不胜数,忧喜相抵,也没什么好慨叹的。若教那些叫苦的人放下他们拥有的权力地位,想必也没那么轻松放弃。可以说朕不如一个普通人自在,也可以说朕比一个普通人幸运,作何评论,但看一人心境如何。”   殷修越转过头,眼睛弯起,眸光如星辰,勾起笑容像阳光一样闪地有些耀眼。   “朕如今,倒是挺满足的。”   蔚乔看着他,一瞬间胸腔都好似被温暖填满,他以往认知的皇帝,要么心狠手辣,要么腹黑霸道,要么昏聩顽劣,奇葩的,暴戾的,应有尽有,却都不像殷修越这一刻这样,仿佛一个充满正能量的大男孩。   “怎么,被朕迷倒了?”   “唉——”蔚乔瘫下肩,心想果然如此,帅不过三秒。   蔚乔低头推着殷修越,掩藏起微微发红的脸,“快快,要到时间了,豆包该提供线索了。”   这个人自从那晚阅尽现代小说以后,似乎越来越会撩人了。   “蔚乔,你可是个现代人,不要这么没出息!”蔚乔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   吃过午膳后,宫人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下去,张冯照旧出去候着,只留两人在内。   “你说要提供信息给我们的,现在可以说了吧。”   三人的交流完全不用发出声音,用意念交流,倒是显得特别滑稽,蔚乔同殷修越基本就是挤眉弄眼。   “提示只有两个字。”   蔚乔隐隐觉得两个人有些被豆包拿住了,仅仅两个字,可以推论出什么?   “你说。”殷修越道。   “两个字,就是‘对食’。”   “对食?”两个人几乎同时惊道,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问。   对食在宫中本也不是什么隐秘,宫女太监在宫中寂寞无依,有时候会私底下结为夫妻互相慰藉,也有少数宫女之间有这种关系。   殷修越锁眉深思,不一会开口道:“宫中有明文规定不准对食,只是……”他欲言又止,“有的被上头发现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互相包庇,这应该是他们不成文的默契,若是朕发现了张冯也如此,大概也会因体谅他而放任他。”   蔚乔对这个词有一定的认识,但仅限于此,真实的古代是如何,大泽皇宫又是如何,她却不甚清楚。   想了想,蔚乔问殷修越,“你说的,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但倘若被发现了,捅出来了,又会做何处置?”   殷修越阴下脸,认真道:“直接杖杀。”   蔚乔嘶地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感叹这宫规还真狠,细细想了想,联合那日窦则骁说过的话,蔚乔看向殷修越,“对食涉及到的,应该是宫人,你的爱妃们……唔……应该没有吧?”   殷修越被问得一愣,也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脸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是觉得自尊心严重受挫,正了正身子回答她:“朕一门心思扑在国家大事上,哪里有空理她们……”   殷修越想着想着陷入了怪圈,喃喃自语,“但是应该不会吧……朕有空还是会去陪陪他们的。”   “好了,不开玩笑,假设,对食这件事不涉及宫妃,那么现在重点怀疑的人是两个人,御膳房死去的宫女清水,我的贴身宫女茯苓,但不管如何,主使人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宫规既然这样严苛,那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借用‘对食’一事威胁她们投毒?”   殷修越站起身,思考着蔚乔的话,向旁边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对蔚乔说:“你说的不无道理,茯苓和清水都洗脱不了嫌疑,只是清水是从莲妃那里出去的,这点不难查出来,她死了,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虽说把视线拉到了莲妃那里,但这么简单的思路,朕可以想到,你可以想到,莲妃没道理想不到。而需要威胁的人,也许本来在你身边就比较受信任,朕觉得,茯苓的可能性更大。”   蔚乔点了点头,心里觉得殷修越的推论有迹可循,说不出什么错处,但言语中对莲妃司采菽的庇护显而易见,按道理说,既然都有嫌疑,都查查就是,也不用这么急着摘出去吧。   蔚乔心头有些闷,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什么,仰起头对上殷修越的眼睛,“总之,现在应该去查两人对食的对象,但就算查出来了,如果只是作为威胁人的筹码,还不足以查出幕后的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是你的后宫之一没错。你再想想,可是有什么人值得怀疑?”   殷修越面色一沉,眼眸中发出幽深的光,半晌点了点头,“朕心中大概已有人选。”   蔚乔刚要问他心中人选是谁,外面就传来张冯的通传:“启禀皇上,窦统领求见。”   二人对视一眼,窦则骁在查那两个宫女,现在求见,也许查出了什么也说不定。   “让他进来。”   窦则骁心中有事,听到紫薇阁里皇上的声音,跟张公公礼貌地笑笑,推开门便进去了。   他有皇命在身,今早并没有去上早朝,一个人飞上飞下得得了确切的消息,就赶紧跑到临阳殿想告诉殷修越。   窦则骁是个急性子,还没看到殷修越,就已经出声了,他边急匆匆走进去边道:“皇上!您猜臣查到什么……”   “了”被他吞了下去,窦则骁一进到里面,就看到殷修越躺在软榻上,蔚乔跪坐在他身边捏着腿,动作十分轻柔。   “臣不知昭仪娘娘在这!”窦则骁尴尬的跪了下去。   殷修越享受地跟蔚乔招了招手,却瞄到了蔚乔射过来的眼刀,他偷偷眨了眨眼,顺势将蔚乔拉在自己怀里,对蔚乔背后的窦则骁说道:“无妨,你起身吧,跟朕说说,查到了什么?”   窦则骁也算你的信任的臣子,在他面前我们用得着这样吗?蔚乔意念传播。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在朕身边,就是要扮成个宠妃的样子,不然朕日后受那些老头说教,岂不是很吃亏?回答完她,又紧了紧怀抱她的手。   窦则骁却有些犹豫,碍于蔚乔在这,象征性地暗示:“这……”   “此事也有关蔚昭仪,本不该避着她,你说吧。”   “是。”窦则骁应了声,要开始说了的时候脸色却有些不自然,“臣查到,昭仪娘娘身前的宫女茯苓,似乎跟皇后娘娘宫里的晚香……是对食……”   殷修越脸色一变,松开蔚乔,语气震怒,“朕就知道,果然是她!”   “这么说,皇上方才说怀疑的,是皇后娘娘吗?”蔚乔从殷修越的怀里离开,皱着眉头看向他问道,脸色有些惶恐,也有不敢置信。   然而蔚乔心里却十分冷静,面上说着,心里也没停止翻转。   只凭借窦则骁查出与茯苓对食的人出自皇后宫里,就这么肯定是皇后做的,到莲妃那里,却轻而易举就洗脱莲妃的嫌疑,如果不是殷修越真的宠爱莲妃,那就是皇后娘娘那里,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不顾手足,残害皇嗣,这等凶残的事也只有她才会去做。”殷修越冷道。   “只是,臣现在拿不出证据,那日皇上同昭仪娘娘吃的桂花羹并没有剩下,餐具也混在了御膳房里,臣去问了御医皇上的症状是中的什么毒,但每个御医都给了臣不同的答案。”   殷修越凝眉思考,却看到蔚乔似乎两眼发光,“爱妃可有法子?”   “依臣妾看,我们不妨守株待兔,引蛇出洞!”蔚乔幽幽道。   这是第十话   守株待兔,引蛇出洞……   殷修越轻声重复这句话,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点点头道:“朕大概能想到爱妃所想,你是觉得皇后她不会善罢甘休吗?”   原本计划的这样好,事发之后却一丝涟漪都没激起来,凶手那边肯定会自乱阵脚,但却不一定会就此停手。   蔚乔缓缓站起身,沉思着向前走了几步,边走边说:“在这后宫里,不管是皇后还是莲妃,若真有一个是凶手,目标最有可能的是臣妾而不是皇上。毕竟……臣妾实在想象不到害了皇上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蔚乔突然转过身看着殷修越,又道:“但倘若针对的是臣妾,或者说是臣妾肚子里的孩子,那么现在臣妾安然无恙,那幕后的人怎么可能心安,势必还会出手!如果皇上就把这件事翻过去,假装什么波澜都没有激起,茯苓还照旧在臣妾身边,这么一个方便的棋子,没道理她们放着就不用了,只不过……”蔚乔说到这里有些苦恼。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因为我们没有证据,这是一个最笨的方法,卫贤妃也说过,太后知道了此事,臣妾就可放一半的心,可知太后她老人家背后也盯着臣妾这里,替臣妾防备着,别人再想出手估计顾及更多,守株待兔……可能要等待很久……”   而我到回家的日子就会更久。   蔚乔微微蹙起眉头,心头越是有一点希望,想要回去的想法就越强烈,而且她还没说,倘若她们的推论都是错的,或者幕后之人就此收手了,那不管她等多久都是白费。   “不行!”本来蔚乔还在忧心这样做对不对,没成想被殷修越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   蔚乔抚着心口疑惑地看着殷修越,他也好像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殷修越顺了一口气,语气稍微平静下来。   “茯苓在你身边,她们会何时再出手都不得而知,即便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若是有一丝疏漏,后果都不堪设想,倘若爱妃有个三长两短,朕——”   殷修越对上蔚乔好奇等待下文的眼神,又发现窦则骁也在暗暗怪笑看着自己,及时闭上嘴,佯装咳嗽了一声。   蔚乔扑腾扑腾跳着的小心脏更活跃了,她定睛看着他,竟然有些期待他接下来说的话。   “咳咳!朕是说,倘若出了差错,殃及到朕,就不太好了。”   言下之意,你死了不要紧,但是现在朕跟你的命栓在一起,可不允许你瞎胡闹,用自己的绳命开玩笑。   蔚乔扯扯嘴角,听懂了殷修越的话外之音,似乎是为了掩饰神情里的小小失落,她整了整碎发,刚想再争取一下,试着说服殷修越,两人脑海里又同时出现同一个声音。   “宿主有危险前,本系统可以提醒宿主。”豆包的小奶音懒洋洋的,而后还打个哈欠。   看来刚刚一直没说话是睡了一觉?   豆包突然的插话让两人一愣,窦则骁是听不见豆包的声音的,就见两人怔了一怔,神情都有些意外,却也不知因何意外。他正纳闷之际,殷修越放下搁在软榻上的腿,径直站了起来,走向蔚乔又抓住她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地安抚道。   “那就辛苦爱妃了。”   嗯???   窦则骁一下适应不了画风的变化,前一秒自家皇上还持反对态度,坚决不同意,后一秒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而在这期间,皇上只是跟蔚昭仪对视了一眼?   窦则骁不得不重新审视蔚昭仪,他发现自从皇上醒来后,言行举止都变得很奇怪,以往他从没有跟宫妃走得这样近的,如今却似乎寸步不离蔚昭仪。   “内个,子迟啊,你先下去吧,朕有什么吩咐会再来传唤你。”殷修越拉着蔚乔的手,转过头跟窦则骁道。   接收到殷修越暧昧的眼神,窦则骁打了个冷战,心思开始往歪处想,这等时辰,正是午后小憩的时候。看着皇上对蔚昭仪如此深情款款,为皇上操碎了心的禁军大统领告退之际不禁老泪纵横!   大概有三年了!清心寡欲的殷修越三年不亲近后宫,反倒时常拉着他和正清在临阳殿促膝长谈,久而久之,京城里大大小小的皇族世家都私下传他是断袖,他如今二十有五,上门提亲屡屡被拒,急得他父母是两鬓斑白。   关上殿门,窦则骁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禁仰天长叹,“皇上他,终于想通了啊!”言辞恳恳之状,倒是叫门口的张冯纳闷了好久好久……   ——   “你可是真能提前告知爱妃有危险?”窦则骁走了之后,殷修越深色变得郑重严肃,又再三向豆包确认。   蔚乔觉得,他多少还是有些关心自己的,随即傻笑。   “本系统从来不说大话。”豆包的回答言简意赅。   虽然还有些隐隐担心,但有如此神通的系统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质疑什么,蔚乔也趁势开口:“有豆包在,倘若茯苓一下手,它也可以及时提醒我,你就不用犹犹豫豫地了。”   殷修越点点头,终于是决定了下来。加上系统那个突发任务也到了时限,两人不用再“腻歪”在一起,蔚乔便回去了自己的霜华殿。   回去了她才知道,她留宿临阳殿跟早晨扮成太监同殷修越一起上朝的事早已经传遍后宫,她的贴身奴婢当归和冬青算是年纪比较小,话也更多一些,见自家娘娘回来了,赶忙迎上去。   “娘娘,现在宫中都传,娘娘如今宠冠后宫,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公私不分,奴婢还听说,今儿个在承安宫,皇后娘娘还在太后面前苛责您一番,还要以娘娘立规矩。”坐在玫瑰椅上,当归给蔚乔倒着水,嘴上不停地在说。   蔚乔是觉得,这个皇后纪珉珺应该是不太受宠,只是地位在那里,仗着自己是皇后便有些飞扬跋扈,但她似乎智商并没有多高,说话总是十分讨人厌,在太后跟前都不知道收敛点。   果然就听冬青接着当归的话说道:“好在太后体谅我们娘娘,替娘娘说了几句好话,这事才算翻过去了。”   冬青刚说完,蔚乔便觉得膝盖上一沉,原来是豆包跳到了她腿上,躺在她怀里撒娇,茯苓正好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原来的蔚昭仪喜欢吃的一些点心。   “贤妃娘娘送的这只小狗,向来最粘娘娘,就是现在长得有些太大了。”茯苓放下点心,冲着豆包拍了拍手,“豆包,下来,莫要冲撞了娘娘的身子。”   蔚乔捏起一块玫瑰酥,抬眼看了看豆包。豆包舔了舔自己的肉爪子,麻撒麻撒脸,“没毒,放心吃吧。”脑海中传来它的提醒,蔚乔这才敢放心搁到嘴里面。   刚吃完点心,蔚乔又有些困倦了,想想大概是因有身孕的关系,总爱犯困,但刚吃完东西也不好躺下,蔚乔叫半夏跟着,绕着霜华殿走了走,才又回到寝殿里面小憩。   几日过的安然无恙,而殷修越前朝遇到了些大事,南边灾害频发,地震过后又是饥荒,牵连多个州府,蔚乔蜷缩在霜华殿的几日殷修越都未曾踏进过后宫。   令她心烦的是等的这段时日,茯苓更是安分守己,皇后虽然还是日常排挤她,但也没做出什么严重的事,连罚跪都没有。   几个丫头发现每日茯苓端上来膳食,自家主子都会看一眼豆包,却又不喂给它,而后像是十分失望地怏怏不乐吃完食物   更糟糕的是,蔚乔最近胃口颇为不好,随即便想到了她最最恐惧的孕期孕吐,果然,今日一大早醒来吃着早膳,蔚乔一个没忍住将肚子里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折腾了一上午,蔚乔虚弱地透过纱帐看着房梁,心里一遍遍骂着殷修越是王八蛋,凭什么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她要受这种委屈,想着想着就更想哭了。   就在她骂了殷修越第一百三十七次之后,她隐约听到殿门口有些声音,大概过了三秒钟,她就看到殷修越撩着龙袍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从他紧抿的嘴唇和微蹙的眉头,蔚乔似乎是看出了一丝心疼。   但愿那是在心疼她,她竟然这样想。   这是一一话   蔚乔刚消停下来,看着殷修越难以言表的脸,不知怎的竟然又一阵反胃。   “呕——”这一声嘶声裂肺的嘶吼像是要把心肺呕出来,肚子里早就已经没什么东西了,蔚乔只觉得自己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她看不到的地方,殷修越脸色有些难看,冷哼:“朕有如此不堪入目吗?”虽然是介意蔚乔一看到他就吐了出来,脚步却丝毫没停下。   殷修越赶忙走到蔚乔身边扶起她,轻轻地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头,又向四周看了看,隐有怒气,“宫人呢?都干嘛去了?”   蔚乔心力交瘁之际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这样在她耳边大声说话,只会搅得头更疼。   “下去该干啥干啥了,在这也不能替我吐,人多还心烦……呕……”蔚乔解释着,声音有气无力的,最后似乎是为了证明她心烦会有多痛苦,又开始大呕特呕。   殷修越赶紧拍着她的背,向下顺着,动作尽量有力度而又不至于让她不舒服。等这波过去了,殷修越伸手拿过旁边放好的温水,让蔚乔漱了漱口,又重新让她靠着自己。   蔚乔闭着眼不想说话,靠在殷修越怀里没规律地呼吸着。   她自然看不到殷修越的眼神,也没功夫想那么多,只听耳边传来一句他的自言自语,“怀孕竟然这么难受吗?”   忍着强烈的恶心感,蔚乔偏过头给了殷修越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难受不难受你心里还没点b数吗?   不过话说回来,殷修越虽然登基也有五年了,后宫空虚却也不是无人,如今二十有六却无一子嗣,委实不太正常,也怪不得太后将她视若珍宝。   难不成他果真不好女色?蔚乔这样想着,却看到殷修越伸出一只大手,轻轻地覆到自己的胸前。   蔚乔睁大了眼睛,根本忘了反应,就看到殷修越的手在自己很有规模的胸前一下一下的抚着,上头还传来殷修越轻笑着的温柔声音。   “这样会好受点,朕小时候吃积食了,母后就会这样,向下顺九十九下,最后一下就可以把所有的难受痛苦一扫而光。”   殷修越手不停下,似乎还在默念自己抚弄了多少下。蔚乔抽抽嘴角,无语地开口问他:“那您手感可还行?嗯?”轻挑上的语调十分危险。   他却浑然不自知,向下顺了两下,埋怨道:“就是这东西太碍事,不像以前那样的顺利。”说完还在他说的地方揉了两下。   蔚乔:“……”   咬紧牙,蔚乔攥紧的拳头倏地又放开,被气地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她觉得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只会自说自话。   虽然她不想承认,殷修越的方法好像很有效,她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呕吐感觉了。   “喂,你的手法怎么那么熟练?”蔚乔好点了,才想起殷修越的回忆里是太后帮他,但他刚才说“没有以前那么顺利”,不就是他还做过同样的事吗?   心中稍微有些不舒服,蔚乔别扭着问他,很明显地感觉胸前的手一顿。   也仅仅是一瞬,殷修越又恢复了动作,良久都没有说话,就在蔚乔觉得他不会回答她了,才听到殷修越平静道:“以前,朕的妹妹也常常胃口不好。”   “哦。”蔚乔应了一声,却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妹妹的话他的心情突然低落是怎么回事,“哪个公主啊?身体不好?”   “是表妹,不是公主。”殷修越淡淡道。   “哦——是表妹啊——”蔚乔拉长了音节,似笑非笑地看着殷修越。   表妹这种生物,向来在小说里就是无比神奇的存在,可以是恶毒女配,可以是圣母绿茶,可以是男主心中白月光,也可以是女主脚下垫脚石,就跟金庸笔下的表哥一样的存在。   听出了蔚乔话里的那分调侃,殷修越心中隐隐有些不痛快,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痛快,或许是蔚乔云淡风轻的口气?   “她已经不在了。”殷修越隐有不快地说道。   愣怔一下,蔚乔心里停跳了一拍,随即她慢慢抬头向上看,只见殷修越面无表情,所有的情感都隐没在他沉沉的面容下。蔚乔觉得自己触碰了逆鳞,就算不是心头之人,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吧,面对她方才的调侃,放在谁身上谁都会生气。   蔚乔不说话了,靠在他的肩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却不想竟然一下睡熟了,连殷修越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殷修越一定是生气了。   虽然他不知道,在她昏昏沉沉马上要入睡的时候,殷修越在她耳边淡淡问道。   “你怎么不介意呢?”   ……   后来她又过了一段水深火热的日子,殷修越依旧每日来霜华殿帮她顺着胸口,依旧还是那副贱不自知帅不过三秒的德行,他没有再提过“表妹”的事,蔚乔更懒得去问他,就这样又过了十日左右。   她因为害喜严重,被太后允许可以不来请安,期间也有其他妃子来看望她,她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只是不管是蛇还是兔子,都没有再出现。   卫贤妃是看望她次数最多的人,她喜欢狗,自己的宫里养了一只,又送给蔚昭仪一只,似乎跟前身关系还不错。   蔚乔在太后那里见过的卫贤妃几面,她都是静静坐在角落里喝茶,不曾搭话也不挑起什么话题,蔚乔本以为她是娴静温良的性子。   却没想到,经过这几日相处,她发现人真是不可貌相。   细细想来,一个簪缨世家之女,父亲是威震四方的卫大将军,他的女儿八成不会娴静到哪去。   卫南隅说:“几个女人坐一起,句句不忘争风吃醋,我看着烦!”   是个真性情的女子,偏安一隅,不露锋芒,其实心中如明镜般澄澈。   一来二去,蔚乔也就跟卫南隅熟了,也忘了她穿来第一天,系统给她的信息里提到“危险指数五颗星”时她表示的害怕。   这天卫南隅又来寻她,给她带来了安胎的补品,她没多想就让人下去熬了。卫南隅其实性格很是活泼,跟她讲了一下午她父亲在军营里的事迹,有乌龙搞笑的,也有沉重血腥的,卫南隅一边讶异蔚乔胆子这样大,一边加重口味。   直到说到自己口干舌燥了,看了看外面的天,卫南隅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说要离开。   蔚乔其实很感谢卫南隅,多亏她这几日的陪伴,后宫的生活才显得不是那么无趣。   送走了卫南隅,蔚乔扶着腰小心翼翼地踏进霜华殿,却发现豆包有些焦躁,看到蔚乔进来了赶忙跑过来转圈,豆包的声音同时传入她的脑海。   “糟了糟了!我忘记了一件大事!”   看豆包这样惊慌,蔚乔倒是觉得有些熟悉,想起她刚刚出车祸,豆包也是在她脑袋里“卧槽槽槽”……蔚乔不为所动经过豆包,坐到玫瑰椅上,端起刚刚没喝完的水问它。   “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系统每到一个月会有一次系统维护,维护期间我无法与你们感知,要整整二十四小时才……”   蔚乔腾的站起来,不小心碰翻了桌子上的茶杯,“不是认真的吧?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上!”   然而豆包没有声音。   大白狗安分下来,蹲在地上吐着舌头,看起来就像一只真正的狗一样,蔚乔走近几步,蹲在它身前,晃它:“豆包?豆包包——豆包!豆包!”   与此同时,茯苓端着安胎药站在门前,看着自家娘娘发疯像是习惯一样,“娘娘,该喝药了。”   蔚乔转头看着茯苓手中的玉碗,又看了看已经被晃地七晕八素的同时一脸无辜的狗,绝望的捂上了眼睛。   “为什么我摊上这么一个糊涂智障的系统……”   这是一二话   茯苓浅浅笑着,跟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端着的安胎药是卫南隅送来的,蔚乔虽然不会尽信卫南隅,但一个月相处下来,她直觉卫南隅不会做出这种损人利己的事。   只是在路上这安胎药遭遇了什么,除了茯苓谁都不知道。   剩下唯一知道的系统豆包也掉线了。   蔚乔扶着桌角站起身,走近茯苓,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皱起眉头嫌弃道:“味道有些大,一定很苦。”又指了指桌子,转身向床榻方向走去,“先放那上吧,我累了,先睡会。”   蔚乔放缓着脚步,注意着后面的动静,发现茯苓果然跟上来,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无奈,“娘娘,这药啊凉了更苦,到时您定是更不想喝了。”   说着伸手端到蔚乔面前,像鼓励小孩一样看着她。   “我什么时候逃避吃药了……”蔚乔接过茯苓端着的玉碗小声嘀咕着,一副被说穿了心思的模样。   搁到嘴边吹了吹热气,蔚乔嫌弃地撇撇嘴,余光向上瞟,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茯苓正望着自己,具体的表情看不见。眼睛一转,蔚乔忽然将捧着的碗远离自己的嘴。   “你去取点甜枣或者蜜饯。”   茯苓犹豫了一瞬,见蔚乔却是“你不拿来我不喝”的样子,心中作急,只好转身去取。   待茯苓急匆匆地赶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蔚乔捂着嘴在床前来回走,边走边跺脚,看到茯苓回来立马扑过去,抢了她手中的蜜饯吃到嘴里,才舒心地大喘了一口气。   “贤妃姐姐送来的这药与平日里吃的太不一样了,简直要把我前几日的恶心给勾回来,茯苓,下次得提前把蜜饯准备好。”蔚乔坐在床边,边咬着蜜饯边说道。   平时蔚乔喝药都很痛快,就算是讨厌安胎药的味道,一般也会捏着鼻子喝下去,茯苓还曾在心里赞她跟寻常娇女不同,今天却异于往常。   抬眼看了看矮几上空了的药碗,茯苓屈身应是,便想转身将药碗端下去。   蔚乔眸光一闪,捂着肚子“哎呦”了一声,就看到茯苓的背影一抖,赶紧转过身急忙跑过来,“怎么了娘娘?”   她扶着蔚乔的胳膊,面容焦急,像是被吓到了,蔚乔仔细端详了一番,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来,只好羞赧一笑,指了指肚子,“好像踢了我一下。”   “娘娘身子才将将四个月就已感到胎动,腹中孩儿一定是个活泼的小皇子!”茯苓低着头,并不看蔚乔的脸,像是在闪躲着什么,只是语气中确实惊喜。   蔚乔“嗯”了一声,像是寻常母亲一般露出温柔的眼神,在自己腹部轻轻抚了抚,眸中都能淌出水,她轻轻道:“有时候感觉自己已经是万分幸运了,却还想渴求更多,而今就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健健康康的成长,我……唔!”   说到这里蔚乔脸色一变,猛地抓紧了茯苓的手,全身颤抖着蜷缩在一起,茯苓一下就慌了,跪下身子惊叫着:“娘娘!娘娘!”   这一声叫喊把在外间做事的宫人都引了进来,看到蔚乔的样子都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了过来。蔚乔仰起头,苍白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紧紧咬着嘴唇已经没了血色,面容已经扭曲的,像是遭受了天大的磨难。   她一手拽着茯苓,一手按着腹部,似乎尚且还有一丝神志,对着赶来的宫人用微弱声音说道:“快去……太医!还有……皇上!”   断断续续的话语不成句子,但半夏和冬青却没半分犹疑,急忙跑出去一个去叫太医一个去喊皇上。   茯苓被蔚乔抓着,什么都做不了,急得已经落下了眼泪,看着蔚乔哭道:“没想到贤妃娘娘如此心狠!娘娘!您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太医和皇上就要来了!娘娘一定要撑住!”   蔚乔已经疼得说不出来话,抓紧茯苓就像抓紧一根救命稻草,她微微睁开眼,案几上翠绿的玉碗安然躺在上面……   ……   殷修越一天都感觉心神不安,批完了最后一个奏折,他悠然的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张冯在一旁收拾桌案,得心应手地一丝声响也无。   “今日怎么如此安静?”殷修越按着眉心喃喃自语,张冯知道那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便一句话也不搭。   过了半晌,殷修越猛地坐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眉头紧皱。   今日卫贤妃去蔚昭仪那里小坐,他是知道的,这几日蔚昭仪没少被卫贤妃占用,他隐有不快也是常有的,只是天色渐暗,贤妃应是已经回去了,往常这个时候系统都会给他报个平安的……   “系统?喂?系统?快回朕话!”殷修越在心中召唤系统,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系统曾说过,若想找它只要心中传唤即可,它随叫随到。   殷修越终究是坐不住了,站起身绕过张冯,阴沉的面容下隐有一丝忧虑,“去,找窦统领,告诉他将人带到霜华殿!”   张冯听不懂殷修越话中意思,只知道照做便可,躬身应是,再抬头时候殷修越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去向霜华殿的那趟路不知何时在殷修越心中已经十分熟悉了,他跨着步子,路过宫人的见礼都只当没看见,径直向霜华殿走去。   眼看就要到霜华殿了,那里突然窜出两个小姑娘,直接撞到了他身上,他停下脚步稳住身形才看到是蔚昭仪身边的贴身婢女。其中一个望见是皇上,急忙看了另一个婢女一眼,连礼数都没顾及,就急忙跑开了。   另一个赶忙拉住殷修越,在他问话之前急忙道:“皇上!快去看看昭仪娘娘!她肚子痛!”   殷修越连后面那句话是什么都没听清,甩过了冬青就往里面走,脚步却有些踉跄。   系统依然是没有声音,殷修越心跳如鼓,胸腔中空悠悠地好似要失去什么东西一样,有什么东西揪住了他的呼吸,让他紧绷着一根弦。   但他好像混不自知,只在心中安慰自己,一定都是她跟系统商量好的,她一向是不玩弄朕就难受。   等踏进了殿门,听见里面嘈杂的声音和哭泣哀嚎声,殷修越的心向下一沉,再往里去,蔚乔蜷缩在地上的身形,映得他眼睛一痛。   “阿乔!”他喊,然后奔过来甩开茯苓扶起她。   蔚乔一愣,竟然连疼痛都不记得了,对上殷修越的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第一次听见殷修越这样叫她,阿乔,原来他知晓她的名字;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殷修越暗红的双眸,和眸中那掩藏不住的害怕。   他当真了。   而且惊怒和痛苦。   “太医呢!去叫太医啊!”根本已经忘记了门口不顾见礼去向太医院的半夏。   蔚乔看着殷修越嘶吼着,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已经凝结,她甚至听不见殷修越在吼叫着什么,满眼里都是他恐惧的面容。   就好像他失去过什么一样。   蔚乔微微叹了口气,握住殷修越的手暗中一紧,然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进殷修越的怀里,头抵在他的胸膛上,用只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   “别怕啊,我没事。”   蔚乔说完之后,只觉得背后抓着自己衣裙的手紧了又紧,然后又松开,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抚弄着,就好像能安慰自己一样。   他安静下来了,像是一只初被安抚的小兽,周围跪着一地的宫女都噤若寒蝉,蔚乔只能听见殷修越的呼吸声。   感觉自己身体一轻,蔚乔整个被殷修越拦腰抱了起来,踏上脚踏,想把她放在床上。   殷修越一言不发,蔚乔以为他生气了,便纠结自己还要不要演下去,却忽觉脸上一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带走了她脸上的热气。   蔚乔猛地抬头看殷修越的时候,殷修越别过脸去。   “刘太医!快去看看娘娘!”没有看到殷修越脸上的表情,却听到了半夏焦急的声音。   一个老态龙钟背着药箱子的人被半夏半拉半搀着走到殷修越面前,颤颤巍巍着跪下呼“万岁”,得到皇上的颔首,刘太医赶忙走到一旁打开药箱,过来给蔚乔诊脉。   按说这么大阵仗,刘太医就算不把脉也几乎就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然而诊了一会儿,刘太医脸色越发古怪。只是在皇宫里混的人都如事精一般,刘太医也是如此,他放下手看向殷修越,用眼神表示此事不对。   蔚乔指了指矮几上的玉碗,又暗中掐了一下殷修越,就听后者对刘太医说:“你先去看看那药碗里的药渣可是有什么不对。”   见殷修越并没有询问他蔚昭仪的情况,刘太医心中有数,便转身去拾起那个玉碗,搁到鼻尖刚嗅了嗅,就脸色大变,马上跪下惶恐道:“回皇上!这根本不是补药!是宫内禁止的滑胎露,其中含有白术,红花,当归等孕者大忌的药材!是万万不可以给昭仪娘娘喝的啊!”   一旁的茯苓听此终于有了动静,忙跪着爬到殷修越跟前,不停地磕头赔罪,“皇上明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补品是贤妃娘娘送来昭仪娘娘让奴婢煎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殷修越冷哼一声,不理茯苓,而是问刘太医,“倘若正常人吃了会如何呢?若是男子误食了又如何呢?”   刘太医显然是没想到皇上会这么问,微有犹豫,刚要回话的时候外面又是一阵嘈杂之声。   前脚窦则骁刚把一哭喊的女子扔到刘太医旁边,后脚一怒不可遏的尖锐声音就传了进来。   “皇上!您叫窦统领闯臣妾寝宫,什么理由都没有凭白带走了臣妾的宫人,这不是下臣妾脸子嘛?”   皇后带着一堆宫人闯了进来,面色十分难看。   而跪在地上急得梨花带雨的茯苓,在看到被扔在一旁的女子时,也终于变了脸色。   这是一三话   纪珉珺一袭绣云龙凤红色宫装负手而立,高傲地抬起下巴,不看窦则骁,不看茯苓和暗香,甚至不看蔚乔,只紧紧盯着殷修越,就好像整个世界里就剩下他一人。   尽管她的眼神,是质问的,是恼怒的。   而殷修越,对于纪珉珺的存在熟视无睹,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从她进来到现在,殷修越连看都未看一眼。   他俯视着茯苓,右手精准地摸到了被子,拉开盖到了蔚乔身上,动作还算轻柔,然而接下来他阴冷的口气却仿佛要让人心生寒霜。   蔚乔忍不住拉紧了被子,直觉告诉她,现在她什么都不需要做。   “茯苓,刘太医身边的那个女子,你可认识?”   茯苓跪趴在地上,脸紧紧贴着伏在地上的手,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然而颤抖的双肩还是出卖了她的故作镇定。   “回皇上,奴婢认识,她是皇后娘娘宫中的暗香!”茯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而平稳。   “哦?那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奴婢……奴婢与她并不相熟!皇上明鉴!”   殷修越深深地看着茯苓,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幽深的双眸里不知道暗含着什么。   蔚乔猫在了被子里,看着头号嫌疑人还在那里趾高气昂,跪的跪,哭的哭。   殷修越突然就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没意思。   他转头看向窦则骁,扬了一下头,便偏过脸去什么都不做,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窦则骁得了令,走到趴在地上的暗香身旁,蹲下去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阴鸷地表情和语气与蔚乔平时看到的都不是同一个人。   “你跟她是对食。”窦则骁指着茯苓。   暗香仰着头,青筋爆出,却不哭喊也不哀嚎,听窦则骁说出这句话,面无表情地回答:“不是。”   窦则骁一把掐上她的脖子,恶狠狠道:“本统领没问你!”   他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一掐用了巧劲,暗香马上变了脸色,脸涨得通红,重重咳嗽了起来,窦则骁却不再看她,转而看向茯苓,问她:“滑胎露是她让你下在昭仪娘娘药里的?”   “冤枉啊奴婢不敢啊!奴婢万万不敢背叛娘娘!皇上明鉴!娘娘明鉴!”茯苓哭喊着,有些语无伦次,却好像躲避着暗香一般,始终不敢抬头看一眼她。   纪珉珺却有些站不住了,向前踏了一步怒喝道:“大胆窦则骁,在本宫面前,竟敢无视本宫如此对待本宫的婢女!”   “皇后——”殷修越拉长了音节,似乎带有一丝不耐和恼怒,“不妨听听她们怎么说吧。”   窦则骁根本无视纪珉珺喊出的那句话,得到茯苓的回答之后手上又加了一分力气,暗香已经咳不出来,扒着窦则骁的手想要努力呼吸却无济于事,眼皮都向上翻了。   “茯苓你为什么不抬头看看呢?”窦则骁的声音中尽是诱惑。   茯苓低着头,视线一点点向前滑去,她并没有听窦则骁的话抬头去看,却依旧在视线能及之处看到了暗香因为呼吸抑制而乱蹬的脚,刚触及这一画面,茯苓之前筑好的防线就尽数崩溃。   她猛地抬头,看到暗香的模样马上扑了过来,她抱住暗香的腿,看她,看她隐隐摇头,终是转过身对着殷修越和蔚乔重重磕下头去。   “是奴婢做的!都是奴婢一人做的!与她无关!与她无关!”   发饰散落下来,茯苓披散着头发,额头上因为用力过猛已经出现了血迹。   窦则骁放开了暗香,站起身一手抽出了腰间的雁翎腰刀架在了暗香脖子上,面无表情道:“如果你想护着的人是刀下这个,那么本统领可以告诉你,说谎于她没有任何好处!”说完又将腰刀逼近了一分。   茯苓惊恐地回头看着暗香,只一眼仿佛就卸掉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纪珉珺见此,有些焦急地上前一步,却还是被茯苓抢先。   “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的阴谋。”茯苓绝望说道。   纪珉珺停在那里,有一瞬的慌张,却马上换了脸色,惊怒地看着蔚乔,似笑非笑道:“蔚昭仪,你果然是好手段,不惜牺牲自己的奴婢也要来暗害本宫!”   蔚乔愣着抬头,不知何时竟然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这里,方才一直看着戏,都有些身临其境同情起茯苓和暗香了,但她们到底害了蔚昭仪一命,蔚乔定了定神,不理纪珉珺的质问,看向茯苓。   “诚如皇后所说,你口口声声说是她做的,可有什么证据?不然脏水可就要泼到我身上了。”窦则骁配合般地又将刀近了一分。   事已至此,众人若是还看不出来蔚昭仪是假装中招,那么脑袋真的该割下来好好修理修理了。   茯苓眼看暗香脖颈上已经流出鲜血,眼珠四下乱转似乎在思考着蔚乔口中的证据,终于好像想到了什么,忙道:“配置滑胎露所需的药材必出自太医院!宫内是不可能流通的,太医院一定也有皇后的人!”   但蔚乔再问她可知太医院的人是谁,她却说不出来。   殷修越皱着眉头看了窦则骁一眼,心中已经肯定了茯苓所言非虚,便对他道:“子迟,你现在去太医院将所有太医都控制起来,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势必要将那人揪出来!”   刘太医听了这话身子一抖,听出了殷修越阴冷的语气暗暗擦了擦汗。   还好自己是皇上的人……   窦则骁得了令后收起刀转身就出去了,茯苓赶忙爬上去扶主暗香,紧紧抱着她哭泣。而纪珉珺却反倒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寻了个位子径直坐下,似乎对于窦则骁此去一无所获胸有成竹。   “若是问不出来怎么办?”蔚乔坐起来,悄悄挨上殷修越小声问道。   虽然殷修越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对,但蔚乔隐隐觉得从殷修越从进了这霜华殿到现在,情绪也太过低沉了些,这非常不符他的性格。   莫非是生气了?   “子迟会问出来的。”殷修越的回答没有压低音量,连坐在一旁的纪珉珺也听到了,后者只是勾起嘴角笑笑,丝毫不害怕。   又等了很久,外面天色全暗,殿内已开始点亮灯火,殷修越叫那些无关人员都退了下去,殿内更是寂静了,正在濒临蔚乔忍受不了此等压抑的边缘时,窦则骁终于带领一队侍卫回来了。   纪珉珺终于在看到窦则骁手中的东西之后有所动摇,殷修越接过那张纸,边看边听窦则骁道。   “太医院陈庸经不住臣的审问,将滑胎露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这是他的供词。”窦则骁躬身抱拳到,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冷气,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纪珉珺伸手一拍桌子,站起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不……不可能!他不会说的!陈庸一家的性命都捏在本宫手里!他不会说的!”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捂住了嘴,慌张的看向殷修越。   真相如何显而易见,蔚乔看到殷修越侧脸缓缓勾起的充满嘲讽意味的唇角,听他冷道:“皇后以为,是你暗中做掉他们更现实一点,还是朕以欺君之罪将他们满门抄斩更现实一点呢?”   纪珉珺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也或许皇上从很早就盯上了自己,无形之中她早就落入了殷修越的圈套。   她惨然一笑,径直跪了下去,冷静道:“事已至此,臣妾无话可说。”说完伏在地上一拜,是大泽拜别的礼仪。   “无话可说?那一月之前,皇后做的事就此翻过吗?”殷修越冷道。   “皇上心中有数,何必再问臣妾!”   殷修越怒极反笑,站起身走近她,居高临下看着她那样卑微的跪伏在地上,“这些年你在后宫做的那先小动作,朕非看不见,只是你尚没有害人之心,朕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却不能安分守己,甚至于连朕的子嗣都不放过,纪珉珺,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好歹也是纪丞相的千金,当初千方百计的进宫,就是想这么做皇后的吗?”   纪珉珺却不知道是被哪句话触碰了神经,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满眼都是恨意,“安分守己?是叫臣妾龟缩于凤宁宫,从未受过帝王的雨露恩泽,只端着个皇后的身份,老死于宫内吗?”   蔚乔还在床上,看着纪珉珺委屈不甘盈满泪水的双眸,琢磨她话中的意思有些诧异地看向殷修越。   难道他从来没有宠幸过皇后吗?   殷修越闭着眼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遂睁开双眼,一步一步紧逼纪珉珺,“朕为何如此厌恶你,你难道心里没有数吗?那不如去天牢里好好想想,当初你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姐姐,然后得以进宫的吧!”   说完,殷修越像是不想再谈此事一般,看了窦则骁一眼,后者领会意思,命人将愣怔的纪珉珺带了下去,包括茯苓个暗香。   蔚乔完全没能说得上话,虽然目睹了一场争斗,却好像未曾深入其中,殷修越立在那里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蔚乔知道他得消化一会,又看向一旁泰然自若的刘太医……   唔……好像并不是那么泰然自若……   “刘太医,您快起来吧,这身子该吃不消了。”原来刘太医被打断话之后就一直被忽视着,老爷子年纪也有些大了,又不敢出声,现在只能暗中敲着后背跟膝盖,缓解酸痛。   刘宜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时没站稳还向旁边虚晃一下,见殷修越终于看向自己,才抖了抖袖子,躬身道:“皇上方才问臣的问题,臣细细思索一番,认为滑胎露并不会危及寻常人或者男子的性命,只会对怀有身孕的腹中胎儿有所影响。”   殷修越回过神想起自己方才问刘宜的话,听了答案却眉头紧锁,蔚乔听了更是一愣,方才皇后的表现,两次毒害蔚昭仪都是她应该没什么异议,但滑胎露不至人死,那蔚昭仪跟殷修越又是怎么身亡的呢?   “刚才皇后也没说清楚第一次下毒的始末,也许第一次并不是用滑胎露。”蔚乔喃喃自语,心中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殷修越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看向刘宜问道:“朕那晚……刘太医也在场,后来朕听子迟说,太医们对朕突发急病都各执一词,不知刘太医是怎么认为的?”   刘宜细细回想,捏着胡子思索道:“臣和另几个太医认为皇上是中毒,只是症状跟臣等所学应对不上,这世间毒物太多,也非臣等可以如数家珍。”   “也就是说,这种□□宫中不常见?”殷修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眼圆睁震惊道,蔚乔见他反应这么大,心中一动,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刘宜自认学艺不精有些惭愧,又跪下来回答:“回皇上,是。”   殷修越坐在那里良久没有说话,蔚乔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隐没在阴影里,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下去吧。”殷修越终于开口,却是叫刘宜退下,又转头看向蔚乔,摸了摸她的头,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爱妃先休息吧,朕今日有些累……明日再说吧。”   殷修越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也没注意蔚乔投来充满怀疑的眼神。   “晚膳还没吃,却让我休息……”蔚乔摸摸肚子,跟半夏招手,半夏还有些惊魂未定,平日里她跟茯苓也最好,战战兢兢的走到蔚乔身边,低头,“娘娘有何吩咐?”   以为会因茯苓背叛的事责骂她们一番,却听蔚乔道:“传些晚膳,唔……两人份……我先出去一趟,不用跟着我。”   蔚乔说完就披上一件暗色披风,鬼鬼祟祟地出了霜华殿。   根据记忆里的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蔚乔终于在一个转角处寻到了那抹熟悉的明黄色身影,心中答案呼之欲出,却还有很多疑点未解,蔚乔想了想,还是选择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这是一四话   蔚乔紧紧拽着披风,感觉自己已经要被冷风吹成智障了,然后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出来莫名奇妙跟着鬼鬼祟祟的殷修越。   前面的人步伐很快,蔚乔为了避免被发现,一会儿藏在石凳后面,一会儿藏在大树后面,期间殷修越倒是有几次回头,却都没有表示什么继续向前走。   然后到了莲芷宫,殷修越终于停下了脚步。   蔚乔也停在后面,借着莲芷宫前微弱的光,看到殷修越背对着她打了个响指,又招了招手。   蔚乔不动——他在炸我,我才不上当。   “快点过来!”殷修越等了半天没动静,低沉的嗓音轻吼一声,然后转过头,非常无奈以及羞怒地控诉道:“哪会有人跟踪别人专挑草地走?躲朕还撞树!撞树还哎呦!”感觉自己的智商从头到脚被低估了的皇上陛下指着蔚乔脑袋,恨铁不成钢!   “那啥……”蔚乔干笑一声上前,拿开殷修越指着自己的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天怪黑的,弄点声响心里舒坦,没那么害……哈秋!”   “怕”字还没说完,蔚乔对着殷修越就是一个大喷嚏,可以预想到自己的飞沫都喷到了对方的胸膛上,殷修越眼睛一瞪。   “没……没事!”蔚乔赶紧上前用手擦,脸上嘿嘿笑着,手在殷修越胸前乱胡撸一通,意外地发现手感还真的很不错。   可算是还回来了!被袭过胸的蔚乔恶狠狠的想。   正想着,不妨被殷修越一把抓住了手,蔚乔看过来,发现他皱了皱眉头,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将她的两只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里搓了搓。   “这么冷你跟朕出来做什么?”苛责的话语里有一丝心疼?蔚乔不要脸地想。   抽出手,蔚乔指着“莲芷宫”的牌匾,反问他:“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缩了缩手指,冰冷的手抽离出去之后灌进的冷风更凉,看着蔚乔不动声色的脸,殷修越有些空落落的。   他想起那日在紫薇阁里,系统趁蔚乔睡觉时跟他说的话。   虽然是它的失误造成了两个人的相遇并且绑定在一起,但是能跨越时空,这是多少人修不来的缘分。能帮助他复活的只有蔚乔,但碍于他任务的特殊性,蔚乔与他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很微妙。   系统跟他说蔚乔会成为他真正的女人的时候,他总觉得那个幼儿口吻的系统是在捉弄他,忽悠他,但是他不否认,从第一眼醒来看到蔚乔那一刻起,就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想去尝试,但害怕被阻断前路,就像刚才蔚乔不动声色地将手拿开一样。   “皇上陛下?皇上大人?黄桑?殷修越!”蔚乔右手在失了神的殷修越面前晃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明明眼神都已经游离,却又好像在认真看着自己。   殷修越被叫了回来,堂堂一国之君被喊了名字却充耳不闻,他看着蔚乔,像下定了什么心思一般,一把抓起蔚乔的手,转身走进了莲芷宫。   “跟朕来。”   蔚乔被殷修越拉着,勉强才能跟上他的脚步,本来讶异于殷修越突然改变的态度,却一下被莲芷宫内的景象吸引。   那是一方大大的荷塘,因为时节不对,现在水上都是枯荷,无人清理,摇曳在飒飒冷风下,尽显萧条,她不知道这是谁的宫殿,但是直觉告诉她,现在殷修越要找的,一定是莲妃。   令人奇怪的是,莲芷宫宫人见到殷修越前来,并无惊讶之色,反倒有“静待君来”的意思,带着疑问,蔚乔跟着殷修越踏进了内殿。   殿内如外面一样清净萧条,果然就见司采菽端坐在楠木方椅上,刚要喝茶,看到二人前来温婉一笑,“臣妾就知道皇上会来,想来皇后姐姐败露,臣妾也逃脱不了了。”说完又看向蔚乔,这次倒是有些诧异,“只是没想到妹妹也会来。”   蔚乔还被殷修越牵着手,看到司采菽停留在两人手上的眼神,她没缘由地就想抽回手,但殷修越紧紧握着。   他拉着蔚乔在一旁坐下,自始至终都定睛看着司采菽,眼神也是一种逼问,有时候比话语更好使。   司采菽淡淡笑了一下,然后重重舒了一口气,眼睛向上看了看,才终于开口说话。   “有些事憋在心里不说,委实挺叫人痛苦的。”司采菽像是压抑着什么,却又马上转过身看向蔚乔,神秘地说道:“我给妹妹讲个故事吧。”   然后不等蔚乔开口,司采菽转过头看着前面,思绪却好像飘得很远很远,飘到广陵安宜,那个寂静美好的小村子……   “安宜县有一个妙手回春的游医,因为爱上了那里的一个女子,就落地生根,在那里安了家,开了一间药铺维持生计。他们有一个女儿,名唤阿芹,阿芹生的……还算不错,只是从小便随父亲上山采药,灰头土脸,寻常人家的孩子不愿意跟她玩,只有留风哥不嫌弃她。”   说到这里,司采菽突然笑了,看着蔚乔道:“谁知道那女孩长大了出落地越发动人,不过阿芹却谁都不亲,只跟在她留风哥哥身后。两家也算有些交情,见孩子底下都是郎有情妾有意,便拍了板,将两人的亲事定下了。”   司采菽停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却不再看蔚乔,转而看向殷修越,上扬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她接着说:“那时坊间传言,说当今皇上的宠妃仙逝了,皇上痛苦难当,罢了早朝,谁都不见,但坊间传言毕竟是传言,总有夸张的成分,况且百姓更在意的,还是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阿芹和留风,还是一样的要好,阿芹采药,留风就跟着,哪怕同一条山路阿芹走了十年,留风还是不放心阿芹。”   “直到有一天……”司采菽哽了一下,攥紧了手中的茶杯,“县里突然来了一个大官,直接去了游医家要见他女儿,听说她上山采药去了,便带了人去山上寻。说来真是好笑,他们找到了阿芹,二话不说便拉扯她走,告诉她这一去就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阿芹哪想做那劳什子妃子,她只想做留风的娘子。阿芹就不肯,留风也挡在前面,疯了一样赶着来人。”   蔚乔看到司采菽眼泪不停的向下流,恐怕早已模糊了视线,然而她似乎不自知,还继续说着:“留风有蛮力气,可他们却有刀,为首的那人不耐烦了,只是一个眼神,就让留风死在了那些人的刀下。阿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的留风哥哥死之前担心地看着她,那样放不下心,死不瞑目。”   “但是妹妹,你说,他不疼吗?他不喊疼,却只看着阿芹,那么遗憾,阿芹扑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留风被那群魔鬼,扔到了山下……”   “阿芹还是被带走了,虽然她做了许多反抗,但当那群人将刀架在游医和他妻子脖子上的时候,她还是妥协了。后来她进了宫,被封了妃,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因为她这张脸,像极了皇上死去的莲妃,那县令跟那大官勾结,合计许久才将她强送进了宫。阿芹已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了,她便想着,只要自己爹娘安好,她也就得过且过。却不成想,留风的爹娘知道自己儿子惨死之后,与游医反目成仇,并说了许多诛心的话,游医怒急攻心,没想到行医一生,最后却不自医,游医死了,他娘子等不到女儿回来,终于还是随游医去了……”   “阿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只恨不得扒了那大官的心肝,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黑的!她想报仇,可是那大官却偏偏因为贪贿遭了报应抄了家,可是这一切又都源于谁呢?”   司采菽突然转过脸,满是泪痕的脸尽是恨意,她看着殷修越,一字一顿地说:“为了圆你的念想,却叫我家破人亡,我恨一恨你,我想杀了你,难道还不行吗?难道还不行吗!”司采菽抓着殷修越的龙袍,一声一声质问他,压抑着哭泣声已是说不出话来,到最后她将头隐没下去,然后放声大哭。   蔚乔觉得她,一定是很久没有哭过了。   阿芹是司采菽,那个皇上是殷修越,而活在人们口中的莲妃,应该就是他的表妹吧。   蔚乔望向殷修越,想知道他此时是什么表情,然而他像是一尊石像,僵硬地矗立在那里,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蔚乔离开了“莲芷宫”。   蔚乔想问他些什么,然而话却含在嘴里,无论如何都吐不出。那晚殷修越没有再说一句话,最终也只是处置了皇后,司采菽的事半分也没有公之于众。   豆包维护完全之后,直接就显示了任务完成,且完成度百分之百。但是蔚乔一点也不开心,她想着司采菽的脸,想着她的故事,想着那种绝望,她是无辜的,但蔚昭仪却又招惹了谁?她难道不无辜吗?   ——   抱着豆包,蔚乔看着旁边的殷修越,一会儿两人就要回到233时空了,但现在却谁都不说话,场面略有些尴尬。   昨日发生的种种还历历在目,蔚乔看着殷修越闷闷不乐的脸,终于忍受不住踢了他一下,还没等她说话,就听殷修越幽幽说道。   “其实她昨日所说,朕都知道。”   蔚乔没想到殷修越会自己提这件事,但看他还有话没说完,便也不打搅,等着他的后话。   那个“她”,指的必然是司采菽。   “当年玉珈病逝时,朕的确曾一蹶不振,吴治将她送到朕面前时,朕也的确把她当成了玉珈,只是……朕对玉珈的感情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吴治告诉朕,司采菽在广陵孤苦无依,日子过的很拮据清苦,朕问她是否想留在宫里,她跟朕说是。但吴治送人这种事,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去查,安宜县他抹地并不干净,朕很容易查出真相,但那时她爹娘都已经入土为安了,震怒之余,除了将吴治绳之以法,朕想不到更好的法子补偿她……”   “所以那个大官,是你找借口办的?”蔚乔看着殷修越问道。   “嗯,但是朕万万没想到,莲妃她……竟然这么恨朕。”   听着殷修越的话,蔚乔心中一动,“你赐她莲妃的位份,是不是也想保护她?”   殷修越抬头看过来,似是没想到蔚乔会看到这一点,有些惊讶,而后点了点头,说道:“叫莲妃,总归宫里人都不敢动她,母后不会为难她,皇后也不敢。”   毕竟“莲妃”二字,放在殷修越心尖上,谁碰到都是要被刺伤的。   蔚乔觉得殷修越虽然处事通透,能说出那番光风霁月的话,但作为一个皇上,他还是有不堪回首的往事的。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就算你不在意她害死了你,可蔚昭仪一命,却是她害的。”   说到这里,殷修越双眸一暗,低头轻轻自嘲:“也许她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结果,也许她根本也没有那么恨朕吧。”而后又抬起头,跟蔚乔认真道:“她已经死了。”   “死了?”蔚乔震惊。   “昨日她喝的茶,里面飘散出来的香味与那日朕同蔚昭仪喝的桂花羹一样。听了刘宜的推论朕才确认是她,是因为这种□□只有她才能弄到,朕因为觉得亏欠她,曾让宫人每月从广陵安宜运送一些东西给她,权当做念想,她是医女,懂得一些长居京城的太医也不知道的毒物太正常了。”   “那现在,她呢?”蔚乔忍不住有些悲哀,像是迫切地想知道结局一般抓着殷修越问道。   “朕将她送去了广陵,和她爹娘合葬吧。”   故事不管是美好的还是不美好的,最后不过化作一坯土,然后烟消云散。   没想到在古代的第一个任务做得这样压抑,蔚乔摇摇头,晃了晃怀里的狗,说道:“一会我们睡着了,就开始吧,这里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殷修越见蔚乔如此排斥,心中隐隐不安,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被蔚乔反手摁到了床上。   “闭眼!睡觉!”   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待!   原创反击战(今)   这是一五话   蔚乔的脑子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昏昏沉沉的,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事情都片段式的在脑海里出现,她身子又飘飘忽忽,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存在都有些不真实。   下意识的用手扶了扶头,蔚乔缓缓睁开了双眼,当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只想说这个画面真的迟到太久了,顿时有些热泪盈眶。   白色,纯洁的白色,医院的白色,白色的被子上趴伏着一个人。   之前的一切都恍若做梦一般。   “别犯傻了小乔乔,如果适应了身体就赶紧去看看皇上吧,他有麻烦了!”   蔚乔的思绪被豆包无情地打断,顺便活动了一下胳膊和手腕,刚想问它皇上怎么了,动作恰好弄醒了趴在她腿上的人。   那人睡觉时候还带着金属黑框眼镜,这时正拿下来揉着眼睛,嘴唇的周围一圈青黑,显然很久都没有刮胡子了。   见蔚乔醒来,也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只是眼神有些担忧,“饿了吗?爸去给你买点饭。”   样子像是蔚乔已经醒过一般,蔚乔下意识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一时鼻子有些发酸,她轻声叫了一声“爸”,又再次摇摇头,“我不饿。”   本来正沉浸在与亲人初相逢的喜悦之中,然而蔚振华的表情却十分古怪,原本担忧的目光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是愈发清晰的惊喜之色,他高兴地按着蔚乔的肩问:“你可以说话了?大夫……爸去给你找大夫……你等等!”   还不等蔚乔反应,蔚振华就已经出了门,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蔚乔。   “怎么回事这是?”   “是这样的,这次为了方便,本系统选择的停靠站是你跟皇上出院的那天,之前你们已经醒过来了,但是灵魂不在这里,身体只会做程序性应答,不能说话,也没有思想,只能保持正常的机体生存。估计医院的医生是以为你头部受创而导致的,你爸见你说话了才异常惊喜。所以这也是系统虽然可以随意控制时间点,却也完全不能直接把你们带到成功的那一天的原因,因为在那之前你们根本什么都不会做,只是个跟机器一样的东西。”   蔚乔懵懂地点了点头,想想自己之前已经醒过来,顿时觉得有些诡异,她翻开了被子,看了看窗外刺眼的阳光,才想起来刚刚豆包的话。   “你说皇上怎么了?”   “对了,十二楼B07,快去看看他,情况有些不妙!”   蔚乔心下还真有些担心,虽然之前有将自己世界的一些信息传输给他,但那些毕竟他完全没接触过,这一醒来没准会闹什么乱子。   蔚乔踢踏着病号的专用拖鞋,在豆包的指引下去寻殷修越的病房,刚隐没在拐角处,她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孩就出现在她病房前。   “唉?小乔姐呢?”   ……   路上蔚乔知道了自己已经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虽然只是个小演员,在圈里却也溅起了不小的水花,只是原因也不在她,而在肇事者是那个金牌制作人——殷修越。   也多亏是权大钱多的殷家出动,这三个月来他们免受记者的骚扰,而“大脑受创神志不清”的消息也没有传到外面。   殷家也是影视界响当当的家族,殷修越父亲殷政辉涉足娱乐圈不少产业,还是乐海电影的CEO,可以说殷修越能有这一番作为也是从小耳濡目染了。   ……好吧他其实就是个星二代。   蔚乔在医院里小跑着,眼看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却在听见里面的声音之后慢慢停下脚步。   “放开朕!尔等庶民,敢犯天颜?”   蔚乔看着里面几个黑衣人正拉着不断扭动身体的殷修越,一个戴着墨镜打扮很时尚的女子背对着她。蔚乔退后两步,看着皇上被几个人架着,“狂霸之气”尽失,颜面扫地。   那几个人注意到了蔚乔,向戴墨镜的女人示意,正当女人疑惑地转头的时候,殷修越响彻医院的声音砸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爱妃!快救朕!”   嗯啊?女人的眼镜都被惊得滑了下来,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殷修越和自己,蔚乔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了两声,摆了摆手,“对不起啊,走错了走错了。”   利索地转身就想逃走,后面又是一声怒吼。   “蔚昭仪!你敢抛下朕!”   蔚乔生生放下了迈出去的脚,那人接着来,“蔚昭仪,快把朕带离这个地方。”   忍无可忍的蔚乔攥紧了拳头,猛地转身,一把推开女人,三下五除二又把几个黑衣人给扒开,怒气冲冲地看着殷修越,慢慢把他逼到了墙角,按上他的肩膀狠道。   “这里不是你的什么大泽皇宫,自称地时候不要说‘朕’,说‘我’!我!懂了吗?也不要管我叫‘蔚昭仪’!我有名字!蔚乔!蔚乔!”   蔚乔压低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对殷修越来说还是相当压迫的,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望了一眼她身后的黑衣人,可怜兮兮地拽着蔚乔的病号服。   “带我走……”   一双丹凤美目里放射出了阵阵星光,这等攻势蔚乔见得多了,但多出自小孩子,只不过……   蔚乔摸着胸口,我靠感觉心脏砰砰跳是怎么肥四……   但是这个堂堂一国之君坐拥天下的人被几个人吓成这样也太怂了吧太怂了太怂了……   被推到门边的女人似乎已经无法再忍受继续被忽视了,她踩着高跟鞋走上前,左手摘下眼镜,右手伸出来,“这位是蔚小姐吧。”   蔚乔低头看了看她伸出来的手,自己也伸手握了上去,一时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嘴上却礼貌笑道:“你好,我是蔚昭……蔚乔……”   暗暗呸了一口,怎么自己也被殷修越传染了……   不过这两个身份的转换还真的不容易,一不小心就说差了。   那女子点点头放开了手,看了一眼殷修越,略带歉意地鞠了一躬,“真是非常抱歉,之前去看望你时伯父说你需要休息,一直都未当面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哥哥他……他也并非故意……”   迟来的道歉蔚乔也未心生波澜,真正的道歉蔚乔再也听不到了,因为真正的殷修越已经死了。但是听那女人的话,她是殷修越妹妹……   蔚乔这才发现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她与殷修越眉眼都十分相像,小脸却更加精致,与娱乐圈那些花旦的长相也不分伯仲了,只是她并不是圈内人,几乎没怎么在媒体露过面。   “如今我已经病愈要出院了,以前的事就过去吧。”蔚乔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介意,拉着殷修越地袖子就要走,因为方才黑衣人们大概就是要带殷修越离开,所以他并未穿着病号服。   根本没把方才殷修越说的话当回事的殷潼愣了一下,对于二人的离开始料未及,她忙追了出去,叫停了两人,“蔚小姐这是要带我哥哥去哪?”   就这样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带走她的哥哥确实不太厚道,蔚乔转过身看了看殷修越,他倒是乖巧,只是脸上“他们朕不认识真不会跟着走”的神情很明显。   “是这样的,我本人虽然一点也不计较殷修越撞了我这件事,但是该有的补偿还是要有的,我打算让他……”   “以身相许?肉偿?”殷潼很真挚地插话,扑闪扑闪两只眼睛。   蔚乔后面那句“放下身段照顾照顾我”被咽到了肚子里,转念想一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啊让乐海的少爷给自己当保姆?而且她现在带走殷修越的确是没有什么理由。   但是殷潼这一脸期待是怎么回事?   “你不用管了,哥跟你嫂子一起走没毛病。”殷修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前,拉过蔚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却有些滑稽。   殷潼再次震惊,看了看蔚乔又看了看殷修越,随后了然地笑笑,暧昧地看了殷修越一眼,仿佛早就已经习惯了他这么说话:“哦——哥你早说呀!既然这样那妹妹我就不打扰了,工作室这会修彦看着呢,你什么时候回公司找他交接就行。”   说完又神秘一笑,怼了殷修越胸口一下,悄咪咪说:“哥你悠着点,刚痊愈别太过火。”又转过身看着蔚乔道:“今天外面肯定有记者堵,你们走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被拍下了。”   殷潼带着几个黑衣人离开了,倒是很放心二人在一起一般。   蔚乔转过头看着殷修越,扒下他的手,问他:“话是豆包教你说的吧?”殷修越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他只会霸道地站在蔚乔身前说出“朕和爱妃在一起天经地义轮不到你们管朕”……这样的话。   殷修越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脸色有些难看,他伸出手挑起了蔚乔胸前地发丝,嫌弃道:“你们平日里就是这样披头散发的吗?”   同样嫌弃没见过世面的皇上的蔚乔抽出他手里的发丝,却恰好听到身后有人正在喊自己的名字。   转身看来人是蔚振华,旁边还有小助理方安絮,后面追着二人的应该是蔚振华叫来的穿着白大褂的大夫。   “你怎么跑这来了?”蔚振华声音有些虚浮,气喘吁吁地。   不等蔚乔说话,蔚振华又发现了殷修越,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位就是演艺界大名鼎鼎的殷修越吧。”口气十分不善,显然还没原谅自己女儿因为他所受的磨难。   不成想那个殷修越心比天高,眼高于顶,一点歉意都没有,他淡淡的看了蔚振华一眼,用鼻子发出一声轻“嗯”,睥睨天下的深情。   这下蔚振华的脸色更黑了。   蔚乔一把拉过殷修越,踮着脚威胁他:“这会儿你神气什么?赶紧把你那皇上架子收起来!这是我爸……我爹!”   “岳丈?”殷修越脸色垮了一下,蔚乔却不管他,转过身把蔚振华拉着背对着殷修越,笑嘻嘻说道:“爸,我没事,之前只是因为一些事想不开,才行为古怪的,现在想开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让医生回去吧。”   蔚振华推了推眼镜,将信将疑地看着蔚乔,他大概也是知道陆祁煜和蔚乔之间地关系,而蔚乔出事当天娱乐圈就爆出来陆祁煜很别人曝光了关系,他一开始还真以为蔚乔出事是因为此事。   所以现在蔚振华还是相信了蔚乔的话,只当她之前的古怪行为都是因为没踏出来那情伤。他拍了拍蔚乔的肩膀,转过身去跟医生说明情况。   ……   等蔚乔换好了衣服,再次看见蔚振华和小助理投来的“他是怎么回事”的眼神之后,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总之她是决计不会用同样的理由跟自己爸爸说的。   “是这样的爸,殷前辈因为觉得对不住我,打算用他们正在筹备的一个新剧的主角来弥补我的损失,我听了那个剧本的大概,还挺有兴趣,你大学里还有事也挺忙的,别为我操心了啊爸。”   蔚振华是大学的一名教师,学历虽然很高却跟娱乐圈没有半分钱关系,他也知道蔚乔为了在娱乐圈混好受了多少苦,如今可能有一个好角色对于蔚乔来说将会有多么重要。   蔚振华很容易就相信了她的话,但还是坚持要开车把二人送离医院,然后回了学校,在蔚振华和方安絮的掩护和医院的配合下,二人也没有被记者堵上。   等回到蔚乔出事的那个地方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小助理也被蔚乔打发走了,二人全副武装进了电梯,蔚乔幽幽道:“没想到殷修越跟陆祁煜住在一栋公寓里。”   小声碎碎念地蔚乔没注意到电梯开门时前面有人,踏出去就结结实实撞上了来人,还好后面殷修越眼疾手快拉住了蔚乔。   虽然说了一句多余的话。   “小心肚里的孩子!”   我去你的孩子哦!蔚乔稳住身形拍了殷修越后背一下,“你什么时候能走出来啊皇上,这不是你的时空啊不是!”   “蔚乔?”然而身后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声,蔚乔僵硬的转过身,正好看到陆祁煜那张诧异的脸。   那张……欠扁的脸……   呵,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人生何处不相逢,冤家路窄啊……   这是一六话   “蔚乔?”那人惊奇地叫了一声,将蔚乔和殷修越的注意力转移过来,随后摘下墨镜,将蔚乔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又张望还在搀扶着蔚乔的殷修越。   他耸了一下肩,收回眼神,看着蔚乔担心地问道:“你身体怎么样?已经出院了吗?”   陆祁煜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温柔的语调里就像掺杂着□□一样让人欲罢不能地沦陷。据说陆祁煜的许多粉丝,并不是拜倒在他的盛世美颜下,而是拜服于他的声音。   蔚乔觉得,自从自己被光荣地甩了之后,两人再见面时,如果不是伤心难过或者愤怒,多少也会有一些尴尬。   然而现在陆祁煜站在她面前,她却觉着像隔着一个时空那样遥远,经历了从不出现陆祁煜的一趟奇异旅行,度过了一段从不追赶陆祁煜的一段时光,蔚乔觉得自己出车祸的那一天,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她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对谁都一样。   扒开了殷修越的手,蔚乔张开双臂左右看了看,又抬头无所谓般地道:“挺好的啊,能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出院了。”   陆祁煜看着蔚乔,有那么一瞬间,他发觉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然而自小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哪里经受过旁人在他身边叙旧而把自己抛在一旁的委屈,他黑着脸,扽了一下蔚乔的衣角,“他是谁啊?”语气充满了不屑和轻视。   初来乍到的皇帝陛下也许觉得自己轻视谁都是天经地义的。   陆祁煜这才把目光又转回到那里,对于自己已经看到了殷修越却将他晾在一旁的举动闭口不提,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在蔚乔说话之前开口。   “修越这是贵人多忘事啊,六年前我们还合作过一部电影,这么快就把我忘了?”陆祁煜言语里有些挑衅,就算殷修越忘了两人的合作,他陆祁煜往小说现在也是家喻户晓的明星,一般人怎么会不认识他,除非是故意想要埋汰他。   但显然他是想多了。   蔚乔看着殷修越错愕地指着他的脸,还凑到自己耳边问东问西,“什么电影?这个身体以前认识他吗?”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以他们目前的距离……想听不清楚也是很难办到的吧……   蔚乔觉得他会多说多错,便把他转过来背对着陆祁煜,拇指和食指按在一起在嘴边一划,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穷凶极恶的眼神让殷修越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在陆祁煜的那个角度,蔚乔因为比殷修越矮了很多,根本就看不到她在做什么。但是他同蔚乔相恋三年多,不曾看到过她和殷修越走近,而且以蔚乔的资源和人脉,也根本攀不上殷修越这样的人物,他俩又是何时变得这么亲密了?   难不成一场车祸还帮两人搭上了线?   陆祁煜压下心头那抹不快,看到蔚乔跟殷修越说完话走了过来,后面的殷修越也转过身,只是眼朝天,根本不看他。   “蔚乔……”陆祁煜心里痒痒地,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内心的角落里滋生,他忽然怀念起那个从大学到工作,都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追赶他的蔚乔。   “上次的事……是我对不住你,还害得你在我家楼下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原本是想跟你说的,却又怕你难过出事……结果还是出了那样的事……”   陆祁煜自顾自地说着,发现蔚乔只是抬头看着自己,没有打断,也没有反驳吵闹,便又接着说下去。   “这些年我们的感情,已经超过了许多东西,虽然现在我跟小衣在一起,但我依然希望还能跟你成为朋友,或者……”陆祁煜笑着伸出手想要将蔚乔额头前的头发顺到耳后,“你当我是哥哥也可以。”   蔚乔不是没有反应,她只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刚遇见陆祁煜的时候,她在舍友的推荐下去试了一部戏,女N号,台词很少,只是需要一直在男一号身边,而那个男一号就是陆祁煜。   为什么喜欢他呢?大概是所有剧组的人都把这个连业都没毕的小屁孩当空气的时候,陆祁煜注意到她冷,注意到她被群众演员误伤,注意到她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无奈。   而陆祁煜为什么又喜欢她呢?蔚乔从来都没在意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她是在逃避,她刻意不去想,仿佛问题就不存在。   蔚乔笑着挡住陆祁煜的手,顺手将发丝顺到脑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挺直胸膛过,“你放心,车祸一事不是因为你,我不至于为此想不开。然后你不觉得,对于我来说,解释你为什么会跟苏小衣在一起,比你说还在意我更重要吗?”   陆祁煜被蔚乔的话一噎,没有达到预想中的程度顿时心中阴霾遍布,他其实也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人。   “陆祁煜,出于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原因,你我只需要在公众面前保持正常关系就好,我不埋怨你,你也别纠缠我,多好,就这样。”蔚乔晃了一下脑袋,表示自己言尽于此,又看了殷修越一眼,两人不再理会他,径直向相反方向走去。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二人,看着殷修越靠近蔚乔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消失在楼道角,陆祁煜心中升起腾腾怒火。   他不是不想在蔚乔撇清关系的时候再说一些挽回的话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挽回。但是他看着蔚乔的眼睛,盛满星光的眼睛里面透射出来的那抹光芒,跟他们还在一起时,那种崇拜的恐惧的患得患失的眼神,一点也不一样。   他沦陷在那个不属于他的目光里,虽然是锐利的,高傲的,充满诘问的,等清醒过来,他们已经转身走开了。   衣服口袋里面突然传来的振动打乱了他的思绪,陆祁煜伸进去拿出了手机,看到了来电显示之后怔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接听了电话。   “煜哥,热搜榜第一你看了吗?”   “直接说。”   “刚官宣你要拍的那部剧,原作抄袭的消息又被扒了出来,连带主演都被黑了,这对你口碑跟不好啊煜哥!”   “这是乔导的作品,能跟她合作也很不容易,热搜抄袭的别管,会有人干涉的,顺便炒炒热度,黑演员的控制控制,懂了吗?”   ……   殷修越看着转过身云淡风轻的蔚乔,缓缓眯起眼,想起在寝殿里蔚乔翻来覆去说的梦话,那可不就是“陆祁煜”三个字?   而刚才那个貌似跟“自己”熟悉的男人就是陆祁煜……两人还说了一堆莫名奇妙的话……自己一句也听不懂……   “阿乔?”殷修越凑到蔚乔耳边,然而蔚乔却有些走神,没有回答他,“阿乔?阿乔?爱妃!”   “啊!”蔚乔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着殷修越,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用极其幽怨地看着自己,“怎么了?还有你最好别再叫我爱妃,起码这里,不行。”   “刚刚那个人是谁?跟你什么关系?”殷修越表情没变。   缓和下脸色,蔚乔纵了纵鼻子,嗅了一下,一股酸味……   “皇后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跟他就是什么关系。”蔚乔没好气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没好气。   “皇后……”殷修越好像还深深思考了一番,“你这么讨厌他吗?那个陆祁煜也做了什么事让你讨厌?”   不知道殷修越是哪里想的不对,但蔚乔也不想继续谈论陆祁煜的话题,就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说来是奇怪,皇后当初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厌恶她?”   没发现蔚乔故意扯开了陆祁煜的话题,殷修越脸色一沉,耳朵里听着系统的指示掏出钥匙打开门,看着蔚乔进来了才缓缓说道:“父皇最开始为朕……我赐婚时,是将纪丞相的大女儿许配给了朕……我——”   “行了在我面前你怎么舒服怎么说。”   “哦。后来……上元节京城灯会,那么多世家女子,偏偏纪珉瑶被浪荡子掳走辱了清白,被找到时双目也被戳瞎……那时父皇还在,也怜悯纪家的遭遇,便没收回圣旨,只是将大女儿换成了二女儿……”   “难道是皇后?”蔚乔几乎能肯定,不然殷修越不会这么愤怒。   殷修越点了点头,又接着道:“那贼人在纪珉瑶被找到时就已伏法,只是京城一寻常人家的儿子,平日里游手好闲,但一个平民,如何要破开世家小姐身边的护卫丫鬟而轻易得手?于是朕就去查,结果发现那家人已经搬离了京城,出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即墨县,而且还成为了那里的大商户。朕托子迟去查,顺藤摸瓜,后来查出来这一切果然都是纪珉珺搞的鬼。”   说完这番话,殷修越恼怒地砸了一下玻璃茶几,蔚乔却觉背后一冷,“你能查到的事,纪丞相他却查不到吗……”   殷修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反问蔚乔:“你说呢?”   你说呢?怎么可能查不到呢?但要他把女儿交到刑部,不仅失去大女儿,连二女儿也折掉,然后再丢掉皇上亲赐的这门皇亲吗?   “那这种女人你也敢娶?”蔚乔显然也有些无法理解殷修越没有揭穿这件事。   然而殷修越笑容渐渐淡下去,他拿起盘子里的苹果,看着上面的水珠,没有接蔚乔的话。   “朕说过,朕也曾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殷修越反复看着眼前的苹果,幽深的眼眸里是蔚乔看不透的情绪,好像只有这个时候,他看起来才像一个皇上,然而不过三秒,殷修越突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道:“让自己的女儿蒙受了这么大的冤屈,他自己却选择遮掩,未给他女儿讨回公道,朕何必多管闲事……他想要纪家荣宠一时,朕也有朕的考量。”   蔚乔大概也能知道殷修越所说的考量是什么,就像纪丞相能查到真相一样,先皇也不至于被蒙在鼓里,而他之所以没收回圣旨,理由不是显而易见吗?   殷修越和纪家都需要这门姻亲。   也许是当时的形势所迫吧,毕竟殷修越很年轻就当了皇上。   “不过你可真容易妥协啊。”蔚乔也拿过一个苹果,擦了擦上面的水,咬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道。   这种妥协没由来地让人心慌,蔚乔心里瓦凉瓦凉的,倘若有一天殷修越因为某种妥协做出了对不起她的事,那她……   ——好奇怪哦我为什么要想这种稀奇古怪的事——   蔚乔摇了摇脑袋,却听到殷修越冷冷地道:“那还不是因为,朕太弱小了。”   突然正经起来的殷修越让蔚乔无所适从,她又咬了一口苹果,没有接话,空气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发现——”   殷修越打破了沉默,却是有些惊奇地转过头来看着蔚乔,而蔚乔也像是刚刚发现了什么,瞪着眼睛看着殷修越。   “这盘苹果……有人洗过!”   蔚乔话音刚落,不知道那里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叹息。   “你们终于发现了。”餐厅拐角那里一个人影走了出来,看着殷修越,面色有些奇怪,“哥。”他说。   “叮——你们的新阶段性任务到了,这次是……答应前面男人的要求并努力完成!”   这是一七话   那人身穿一条灰黑色小脚裤,上面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衬衫,给人一种奶油小生的感觉。他斜靠在墙边,左脚搭在右脚边,抱胸看着坐在沙发上一手拿一个苹果的两人。   似乎是听了很久两人的谈话,所以他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异。   emmmm……任谁把上面那一番“煞有介事”的对话一句不漏地听进脑子里,都不会毫无波动吧……   他靠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殷修越说话,但殷修越并没有接收原身的记忆,除了他刚刚叫出来的那一声“哥”,殷修越没有他半分其他信息。   所以他们大眼瞪小眼。   蔚乔其实认识这个人,他是殷修越的亲弟弟,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编剧,曾经给她跑龙套过的一个情景剧执过笔,虽然只写了一个单元剧情,却是整部剧里收视率最高的。   不过她曾听朋友说过,殷修彦专业学的不是编导,而是管理,做一个编剧只是他的梦想,却一下成名,他编的剧没有一部不是大卖。   总而言之,那是一个挺有才华的人。   蔚乔觉得自己愣太久了,忙回过神来放下苹果,想要起身打声招呼,却不成想殷修彦都没看她。他放下胳膊走过来,绕过了茶几,突然蹲在了殷修越面前。   殷修越本能地向后一缩。   “哥?”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你……吃药了吗?”   “吃……吃了?”殷修越被殷修彦的眼神盯得无所适从,他抓紧了背后软软的抱枕,将它拽到了前面隔绝住殷修彦的脸。   面前的人神情显得有些诡异,殷修越怕自己应付不了,这次他学乖了,转过头看向蔚乔求助,然而他大脑里的声音却更及时。   “这是你的弟弟,亲弟弟,你别怂啊,别让他察觉出来。问他来干什么。”系统的老成的口气配上稚嫩的声音莫名有些喜感。   殷修越转过头来,清了清嗓子,用抱枕将他推远一些,学着系统的声音问他:“你来干什么?”   殷修彦看着他的眼睛,从中看不到他是否有掩饰什么别的东西,皱了皱眉头,他站起身,好像才看到蔚乔一样指着她,问殷修越:“她是谁?怎么跟你来家里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你不认识我了?”蔚乔有些震惊,虽然她只跟殷修越见过一次面,基本也没什么交流,但蔚乔怎么说在圈里也算有些名气,如果不是身居深山老林远离手机电脑,一般不会问出这样的话吧?   蔚乔不会承认自己就是因为名气小才没有人尽皆知的,她站起身走到他前面,想想觉得还是再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伸出一只手面带微笑:“你好,食岩大大,我是蔚乔。”食岩是他的笔名。   顿了一下,怕他不记得,又加了一句,“演过《风餐露宿》那个。”   握上蔚乔的手,殷修彦显然在思考她的话,又挨近了仔细观察一番,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倒是有些像……”   什么叫像啊?我就是啊……这是大近视还是脸盲啊……   蔚乔心中腹诽着,殷修越却看殷修彦挨着蔚乔太近,也站起身,将他拉远了一些,又问了一遍:“你来干什么?”   语气比方才强硬了那么一点点。   蔚乔看着他的侧脸,发觉殷修彦眼神里的光暗淡了下来,似乎有一些失落。他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转过身走到了餐厅的桌子旁,拿了上面的一沓打印纸,蔚乔隐约地看到上面有一个“录”字。   殷修彦慢吞吞地走过来,将那沓纸扔到了茶几上,淡淡道:“你住院期间,我投资了一部剧,棚子已经快要搭好了,选角也进行了一段时间,只是男女主角还没有定好,既然哥你已经出院了,后续的一些还是要交给你。”   “一部剧?”殷修越疑惑地拿过剧本跟合同,满页的字他根本看不懂,蔚乔见势抢了过来,看着上面第一页赫然印着几个宋体字“药铺异闻录”。   ???   “这是什么?”蔚乔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殷修彦问他。她显然不是在问这到底是不是剧本,只是听这个名字,不太像他们公司会投资的项目。   殷修彦淡淡看了蔚乔一眼,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接过剧本又递给了殷修越,没有回答蔚乔的话,而是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胳膊搭在椅背上,眼神飘向别处,但话是对殷修越说的。   “我知道这不符合哥工作室的风格,但是那时候你在医院,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签下来了……”殷修彦低下头,轻声说道:“对不起……”   结合豆包刚才所说,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八九不离十就是这部剧了,但是看殷修彦的表情,似乎其中还有些隐情。   “豆包,我要跟皇上说话。”蔚乔心中呼叫。   “哦。”豆包开启意念交流。   “皇上陛下,接下来我说一句你说一句,我看看殷修彦肚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只是接了一个剧本而已,怎么这副表情?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殷修越学着蔚乔的话,像崩豆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惹得蔚乔在他脑海里咆哮:“感情啊感情!不要像背书一样好吗?”   果然殷修彦表情怪异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却见殷修越神情自若地看着自己。他脸部肌肉抽了抽,才吞吞吐吐地继续说道:“这个剧本的编剧原本是我的朋友,她以前是网络写手,后来转行做了编剧。”   “是她写得不行?然后你碍于面子答应她的?”在蔚乔声情并茂的话音下,殷修越想象着她说话的样子,总算自然地问了出来。   殷修彦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唇角露出一抹笑,“是我去找她的,跟她说想要拍她的剧。她原本是个写手的时候就很出名,人设跟框架都很丰富,驾驭文字的能力很强。”   “问题在于最近要开始宣传的另一部剧。”殷修彦顿了顿,突然抬头问他们,“你们知道最近要开播的《请再来一次》的都市奇幻剧吗?”   殷修越当然不知道,但蔚乔的话也没有传来,他便转过头去看蔚乔,却看到她有些惊奇,没管殷修越直接问了出来:“那不是陆祁煜的新剧吗?”   那是她出事之前,陆祁煜刚刚杀青的一部剧,期间他还经常在手机上跟她说一些片场的趣事,每次她让他剧透一下,陆祁煜都故作神秘的样子。   “不光是他,背后星娱保驾护航,乔大导演执导,投了大钱清了国外特效团队,还走了一波流量,是稳赚不赔的制作。”   稳赚不赔的制作蔚乔是不相信的,没有任何一部剧没播出之前就敢说自己稳赚不赔,那应该只是殷修彦的夸张说法而已,而且其中有一股酸味。   但是蔚乔更在意的却不是这一点,她不确定地问道:“乔导?是那个乔导?”   殷修彦严肃的点了点头,“就是你心中那个乔导,乔青娆,唯一一个拿过三个影后的著名导演。”   蔚乔心中确认之后,有一股莫名的热气在胸腔中乱窜,她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东西,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乔青娆是娱乐圈的一个神话,是到现在都无人能企及的一个高度,她退居幕后后,依然还是许多粉丝心中的女神。蔚乔很仰慕她,崇拜她,但也很讨厌她,从心底里讨厌。   乔青娆在蔚乔心底里的存在,是比陆祁煜还重要的人。蔚乔追赶他,而乔青娆却是蔚乔想要成为影后的根本原因。   “爱妃疼疼疼疼!”蔚乔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殷修越强忍疼痛的声音,她一下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移到两人的手上。   蔚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殷修越的手,而且刚才神游天外的时候不小心抓疼了他。   殷修彦表情怪异地看着二人。   蔚乔赶忙放开了殷修越的手,甩到一旁,泰然自若地顺了一下头发,神情恢复自然,这次不再给殷修越传话,直接问前面的人。   “乔导的新戏跟你的编剧朋友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同类行业的竞争,那她播她们的,我们做我们的,收视率说话而已。”   “你说的没错。”殷修彦耸了耸肩,摊开手无奈道:“如果只是这样那当然没什么说的,只是……《请再来一次》的编剧竹叶青跟我那个朋友颇有渊源,她们原来是好朋友。”   蔚乔跟殷修越对视一眼,并不知道“好朋友”又怎么了,他后面肯定还有后话,搞不好牵引出一段爱恨情仇……   殷修彦讽刺一笑,眼睛发出锐利的光:“说是好朋友也有些不合适吧……”   原来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请再来一次》的编剧竹叶青是靠这部作品被推上神坛的,而在这之前,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网络写手而已。   走上了写作这条路之后,竹叶青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当时就已经在文圈混的风生水起的天/衣无缝(笔名),时常请教一下她关于写文的问题。   而天/衣无缝在当时的阅读网站资历很老了,在各种方面经验都很丰富,也认为每一个写文的孩子都是上辈子的折翼天使,所以帮助了她很多。   两个人一来二去,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几乎无话不谈。两个人互谈人设,背景,写文的瓶颈,偶尔也吐吐槽。后来天/衣无缝渐渐发现,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竹叶青越来越少找她,也不再问她问题,天/衣无缝只当她也渐渐混成老人了,没什么东西可以请教她了,便也没放在心上。   当时天/衣无缝正在更新的《药铺异闻录》在圈里很火,只是更到快要完结的时候她家里突然发生一件大事,疲于奔命的她无奈只好断更半年。   结果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半年后她回来,在她文下被刷满了另一篇文,有说两个文文风相似的,有相互比较的,有推文的,甚至还有说她抄袭的。   天/衣无缝一下懵了,立即在搜索栏里打下被刷的那个文的名字,大概三秒钟之后,《请再来一次》的文名下显示的作者名是她不能再熟悉的人——竹叶青。   所有巧合凑到了一起,那就可能不是巧合了,天/衣无缝几乎能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她颤颤巍巍地打开那个文,从头到脚认认真真读了一遍,一夜未眠。   感觉心都冷了。   两篇文,除了文名和人物名字不同,从人设,背景,矛盾冲突,每个小故事,梗,无一不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不同的是,从她断更开始,两文的走向开始不同。   “天/衣无缝开始找竹叶青,扣扣,微信,手机,各种通讯方式,没有一种能找到她,甚至还被拉黑了。”殷修彦说着,到最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语调升降都没有,似乎已经出离了愤怒。   “也就是说,竹叶青抄袭了天/衣无缝?”蔚乔听得很清楚明白,不说这种剽窃行为,单是那个天/衣无缝帮助了她那么多,却遭到了这种对待,任谁都会心冷吧,“那就没有找那个什么小毒蛇算账?”   “是竹叶青。”殷修越幽幽提醒她。   “都一样都一样。”蔚乔没空搭理殷修越,等着殷修彦回话。   结果他只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读者也不是傻子,许多天/衣的铁粉都发现了是竹叶青抄袭,各种论坛甚至一些小有名气的媒体也开始挂,但两文发文时间接近,竹叶青也不是完全照搬,自己写一点再套一点,路人一般只看过其中一个文,都偏帮自己看的那篇文。天/衣在微博里也声讨了竹叶青,却正好被爆出来星娱买了她的版权,一堆粉丝又纷纷来说蹭热度……最主要的是,对于抄袭这种事,更多人都很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走法律程序不行吗?”蔚乔皱眉。   “天/衣找了二十多个律师,其中还有她的好朋友,但没有一个人接的,所有律师都说没办法打赢。这种高级抄,不是原文照搬很难打赢,就算打赢了,她该挣的钱都挣了。”殷修彦摆弄着剧本,语气中透露着不甘。   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将剧本向前一拨,突然“哈”地笑出声,蔚乔和殷修越闻声望去,看到他不敢置信地笑道:“你们知道吗?天/衣跟我说,她还收到了一个匿名寄件,寄件是抄袭的那本书,就在她找到第二十四个律师被拒绝的那天,她抱着那本书在地上哭了一天。”   “哥,接这部戏,我知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跟星娱,跟乔导,跟圈内很多人都结下梁子了,意味着我们从开机到播出,将会受到各种方面的阻挠。”   “但我想做,哥,如果你不同意,就我自己做。”殷修彦站了起来,紧紧盯着殷修越,灼热的眼神像是要把人烧成灰烬。   他对着自己的“哥哥”,深深鞠了一躬,久久不曾起身。   这是一八话   殷修彦突然鞠躬的架势把殷修越吓了一跳,虽然他很多名词听不太懂,但是大概也知道了殷修彦所说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放在他自己身上,殷修越偏头想了想……emmm,非得将那人脖子上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吾有罪”吊在午门任人参观才解恨……杀人不过头点地,还是这种方法最好。   殷修越在那里想入非非,却不知道豆包一直都把两人的意念交流打开着,蔚乔撞了他一下,用意念跟他说:“你倒是答应啊,看你弟弟,后背都发抖了……”   他回过神来,果然看到殷修彦正在隐隐颤抖,估计是时间太长都坚持不住了,殷修越清了清嗓子,手在身前一划:“平身……哎呀!”   我们堂堂一国之君被他爱妃推了个大跟头,殷修彦被惊地向后退了一步,忙直起身,脸因为充血而通红一片,他看着殷修越跪在了地上,幽怨地……嗯,应该是幽怨地看了蔚乔一眼,边揉着腿边站起来,重新坐上去。   “学着我的话跟他说!”   “哼……爱妃说的是!”   两人停止了挤眉弄眼,就看殷修越烦躁地转过头,双颊有些红红的,似乎还红到了耳根旁,跟殷修彦充血的红完全不同,红里透着一抹粉,充满恋爱的犯罪颜色……   蔚乔也注意到了,并且十分不解殷修越突然的脸红——这有什么好娇羞的?难道咱家皇上口味独特,专喜欢被人特殊对待?   “这种剧本的确不好接手,你说的也没错,后面我们要面对的问题还很多,做得好就罢了,做得不好,准确地说,是做得比小毒蛇——是竹叶青,咳咳,比她那个不好,不光乐海会损失,你那个编剧朋友也会被很多人泼脏水的,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要做吗?”殷修越学着蔚乔的口气,缓缓说道,顺便中途还纠了一个错。   这次殷修彦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然而眼神已经表达了一切。   这次不等蔚乔教他说话,殷修越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说:“我懂了。如你所说,我们就做这个,既然你前期都已准备好了,我们只需要继续做下去就行。”   殷修彦怔了一下,缓缓绽开一个微笑,竟然像一个大男孩一样,蔚乔仿佛在那个笑容里找到了殷修越的影子,在临阳殿前笑得灿烂的殷修越……虽然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兄弟。   刚放松下来,殷修彦冷不防被殷修越拍了一下,却看到他故作神秘地走近,身后蔚乔也同样是疑惑的脸,殷修越悄咪咪地问道:“你和那个,天/衣无缝,是什么关系?”   殷修彦看着自己的哥哥,那个看透一切的眼神,不知怎么的脸上就发热了,也许是红了,他想,就像刚才自己哥哥一样,想到这,殷修彦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哥哥回答:“也许就是你跟你后面那位的关系。”   被殷修彦将了一军,殷修越讪讪地回头看了蔚乔一眼,后者已经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满脸嫌弃,殷修彦回过头,“你还早着呢!”   接下来殷修越以自己刚出院还没完全恢复为由,让殷修彦再帮自己顶几天,缘由当然是豆包提出来的,因为殷修越现在还什么都不懂,一接手绝对会露出马脚。蔚乔也相当费解,不清楚原来的殷修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皇上几次都说漏嘴,性情性格肯定也与原来的那个完全不同,殷潼不多过问,殷修彦也没多说,两人都没发现殷修越的改变一样,难道原身本来就是这样性格的人吗?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把原来殷修越的记忆传输给皇上,不然之后遇到的人越来越多,他也会越来越难应付的……”蔚乔坐在沙发上,重新削了一个苹果,边吃边对茶几上的多肉说。   殷修越家里并没有养宠物,只有一盆多肉,也不知道是谁经常照料着,居然还很新鲜……豆包犹豫别扭了半天,最后还是在蔚乔的嘲笑下附身到了多肉身上。   “唔……这个先不急,这几天皇上哪里也别去,本系统要给他开设魔鬼训练的模式,教他怎么做一个现代制作人!”豆包……啊不,多肉豆包气嘟嘟地说道,惹得蔚乔又想笑,但还是反应过来豆包说的话,有些不相信地质疑道:“大概也就只有一星期左右的时间哎,怎么可能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制作人,还是金牌制作人。”   “哼,只不过是你们的一个职务而已,区区一制作人,能难住朕吗?书经诗赋,治国策论,朕都信手拈来,连太傅都时常在父皇面前夸奖朕聪慧。”   按道理来讲,连皇上那种变态的位子都能做得来的人,这种“区区一制作人”当然应该不在话下……但是,蔚乔看着殷修越骄傲的脸,总觉得越来越不信任他……   蔚乔不想理他,转过头看着多肉豆包……忍住笑,清清嗓子,跟它说道:“既然你开始说了,让我们答应殷修彦的请求,那结合我的总任务,是不是《药铺异闻录》我也得参演啊。”   “啊!那当然了,不然算什么你的阶段性任务啊!”豆包回答。   “这样……我不成了带资进组了嘛?emmm……而且我的经纪公司——”   “你的经纪公司……老板……乐海……你好好想想!”豆包慵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乐信……殷英利……唔,该不会?”蔚乔小心翼翼的问出声。   “真傻啊我的宿主,殷姓本来也不常见,你没听人说过也该自己猜到了吧。”豆包算是侧面肯定了她的猜测,蔚乔拍了拍脑袋,努力回想一番,好像确实有人跟她说过这件事,只是殷英利似乎跟殷政辉有什么嫌隙,从来都是各做各的,两个人也基本没什么合作,蔚乔便也没在意这件事。   在殷修越接受一棵多肉的魔鬼训练的这几天,蔚乔回到了公司找到了自己的大BOSS,一杯咖啡多一勺糖,她大BOSS只是喝着热咖啡望着窗外看了一会,就答应了她,只要选角的时候她符合条件,就可以进组。事情进展地简直就像是故事设定好了一般,其实蔚乔知道自己的大BOSS为什么答应自己,在她说出对方的导演是乔导之后,大BOSS沉默的那几秒,蔚乔就知道这件事稳了。   大BOSS殷英利帮了她很多很多,签了她,给她好的资源,捧她,却又不捧杀她,让她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扎稳打,其实也应该得益于大BOSS跟她的爸爸是好朋友吧……   蔚乔走出公司门,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虽然冬天还没过,今日的天气却异常的好,阳光照在身上都暖洋洋地,她想了想,面色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翻开包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通电话。   那边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就在蔚乔已经没有耐心要挂掉之后,那边有人接听了,没有感情的声音传过来:“你打给我做什么?”语气中隐约带有一丝不耐烦。   蔚乔心中顿生怨气,直埋怨自己何必打这个电话,嘴上却还是尽量保持平和:“你导演的那部剧,剧本有什么问题你不清楚吗?”   “……关你什么事?”那边沉默了一会,然而再出声却是比刚才更甚地不耐烦。   这次蔚乔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在人影来往的大街上,蔚乔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抄袭的事你都知道?”   路过的人都停下脚步纷纷侧目看着蔚乔,蔚乔赶忙用衣服遮住脸,匆匆向前走了几步,电话里的声音又传来,这次平静了几分,只是依旧没什么感情:“原作者抄袭是她的事,我导出的作品是整个剧组的努力,有什么关系?”   这次蔚乔简直要被气笑了,不止是电话那边的态度,还有这个语气,她也知道自己没办法三言两语就让她放弃这个作品,但是居然在知道前情的情况下,她依然选择了导这个作品……这简直……   “看来这次我一定要站在你的对立面了……”蔚乔隔着手机惨淡地笑了笑,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她:“三个月前我差点死掉,你有放弃自己宝贵的时间来医院看看我吗?”   “……”   “演戏是不是特别好玩?导戏是不是特别刺激?能让一个人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是了,反正你也从来都没承认过!不过今天的事我总算看清了,你不止不是一个好母亲,也不是一个好导演,更愧对你这个圈子。好自为之吧。”   蔚乔匆匆挂断了电话,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每次挂完电话,都毫不自知地泪流满面。   生下她没有管过她一天,去追逐她美丽而飘渺的梦想,站在人生巅峰的时候,可以冷冷地看着她,假装从来不认识蔚乔一般。   居然会有这样的妈妈,呵。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还站不稳的她摸着电视上那张绝尘的脸,糯糯地叫着妈妈,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像她一样活跃在屏幕上,似乎这样就可以得到全世界的肯定,不是全世界也没关系,只要她乔青娆一个人认可就好。   她缺席了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此以后还要缺席很多很多年头。   是哭着求着爸爸多久,才得到她的联系方式呢?   蔚乔直到自己长大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傻。而这么久的煎熬,都是她一个人的煎熬,她妈妈丝毫不知道,或者知道,只是不在乎,然后在她的世界里,在公众面前,只优雅地做着一个耀眼的明星。   不知不觉,太阳隐没在云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还飘起了小雪,蔚乔搓搓手,对着路灯下幽暗的灯光叫了一声“殷修越”。   脑海里马上有了回音:“爱妃要回来了吗?”   “能不能到门口等我?”   “嗯?”殷修越似乎有些疑惑,然而还是回答她:“好啊,朕等着你。”   蔚乔带着一身冷气打开门的时候,殷修越的脸正好映入她的眼帘,高高挺挺的,一个很是帅气的男人。   蔚乔一把抱了上去,紧紧拥住他,好像这样能把全身的寒冷都赶走:“别动,让我抱会。”   殷修越很少见地没有跟她对着干,似乎是在她耳边笑了笑,慢慢伸手圈住她,“怎么?取暖啊?”然后慢慢顺着她渐渐颤抖的后背。   “嗯!”蔚乔带着哭腔重重嗯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在他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这是一九话   自从那天在殷修越的怀里哭了个痛快之后,蔚乔总觉得两人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基本上就处于一种“妙不可言,难以言表”的状态……   比如殷修越闭目接受豆包的“制片人”训练时,蔚乔泡了一杯热咖啡悄悄放在桌子上,被殷修越发现了,却谁都不说话,只是相视一笑,然后双双脸红转回脸,各干各的事情去……   比如晚上蔚乔洗完热水澡口干舌燥的时候,殷修越也不知道怎么学会的用饮水机(从来没有请教过蔚乔),端上了温度正好的水,在含情脉脉的眼光下接过温水的蔚乔不知道为什么更加口干舌燥了……   这种情形,一天也就重复个十多次吧,然后持续了四五天?   蔚乔闲着没事的时候也会想跟豆包了解一下皇上陛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事……emmmm,其实那个传说中的表妹,她也有那么一丢丢介意……   “真的只有一丢丢介意,不不,我其实完全不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呢?但是我们好歹是伙伴关系,多了解他一下没什么问题吧。”蔚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上放着当下热播的剧,声音放得超级大,蔚乔转头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坐在工作桌旁脸色难看的殷修越,又回过头来双手合十对着多肉豆包说道。   “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皇上特意嘱咐过了,说你要是对他感兴趣就自己去问他。”豆包调皮地拐了个弯,到最后还是咬死不松口的样子,气得蔚乔想扬手就把多肉给扔出去,然而最后还是泄气得收回手,瞪了豆包一眼,转过头再继续偷偷看着殷修越。   这几日殷修越很少说话,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坐在转椅上安静地闭着眼,脸色严肃,一动不动,据说是在很认真地学习大脑里豆包整理的有关“制作人”方面的知识。蔚乔很少见过这样的殷修越,在大泽皇宫里,殷修越也只有在批阅奏折的时候才会这样认真。   奥斯特洛夫斯基说过,认真的男人最帅,古人诚不欺我……   “这都是哪跟哪……”蔚乔晃了晃头,用力地拍打几下,按下自己那颗躁动的心。最近她时常会这样看着殷修越就开始想入非非,虽然她也有在极力克制自己。   但是她真的觉得殷修越有毒!   还记得两人最初见面的时候,殷修越慢慢逼近的脸,他壁咚她,然后露出邪魅顽劣的笑,跟他宣告后宫的主权在他那里,刷得满满是负分。   然后蔚乔以牙还牙,故意用大量信息扰乱他的大脑,看他吃瘪,痛苦地躺在床上,但是突然安静下来的他,既俊美又阴柔的面孔又撞击着她的心。   被传授了很多“小黄书”之后,殷修越又很会撩,开始动手动脚,蔚乔深刻怀疑豆包和他都在背着自己给自己下套。   然而临阳殿前他“在其位谋其政”的言论,和说“朕很满足”时候干净清澈的笑脸,又让她平复很久的心开始慌张地乱撞。   他还有很多个面孔,言及皇后和纪家时候的愤懑和讥讽,回想起表妹时候的不甘和逃避,朝堂上将政务处理地井井有条,对亲信的僭越也不甚计较的宽容,被她吼时又怂成受气包,乘坐汽车和电梯时候手始终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却装没事人……   他有那么多面,他到底还有哪一面是自己没有见过的呢?   “我感觉我只是好奇……这么一个多面的人,我多想了解了解也很正常吧。”明明谁都没有质疑她,蔚乔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自言自语道,惹得多肉豆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明明已经深陷一个不可自拔的泥沼里,却还悠然不知,或者是在自欺欺人呢?   趁宿主蔚乔继续纠结自己对殷修越的奇怪感觉的时候,豆包啧啧慨叹,身为一个超脱六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萌物系统,豆包觉得自己这次寻找的两个宿主都可爱得让人……让程序都酥了。   也不知道就这样盯着殷修越看了多久,蔚乔被墙壁上复古式钟摆的整点钟声带出了无限YY,她昂头向上一看,发现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并惊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看了别人三个小时还要多。   秀色可餐吗?蔚乔摸了摸已经空瘪的肚子,遗憾的摇了摇头,看来殷修越的颜值还差点……   转眼看殷修越还是那个样子,这一上午都未动分毫,总是这样坐着对身体也不好……“喂,他自从来了之后还从没有出去过,不然我带他出去玩一天?让他也放松一下,不然也太累了……吧……”蔚乔对着豆包说道,眼神飘飘忽忽地。   “唔哈——这种小事跟本系统说干什么?还解释那么多,想去你们就去呀!”豆包打了个哈欠,似乎是睡了一小会,听见蔚乔的话哭笑不得地回道。   “啊哈哈哈——”蔚乔尴尬地笑笑,“说的也是。我去叫他,你在家看家,多喝点水。”说完蔚乔将茶几上晾好的温水尽数倒进了多肉的盆栽里,潇洒地转身去进了殷修越屋里,留下后面豆包的怒吼。   “喂!你要杀死我啊!”   “哎等等……系统我好像不会死哦……”最近系统觉得跟两人相处时间长了自己越来越傻了……   ——   蔚乔悄悄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近了殷修越,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吓他一跳,却没想到地板上什么时候被洒上了水,蔚乔一个用力,脚下向后一滑,身子直向前撞了过去。   殷修越转动椅子,转身,抱住蔚乔,动作一气呵成。   “你后脑勺长眼睛了吗?”蔚乔仰头问殷修越。   却看到对方无奈地扶了扶额,不忍直视地说道:“你还记得某人跟朕去莲芷宫,自以为藏得很好,实际上早就被朕发现了吗?”   蔚乔皱皱眉头,心里想自己可能真的不擅长偷偷摸摸做一些事情,转念想起来自己还躺在殷修越怀里,忙直起身想脱开他的怀抱。   然而……手忙脚乱的蔚乔就这样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她脚在同一个地方滑了一下,这次她倒是注意调整身形,想用手肘垫一下,却不想……   “呀咦咦咦——”蔚乔似乎听到了猫和老鼠里面每次汤姆被夹到尾巴时候的叫声,她似乎还能想象到殷修越涨红的脸。   为了印证,蔚乔抬头看了看。   那真是个不可言说的表情……   “你再不松开……朕就要……断子……绝孙……”殷修越艰难地张口,都已经放弃了呼吸,想推开蔚乔又不敢动。   真的很疼!蔚乔知道撞到这个地方真的很疼!她赶忙松开手肘,这次小心翼翼站起身,没有再出意外。   “你穿上衣服,我带皇上陛下出去逛逛吧,也让你见识见识这新的江山!”蔚乔看见殷修越还在捂着那个不可言说的部位,脸偏到一旁转了一下椅背,推到了床边,又从柜子里随便拿出了一件外套,扔到了他怀里。   许久才缓过来的殷修越看着床上的外套,围脖跟墨镜,又转头看看蔚乔,一副“有的东西好奇怪应该怎么戴呀”的天真表情,让蔚乔十分头疼。   没办法,蔚乔只好干起了助理跟老妈子的角色,给殷修越捯饬了一番,又给他换了鞋,自己也全副武装好了,才打开门带着殷修越走了出去。   外面刚下过雪空气正好,阳光照在人脸上不刺眼又暖洋洋的,两人都没车,在小区里慢慢散着步。   殷修越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用脚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居然分外好听,语气也很轻松愉悦:“你们的鞋甚是保暖,衣服也很御寒,只是模样有些奇怪,没有朕大泽的服侍好看。”   听着后面有些得意洋洋的语气,蔚乔忍不住摇了摇头,转过身拉住他地胳膊,强迫他走快一点……   一个大男人还爱玩雪,说出去丢不丢人?   蔚乔带着他就近找了一个公交站坐了车,面对这种大型稀奇古怪的玩意,殷修越又是怂包地抓紧了蔚乔。正是午饭上下班高峰期,车上的人实在是多,本来以为娇生惯养的皇上陛下面对人挨人的窘境会抓狂或者抱怨一下,却没想到他全程闭嘴抓着蔚乔,什么都不说。   公交车行驶的时候难免晃晃悠悠,蔚乔看着殷修越犹如便秘的脸,明明很难受却不说,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用力地推了一把殷修越,将他推到了车中央的一个小角落,伸出双手围在他两侧,防止别人挤到他。   但看起来就像……就像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女人壁咚了一样。   殷修越绷紧了身子,微微向下看,乌黑的镜片后面是蔚乔近在咫尺的脸,她似乎是在保护自己,然而却又浑不在意地将脸偏向一旁……   殷修越觉得送上来的肉自己不能不要,于是在司机助攻的一个急刹车下,他搂紧了没站稳的蔚乔,一手抓住了公交车上的扶手,将怀中的人又向上提了三分……   “噫——光天化日之下小情侣再车上就耐不住寂寞了!”   “嘁——恋爱的腐臭味!”   “有病呀车里有空调还捂的这么严实!”   “怎么看着有点像蔚乔跟殷修越呢?不对不对……人家大明星怎么会跟我一起挤公交……”   周身的乘客纷纷侧目看着这个辣眼睛的画面,每人心中都发表了一番评论吐槽……   “朕抱自己的爱妃,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看懂了周围人的表情的皇帝陛下小声嘀咕道。   这是二十话   下了118路车之后,蔚乔松了松口罩,吐出了口中的热气,热气全部顺着缝隙蹿到了睫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渣。蔚乔搔了搔已经红透的脸,十分疑惑自己是怎么从“保护”殷修越到被他“保护”的。   这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殷修越揽着蔚乔就这样一路都没松手,遇到紧急刹车的时候,殷修越一个转身将两人调换了个位置,她背后靠着车壁,两边是座位,而他在她前面,用整个身子将她包裹在怀里。   两人的姿势倒是比她壁咚他的时候正常多了。   实际上她应该有所反抗的,在这种环境下万一被别人拍到了,两个人洗也洗不清,还要被人说成炒作。但是她靠在殷修越的怀里,看到他喉结一下一下地滚动,听到他胸腔里如擂鼓的心跳,就只顾着偷笑了……   是了,这个人他总是故作镇定,明明心里也紧张地要死……   “爱妃啊……你想带朕到哪里去?”蔚乔正嘿嘿地怪笑着,小臂的衣袖却被后面的人拽住了,还有些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蔚乔转过头看着他,虽然看不到他整张脸,但神情大概是有些焦躁的。   蔚乔不知道一个古人突然穿到现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殷修越现在的表现才应该是正常的吧,虽然她一吸引皇上的注意力,他就会暂且扔掉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绪,转而做些动手动脚的事。   “我决定今天给你露一手,在这之前我们得去超市买些东西,顺便给你置备一些生活用品。”蔚乔自顾自地说着,见殷修越慢慢地跟在她后面,一把扯过他大步向前走去。   ……   “朕着实是没乘过如此迅速的车子。”   “你们将房子建造得如此高而坚固,真乃奇举。不过朕还是喜欢红漆青砖琉璃瓦……”   “爱妃爱妃!他们手中拿着的那个方方的东西,朕见你用过,它还会跟你对话!是跟系统一样吗?”   “等等!朕的画像怎么会贴在那里?而且……好大好大……”   “皇上——那是你的广告好吧……还有你不要问东问西的好吧,有哪里不懂的我可以回去叫豆包教给你,不要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嘛,乖——”蔚乔被问得烦不胜烦,转过头扯出一个笑脸,口气确实□□裸的威胁。   殷修越想到自己被系统灌输信息的第一天痛苦的感受,咽下一口口水,小声嘀咕着:“朕本来也未曾见过……而且你又不跟朕说话……”   很是委屈的样子。   蔚乔实在受不了殷修越此时的语气,但也想到了他大概是嫌自己不理他,而感觉无聊没话找话吧……   哎,一点天子尊严都无!   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殷修越,蔚乔心中一动,将手中推着的购物车向左挪了挪,靠近殷修越小声问道:“你既然这么想跟我说话,不如说说你以前的事?”   “什么事?”殷修越转过头来。   “什么事都行,但我比较对你那个表妹感兴趣……”   “啊!那个是什么!”还不等蔚乔说完,殷修越急着打断了他的话,以非常夸张的动作挣开蔚乔的手,绕过购物车走到了促销水果的台子旁边,拿起了黄灿灿胖嘟嘟的……   “香蕉你没吃过吗?”殷修越故意叉开话题让蔚乔心中不快,没好气的回答他。   “朕的确是没吃过……这东西很可爱啊。”殷修越举着一根香蕉跟蔚乔说道,惹得旁边挑水果的大妈连连侧目看过来,还一脸“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嫌弃表情,摇着头离开了。   蔚乔只觉得殷修越不忍直视,匆匆低着头推着车走到他身边,一把拿过那根香蕉扔到了车里,想了想又拿了一把,刚要拽着殷修越走开,却发觉他靠了上来,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神秘说道。   “有人跟踪我们。”   蔚乔心中一凛,忙抬起头,而殷修越已经又换成了那个贱兮兮的笑脸,转过身跟她一同推着车,边走边跟她小声说道:“从下车开始有一段时间了,朕一开始拿不准是不是在跟踪我们,直到进入这里都一直在身后鬼鬼祟祟的,朕刚才看清了那人似乎用方方的东西对着你。”   拍照?难道是狗仔?蔚乔想回过头来,又怕一下惊动了对方反而让对方逃走。   emmmmm……等等?为什么把狗仔想象成犯人一样?还有……   “你怎么发现他下车了就跟着我们的?”蔚乔侧目看着他。   却看到殷修越无意识地搔了搔鼻子,笑着说:“朕一向警惕心强嘛。”   蔚乔充满怀疑的审视又加深了几分,想起自己上次跟踪他到莲芷宫还有今天摔倒都是被他轻易发现,也许他就是隐藏了在这方面的能力也说不定……不过她闹出的动静是有些大就是了……   “狗仔队,专门跟踪公众人物的人,如艺人,官员等,又称追踪摄影队……”殷修越摸着下巴神经兮兮地说道,像是在背诵课文一般,蔚乔猜想这应该算是他这几天的成果,又听他接着说道。   “但朕观他穿着打扮,行为举止,并不像一个狗仔队。朕发觉有人跟踪是在下车后,狗仔一般采用蹲守方式,地方多在居所外面,如果是如此朕应该更早发现才是。”   蔚乔看着殷修越一本正经地推理,然后想象着穿着龙袍戴着冕旒的皇上陛下嘴里一口吐出一个“狗仔队”、“摄影”的词,一种违和感就扑面而来。   咳咳,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后面那个神秘人……   蔚乔觉得应该先离开这里,尽量甩掉后面的人,不管那个人是谁想要干什么,便想拉着殷修越去结账走人了,没想到殷修越突然抓住她胳膊凑到她耳边说:“他走过来了!越来越近了!在我们身后——”   “你是蔚乔吗?”那人拍了一下蔚乔的肩膀。   她后背一冷,觉得凉气直向上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转过头,她看清来人,油光满面的脸,胡子拉碴的样子让人心中有些不舒服,面色蜡黄,感觉像是常年抽烟酗酒,他手里拿着的只是普通手机,并不是摄像机。   她不认识他,他也不是狗仔。   殷修越向前一些,不动声色地将蔚乔挡在后面。   蔚乔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心头微暖,嘴角刚挑起来,却见那个男人根本不搭理殷修越,伸手一把抓住他背后的蔚乔。   “你是蔚乔吧!我是你的粉丝!虽然你不出名,但我一直喜欢你,你拍的那些杂志我都一一保存着!我真的喜欢你!”那人情绪有些激动,虽然看上去有些病态但力气比蔚乔大,一使劲一下把蔚乔拽了个趔趄。   二人都不明男人来意,姑且把他当成一个真爱粉,殷修越慢了一拍的空挡,蔚乔已经被那人拽了出去,周围渐渐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里。   “蔚乔!我特别爱你!真的,我天天做梦都梦到你!”他紧紧扣着蔚乔的手腕一丝都不放开,声音也越来越大。人群中开始有了骚动,有人是知道蔚乔的名字看看热闹,有人是根本不清楚状况……不过也是看热闹。   蔚乔被弄地有些尴尬,她以前也被认出来过,但碍于名气不大,别人顶多是要个签名求个合影,也没有像这样激动的。   而且那人拉着自己时候眼中透露出侵略性的神情让她非常不舒服,她试着把手从他手中挣开,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好,感谢你这么久以来支持——”   蔚乔的“我”字还没说出来,手也没有挣开,男人一个用力将蔚乔拥在了怀里,身子紧紧地贴着她,还在乱蹭,嘴里说着烂话:“呃……我每天都想着这样抱着你!你是我女神!”   而最后一句话,他用气音在蔚乔耳边说着,口中粘湿的热气吐在她脸上,蔚乔脑中一下炸开了锅。   “我每天做梦都想睡你!”他说。   这人很不正常!   前一秒蔚乔惊慌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后一秒她感觉手臂一紧,一个巨大的拉力将自己从深渊中拽出来。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蔚乔眼前人影一闪,熟悉的衣色映入她的眼帘,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身穿龙袍的殷修越站在她眼前。   她眼光向下一移,方才还对她做不雅动作的男子捂着头痛苦的躺在地上哀嚎着,蔚乔又瞪着眼睛向上看殷修越。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空中甩了甩,阴冷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朕的爱妃,岂是你这个庶民可以碰的!”   蔚乔从那个阴鸷狠戾的语气听出了殷修越是真的生气了,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说出“拉出去给朕斩了”的话,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气,无一不在显示着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坐拥天下的一国之君!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但是在这个画风下说出这种话还是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蔚乔憋着笑出的眼泪,捂着嘴哼唧哼唧地笑着,刚才被占便宜的惊慌和愤怒全都一扫而光,剩下的全是控制不住的笑意……还有安心。   有人被揍了,痛得再地上打滚,周围的人看到这个画面也越聚越多,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不是殷修越吗?”众人才纷纷把注意力集中到殷修越这边。   这时,地上被打的猥琐男缓了过来,他晃晃悠悠地直起身,恼羞成怒地想跟殷修越还手,却只是推了他一把,没想到反而又被殷修越反手推到了地上。   这下他真急了,但也知道殷修越不是好惹的,他四处看了看聚集在周围的人,怪笑一声,朝蔚乔吐了一口吐沫。   “我呸!不就是一个十八线开外的小明星吗?也不知道是被多少人潜规则才出了点头的婊/子,没了那张脸和身材你TM还有什么?抱一下不行?那么金贵呢?”男人激烈的言辞让路人早就拿出手机开始拍了,也有一些人小声叨咕着“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只是不明情况,不好出头。   蔚乔其实心里没什么,除了觉得有些恶心。   这种情况,这种误解,在娱乐圈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这种直男癌的人,能碰上的不多,存在却也不少。她知道根本无法跟这种人理论,讲不清,场合也不对,但是她很想把眼前的人拉到警察局是真的。   可是殷修越受不了这样的气啊!这满嘴里吐出来的都是什么话?   殷修越紧了紧拳头,上前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子,将他提得离了地。   “真可惜,你是生在了这里。”殷修越嘴中说着对方听不懂的话,右手已经高高抬起,眼看就要向那人脸上砸去。   这一拳肯定是用了力的,砸上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猥琐男害怕地闭上了眼。   “殷修越!别!”   就在那拳要挨上猥琐男的脸时,蔚乔的声音传了过来,殷修越的拳头立时就停住了。   众人拿着手机在拍,人群中又有认出二人来的,殷修越这一拳下去,指不定还会被媒体怎么写。纵观那些打人的明星,不管事出有因还是无因,光说打人一事,就可以被人拿来当黑料黑一辈子!   殷修越虽然停住了,也多少知道蔚乔在担心什么,但是心中那股莫名的怨气又叫他没办法善罢甘休,从来没有受过委屈的他,只是想替她教训一下眼前的人怎么了,想到这,他拳头又抬了起来。   但终究他没能打下去。   “卡!卡!行了行了,别真打,这种程度就很好!”不知道是哪里窜出一个人影,右手拎着菜左手揽过猥琐男顺便堵上他的嘴。   “小乔干的不错!”那人冲蔚乔笑了笑,洁白的一排牙齿一览无余。   “兜兜!”蔚乔惊呼出声,难掩惊喜之色,而那人却只是紧了紧左手,没有说多余的话,背对着人群给她一个夸张的口型。   “氪污爱快,坡奥跑!”   秒懂那人的意思的蔚乔下一秒拽着殷修越就开始了狂奔,殷修越还揪着猥琐男的领子不放开,后面跟着跑的兜兜也吃力地捂着猥琐男的嘴,剩下不明就里的吃瓜群众举着手机,同旁人对视。   “拍电视剧呢吗?”   孤独的购物车和孤独的香蕉就这样被人抛弃了……   地下停车场,三人喘着粗气,还有一人被捂着嘴喘不了气。   蔚乔双手撑在膝盖上,缓了缓气,才惊喜地锤了身前人一下,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兜兜!你……你怎么在这里啊?也太巧了……好久没看到你了!”   许都(du)抬了抬右手,才发现为了快点出来刚买的菜都扔到电扶梯旁的商品栏里了,现在手中空空如也。   尴尬地笑了一声,“出来买个菜,看到人群就扒进来看两眼,没想到居然是你!谁叫你长得那么好看被盯上的。”许都说着说着才想起来自己还捂着那人的嘴,忙放开手,在旁边的车上擦了两下,一脸嫌弃。   “你是想蹲局子呢,还是我就这么放你走,大家相安无事?”许都转着从猥琐男那里抢来的手机,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猥琐男嘿嘿笑了笑,转头看了蔚乔一眼,又回过头,“当然是相安无事最好了。”说着要抢回手机。   许都向上一举,让猥琐男扑了个空,接着笑道:“把手机还你我还怎么敢放你走呢?你傻呀!”   “你!”猥琐男被气坏了,瞪着个眼珠子似乎想破罐子破摔。   “哦——”许都了然地笑了笑,拉长了音节,举着手机假装按了三个键,怕猥琐男不懂还说了出来:“妖——妖——灵——”   一听这话猥琐男泄气了,低下头“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二一话   猥琐男气哄哄又怂兮兮地走远了,临近出口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三人,终究咽下了心中的那口恶气转身走了出去。蔚乔十分疑惑,觉得这样就走了也有些太草率了吧,像被钦定了一样……   “话说他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搞定了?”蔚乔忍不住问许都。   许都还是转着手机,神秘一笑,在手机屏幕上随便划了几下,然后眼朝天地递给蔚乔看。   不看还好,看了之后蔚乔顿时红透了脸,她后面被冷落许久的殷修越假装浑不在意地凑上来,看清了手机里的内容也一下就瞪圆了眼睛,伸手就给抢了过来。   “朕要诛那人九族!”殷修越抱紧手机,怒气冲冲地看着蔚乔横道,“朕早就说过还是大泽的服饰好……既美观……又安全……”说到最后一眼瞄着蔚乔的百褶短裙,一眼瞄着手机,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蔚乔实在是没想到,那人居然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机偷拍了她裙下的照片!OMG还好这是在冬天,不然岂不是更让人家占了便宜!   面对殷修越略带掩饰的眼神,蔚乔伸出手抢回了手机,又瞪了他一眼,才转身问许都:“为什么不报警?我要阉了他!”蔚乔咬牙。   靠着后面的车,许都抱胸,向着蔚乔怀里的手机抬了一下下巴,反问她:“你想让警局小哥哥也看到这些照片?”   emmmmm……蔚乔想了一下,又偷偷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照片,小声嘀咕:“那也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嘛……”   许都了然一笑,伸手拿过蔚乔怀中的手机随手放到了口袋里,拦下想要抢回去手机的蔚乔,拍了一下她肩膀笑道:“放心,有了这个手机,我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哎呀我不会看你照片的,我删除,现在就删除还不行嘛!”   眼睁睁地看着许都删除了照片,蔚乔放下心来,想起大学时代许都做的那些好事,笑眯眯地怼了一下他,“差点忘了,社会我兜哥,人狠话不多,那就交给你了,可千万千万别手下留情!”   “话说……这位难不成?”许都拍下胸脯做保证,然后仿佛才注意蔚乔身后满脸黑线的殷修越,小心翼翼地问道。   人嘛……他肯定是认出来了,毕竟在超市里就有人喊出了他名字,但许都肯定还是先顾着跟蔚乔叙旧,况且蔚乔也一直没有给他介绍。   他也有些奇怪,因为殷修越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在他听起来都是万分的……喜感……   “他呀……”蔚乔指了一下殷修越,然后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殷修越,你知道的,那个金牌制片人。”   “大佬!”许都立马挺直了身板,脚尖微微张开脚跟紧挨,低头恭敬地喊道。   虽然准确地表达了小人物见到前辈的激动,但着实……有些过头了。   蔚乔咳嗽两声,见惯了许都的样子也知道他的性格,摸了摸许都的头对殷修越说道:“这是许都,我的大学同学,跟我是好姐们。”   “嗯?”殷修越皱眉。   “就是好朋友!”真是一点梗都玩不了!   那边许都抬起头,笑嘻嘻地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殷哥我当然知道,我签了乐海,话说殷哥最近筹备的一个新剧我还去试角来着呢!”   嗯?这倒是让二人颇为惊奇。   蔚乔上前一步,还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也太巧了,“是那个《药铺异闻录》吗?”   “对对!就是那个,我试的男三一个小角色,本来以为没有资源不会被选上的,不过导演似乎更想用新人……唔……”许都说到这停顿一下,看了看殷修越,有些奇怪:“嗯,怎么这些殷哥不知道吗?”   “啊他啊!”蔚乔脸上挂满笑意拍了拍殷修越肩膀,“这个项目是他弟在操持嘛,你忘了,我俩……不是出事来着嘛……”   蔚乔磕磕绊绊解释着,趴他看出什么破绽,许都向来非常聪明,脑瓜也转的快,人非常鬼。却看到许都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袋,上前扶着蔚乔的肩膀,左看看又看看,嘴上还说着:“怎么样?没什么事吧?没碰到脑子吧?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嗯脸也没事……就剩一张好脸了……”   听了许都损人的话蔚乔心中一顿窝火,她挣开了许都的手,本想回损他一句,却没想到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本来就是想去超市买点菜回去给皇上陛下炒几个菜露一手的,碰到了这个事全被打乱了……   “不如……我请大佬吃个饭吧,顺便带上你!”许都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打开了车门,手向里面一伸,明显邀请的姿势。   蔚乔是觉得这样也不用麻烦了,只是许都说话的口气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反驳啊……   “咕噜噜——”   唉,还是算了。   蔚乔拉着殷修越钻进了车里,后者也没抵抗,他在现代一向都是很听话的,只是脸依旧臭着,从许都出现开始。   许都关上车门,留下一句“我去买菜”便转身又进去了超市,不一会手中提着超市的环保袋走了出来,跟两人还挥了挥手。   殷修越因为改不来口癖,一路上都很少说话,一手拉着蔚乔的手,一手搭在眼睛上闭目养神,但耳朵伸得老长,看似老实巴交其实在认真听着蔚乔二人热情的叙旧。   不过蔚乔当然不知道殷修越的小心思。   只是她和许都聊天的时候,其实也不过是许都问她回答。蔚乔发现了殷修越似乎有些不高兴,一改常态连话都不插,虽然一边在跟许都谈话,一边也禁不住总是注意殷修越的动静。   车内气氛……就很诡异……至少许都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许都开车到了他家楼下,停好车子,许都出来看到目露惊奇的二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这小区真是个风水宝地。”蔚乔看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差点就成为自己埋骨之所的小区,幽幽说道。   然而事实令她更是吃惊,殷修越跟陆祁煜住在隔壁也就罢了,许都跟二人居然是上下层?   “看不出你嘛兜兜!你居然这么有钱!”用脚想也知道跟两个圈内大佬住在同一幢公寓里那本身也一定相当……富有了……   许都打开门,有些闪躲似的逃开了蔚乔放光的眼神,拿出两双新拖鞋给了二人,拎着菜兜子径直走进了厨房,“你们随便坐,我去准备做饭。”   蔚乔有些奇怪,但其实在大学时候他跟许都再要好,都很少听说过许都说起自己的家事,就跟蔚乔也从没有跟许都说起过自己的妈妈一样。   也许每个人心底都有个小秘密。   蔚乔放下好奇心,脱下外套伸头看了看厨房,向里吼了一声:“用不用我帮忙啊?”说完想走过去看看。   里面传来“不用”的声音的时候,蔚乔的胳膊也被身后的人拉住。   “君子远庖厨。”殷修越幽幽说道。   “我是女子。”   “……女子更远庖厨——”   看着殷修越莫名别扭的脸,蔚乔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正好,原本她也只是客气客气,便放下袖子,走到客厅里的沙发旁坐了下去。   殷修越也跟了过来,坐到了她旁边。   “兜兜做饭很好吃的,除了我爸爸,我唯一肯定的就是兜兜的手艺,你有口福了。”见殷修越坐下不说话,蔚乔闷头想了想,没话找话道。   “没有口福。”   “为什么?”   “本来应该吃的是爱妃做的。”殷修越有些委屈。   “那我这就去做。”蔚乔一点也不含糊,起身就撸胳膊往袖子,却一把被殷修越又抓住拉着坐了下来。   “算了算了,改天朕再吃也行。”反正有的是机会。殷修越看了看里面忙碌的许都心中暗道。   这点小心思蔚乔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殷修越小表情隐藏地没有那么高明,有时候经常能让人一目了然,大概是很多时候不用隐藏情绪吧,没有过过如履薄冰的生活。   蔚乔对殷修越的过去越来越好奇。   “关于你姐们儿……呃……你朋友说的男三,朕有做过研究,男三是药铺老板的弟弟,外表温文尔雅,实际腹黑,但朕今日观他……性情似乎与设定不太相符,他可以胜任这个角色吗?”殷修越突然正经地谈话打乱了蔚乔的思绪。   然而这几句话听下来,蔚乔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哇哇!皇上连腹黑这个词都学会了,看来这几天没白学。不过嘛……你的担心也不是无迹可寻,但兜兜很厉害的,他演什么都能入木三分,演员本性跟角色设定没任何关系。”   蔚乔指了指自己,“你看我,虽然外表看起来乖巧安静,其实也可以非常妩媚诱人呢!”本来是想不要脸地夸夸自己演技好,然后等着殷修越出言怼她。   比如,“你如果也可以妩媚诱人,朕都可以母仪天下了。”像这样的话……等等,有哪里不对?   蔚乔正胡思乱想着,殷修越却眼睛半眯着看过来,挑了挑眉,语气带有迷惑性:“嗯?那比如呢?爱妃给朕示范示范。”   殷修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蔚乔脑海中想出了无数个画面,勾引人的,比如眨眼舔嘴唇摸大腿前倾撅屁股啊等等等等……但这些都太浮夸了,而且对付眼前的人根本用不到做到这种程度。   蔚乔向前倾了倾身子,慢慢靠近殷修越的耳边,忍不住勾起一抹笑,然后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皇上,臣妾伺候您更衣……”带着魅惑性的气音。   蔚乔隐隐记得,殷修越最怕这一套。   本来想看皇帝陛下出糗的蔚乔,却发现他并没有意料之内的反应,疑惑之际,蔚乔将眼睛从殷修越某处向上移,渐渐移到殷修越的脸上。   “蔚乔,知道什么叫玩火自焚吗?”这是蔚乔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全名,虽然身上没什么反应,但他眸子都已经红了,这这这……   她没想到事实是他反应确实很大。   然而殷修越还是没吃到肉。   “你们在玩什么游戏?扮家家酒?”突然出现在两人跟前的许都说道。   想俯身亲上去的殷修越戛然停在了那里。   其实许都是想说。   “在别人家能不能秀恩爱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   这是二二话   窗外又下起了雪,许都踩着拖鞋将窗子拉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么久以来他一直习惯性开窗透气,即使是冬天也雷打不动。   许都绕过床走到了旁边的桌子那里,看了看上面立着的两个相框,忍不住伸手抚摸上面的人像,外间传来的声音却惊得他赶忙把两个相框扣上。   “兜兜!快来啊!菜要凉了!”是蔚乔的声音,但是她似乎并没有走过来。   许都放下心,朝门那边应了一声,又将相框翻了过来,看着上面的人叹了口气,他拉开抽屉,把两个相框都放了进去。   走出去的时候,许都又换上清澈干净的笑脸,挠了挠头解释:“把窗户关上,外面下雪了。”   蔚乔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了然的样子,随即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看起来真的是饿极了。   殷修越背对着许都,低着头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大佬嘛,傲慢点都正常……虽然今天见到殷修越着实有些刷新他的三观。   说话神经兮兮地不说,跟蔚乔却走得这样近……而且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许都走了过去,坐在殷修越的对面,这才看清他在干什么。   碗里盛好的米饭上躺着两块烧茄子,殷修越却一点没动,拿着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米饭,还戳出了一个大洞……   殷修越在赌气?像个三岁的孩子?这还是那个聚光灯下光鲜亮丽沉稳睿智的殷修越吗?许都摸了摸后脑勺,坐下来吃饭。   肯定是刚才打破人家美好气氛被记恨了,许都想。   “殷哥觉得不好吃吗?”许都试探性地问道,同时也夹了一块烧茄子放到嘴里,细细咀嚼着……味道还不错啊。   殷修越抬起脑袋,用幽深的眼神看了许都一眼,轻哼一声,也不说话继续低头戳米饭。   “行了你,有完没完呀,幼稚!”蔚乔又夹了一块素鸡放到殷修越碗里,然后一脸嫌弃地小声说道。   殷修越顿了一下,他低着头,表情掩藏在阴影里,却不再戳着米饭了,夹了碗里的烧茄子就着米饭一口一口吃下去。   “看不出来殷哥看起来沉稳,私下里这么……童心未泯呢。”许都看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忙打着哈哈缓解尴尬,蔚乔在一旁也有些奇怪殷修越情绪突然改变。   “我才睡了一会儿觉,你们两个就摊上事儿……”   就在蔚乔想要跟殷修越说点好话哄哄他的时候,豆包的声音突然在两人的脑海里响起。   殷修越停下扒饭,转头看了一眼蔚乔,也不管自己方才还在生气了,蔚乔同样也是有些惊奇,二人的状态惹得许都频频侧目。   蔚乔转过头开始佯装吃饭,手上拿着筷子随便夹了一道菜,脑中问道:“摊上什么事……哦,你是说刚才在超市?”   “哎都是我大意了,不然应该能提醒你们的。”豆包的声音听起来一丝懊悔的感觉都没有。   “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皇上要打人的时候应该被人拍下来了……”蔚乔想起方才,心中也是有一些不放心,自己倒是没什么关系,毕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殷修越不同,在圈里怎么也算大咖了。   “唔,你自己上热搜看看吧。”豆包没直接说,但是也听不出有多着急,蔚乔听了这话起身开始找手机。   许都看蔚乔突然起身,脸色有些奇怪,咬着筷子问她:“怎么了?”   蔚乔顾着跟豆包说话,没有听到许都的声音,在一旁的殷修越却突然好像没事人一样夹着菜往嘴里送,边吃边说道:“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   “方方的那个,好像叫手机。”殷修越刚说完,蔚乔已经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走到饭桌前坐下开始翻看。   许都着实有些震惊了,毕竟在他眼里,蔚乔跟殷修越二人可没有什么交流,连眼神都没有,蔚乔想要干什么殷修越却好像都知道似的。   许都都没发现殷修越貌似连手机都不认识这件事。   点开微博热搜排行榜,蔚乔一眼就看到第一的标题。   #偶遇殷修越超市打人#   果然是这样,没点开热搜第一,想也知道底下的评论是什么样的,一堆貌似“当事人”述说当时情况的,一些黑子趁机搞事的,带着键盘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喷的,粉丝必然是在维护,还有路人群众表示瓜子准备好了的……   蔚乔不死心,手指向下一滑,果然在热搜第九看到了另一个相关的标题。   #殷修越超市见义勇为打跑色狼#   看来是这个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蔚乔没管许都投来询问的眼神,手指一戳点了进去。   然而看到的热评第一条简直辣眼睛!   “被骚扰的女的是蔚乔!小越越救的是蔚乔,当时我在旁边,快送我上去!”   底下回复立马就炸锅了,一堆“护越小分队”奔赴战场。   “蔚乔是谁啊?怎么可能刚好被占便宜然后被我们越哥遇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殷毛!”   “一个不出名的十八线小演员,靠着这个总算火了一把。”   “躺哭,我经常去那个超市的,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还有只顾着夸殷修越没空撕逼的。   “真不愧是我老公,遇到这种男的上去就是干,不要怂!”   “老公真勇敢,抱着老公就是一个百米冲刺,你们爱撕撕吧233。”   蔚乔看得胸中熊熊怒火,恶狠狠地回头看了殷修越一眼,把后者瞪得后背直冒冷气。   蔚乔不死心,向下不停地划,终于在一众评论中找到了一个画风清奇的小天使。   “那个什么,越哥铁粉,刚上网查了一下蔚乔,突然觉得两人挺有cp感的啊,我要站这个cp了谁也别拦着我。”   兴致勃勃地点了进去却发现底下一水的“水军”、“不要脸”、“求别带我越哥”的字样,蔚乔立马捶胸顿足。   从此在娱乐圈的漫长道路上又来了一个绊脚石。   也没心情吃饭了,蔚乔拿起手机离开了座位,抓起搭在沙发上的衣服就穿了上去,然后走到殷修越旁边看他吃下最后一口饭,把衣服递给他拉着他就走到门口,一翻动作下来一气呵成。   许都将端着的饭碗放下,脸上还茫然一片:“这是怎么了,还没吃饭就走了?”   蔚乔单脚换着鞋,一旁的殷修越很默契地扶着她,“有点事,先回去了,兜兜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哦对了!马上我们就又可以见面了,片场见!”蔚乔始终没闲着,边说着话边挥手,“拜拜!”一丝时间都没留给许都。   门被关上之前,殷修越的声音从门缝那里传了过来,“你做得饭果真很好吃。”   门嘭地一声关上了,留下许都一人摸着脑袋,想起二人方才在自己家里的一举一动,许都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再回到饭桌旁吃饭,而是转身进去了卧室。   将相片从抽屉里拿出来,许都看着那张有蔚乔存在的毕业照,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柔。   “看来过得很不错,看来没有为陆祁煜伤心啊。”   ——   蔚乔拉着殷修越大跨步地走在楼道里,心中郁结,并且并不打算窝在心里不说的她开始了碎碎念:“出名怎么了?出名了不起啊,谁说我配不上他?”   猛回头:“我配不上你吗?”   乖巧地摇头。   “说得我好像多有心机一样,是我安排的吗?受害者明明是我好吧。”   猛回头:“是不是应该安慰我?”   乖巧地点头。   “谁愿意当你的cp啊?莫名其妙……”   “等等,cp,朕记得是配对组合。”殷修越停下脚步想了想,然后拉住蔚乔,义正言辞:“这个要的要的。”   看着殷修越认真的脸,蔚乔心中的火气一下一扫而光,实际上她今天看的热搜上的评论已经够“和善”的了,想当初她还想过要尽早曝光自己跟陆祁煜的关系。   真是痴人说梦,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勇气,怎么想的,若是没有苏小衣的事,她现在肯定被放到热搜上轮个百八十遍了……   不过陆祁煜好像也不会答应……   在这个圈子里,这种事太司空见惯了,如果因为这种评论就伤心难过,那以后的日子不是举步维艰?想到这里,蔚乔似乎才茅塞顿开,她拍了拍殷修越,点了点头道:“我是要成为影后的人,这些事不能太在意,这样不好不好。”学着电视剧里某女侠的口气,蔚乔一脸看破红尘的样子。   “你不仅是要成为影后的人,还是要成为朕皇后的人。”殷修越一本正经地回道。   蔚乔心中一顿,他没想到殷修越会突然说这种话,并且语气十分认真,不像是开玩笑,胸腔中那颗似小鹿乱撞的心还在八百米冲刺,一声熟悉的铃声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赶忙掏出手机,蔚乔看到屏幕上“大BOSS”的字样,心里已经有数了,肯定是因为热搜的事打的,不过BOSS真的很看重她,这种事还亲自上阵……来骂她……   按下接听键。   “我说你这么大的事都不带打个电话报告一下的?!小安怎么不在你身边?你还想不想干活了!”   穿透不锈钢铁的声音穿透了蔚乔的耳膜,蔚乔很有先见地将手机拿远了一下,即使这样耳朵还是被震得嗡嗡响。   “内个嘿嘿嘿,老大,这不是没来得及嘛,刚想打给你,你就来电了。”   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冷漠,“哼,我要是不打给你,等你告诉我我都做好自己的棺材板了。”   “呸呸呸!老大!不兴这么说自己的,消消气消消气,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这事就靠老大了……”蔚乔扮演好狗腿子的角色。   “哼,乐海那边比咱的动作快多了,事关殷修越那小子,人家可不会跟你似的还得赶鸭子上架……热搜你也看了,后面那条后来居上,到时候会挤下去前面的的,人家公关好着呢,估计殷修彦那小子也得给修越打电话,你也是,微博怎么写不用我教吧。”   “不用不用,老大,你就放心吧,我写完发给你看,确定没问题了再发出去。”   “哼,以后注意点,有事告诉公司,别都上热搜了还让我们找你……”   “知道了老大。”   “对了,估计殷修越也会跟你说,试镜是后天,我让小安去找你了,从现在开始,她得24小时跟着你,别再甩开她了!否则你也别在公司混下去了知道吗?”最后的声音明显提高,蔚乔知道这是BOSS来真的了,忙应声“是是是”。   这是二三话   事情进展顺利地超乎预料。   至少蔚乔是这么觉得的。殷修彦果然过后不久就打给殷修越电话,跟他共同商量要怎么解释事情的“真相”,最后决定让殷修越个人在微博上声明,粉丝行为过激,口不择言,情急之下对蔚乔做出了不雅的举动导致对方尴尬,而他只是看不下去才想出手制止,同时也以谦卑的态度表示他自己也有些过火。   虽然粉丝们表示并不在意还给予他声援。   而作为整个事件的主人公蔚乔,当然也要互动刷一下存在感,主要是表现一下对殷修越的感谢……虽然月饼(殷修越粉丝)们表示并不在意并且自动忽略之……   她们原本是这样想的,可谁知道殷修越在蔚乔的道谢回复下是这样评论的——   为君解忧,乃吾心所向也。   然后二人又一次上了热搜。   蔚乔虽然心中有气,看到网络上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也无法发言,殷修越回复这样一句话且不说是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但她知道她背后的大boss跟乐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他们两人,对于一开始粉丝中出现的“到底为什么会在超市遇见”的疑问并没有作答。   原因是什么,不傻的人都知道是在制造话题热度顾左右而言他。   当然放到殷修越身上……唔,感觉这话就像是他说的一点没错……至少,大部分都是真的。夸张一点说,他也许恨不得昭告天下蔚乔是他的“爱妃”,但乐海是不会轻易让他坦白的。   皇帝陛下并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多做纠缠,他对现世的归属感太差,根本没把这个世界当回事,爱不爱妃的问题又岂是他人可以指手画脚的?他只要继续秀他的恩爱,追他的爱妃,别人的看法与他何干?   不过说回那个热搜话题,少了重要的一个人可不行,令蔚乔他们也没想到的是猥琐男的微博账号也被曝光,曝光的原因还不是人肉,而是他自己先发声的。   是一些道歉的话。   大抵和殷修越的发声对应上了,称自己只是喜欢得太偏激,导致行为有失,又因受到偶像冷漠对待而失去了理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和不该做的事balabala,感谢蔚乔殷修越他们终归因为自己是粉丝而没有对他进行深一步的追究balabala。   言辞恳恳之状是恨不得马上就为他们当牛做马赴汤蹈火。   蔚乔知道,这八成是许都的手笔,虽然也万分好奇许都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并没有打电话去问。   因为二人很快就见到了。   期盼已久的试镜终于到了,蔚乔此前为了这个角色除了在家里偷看殷修越,对剧本也没少下功夫。   《药铺异闻录》原著是一本都市玄幻文,但却并不在升级打怪流,也没什么复仇虐渣的爽点,而是一篇单元式的温馨治愈(致郁)文,甜虐交叉,剧情丰富,人物多样。   故事的主角是广寒宫中的捣药玉兔,在帮助唐僧完成一难的成就后回到广寒宫之后,因为经历人间一世而再也忍受不住月宫孤寂,便乞求嫦娥让她下凡品尝人生百味。   原本以为嫦娥会严词拒绝,却没想到她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她,只是怕她在凡间行事不周,便委托给在凡间专司男性情爱的兔儿神照顾(许都饰)。   在凡间的生活并不是没有限制的,嫦娥是这样跟她说的:既然你想遍尝人间百味,看尽人生百态,就在人间开一间药铺吧。然后给了她一百颗“后悔药”,可以让吃了的人重现某段历史,重新选择,但一切终归是一场梦,并不能改变什么,梦醒便恢复原状,只不过博得心头一丝安慰而已。   玉兔所要做的,便是旁观而已。   从此玉兔下凡,开始了卖药的不归路……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现世变化巨快,已经不是她诓唐僧的那个时代了……   故事是从这里开始的……   而蔚乔所饰演的,就是好奇宝宝玉兔。她今天试镜的是剧本结局的其中一场……   药铺老板郁荼荼与在药铺打工的隐藏高富帅易逅之间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药学专业毕业的易逅不回去继承家业偏要在学校旁边的药铺里当一个打杂的去追求一个大学时候垂涎已久的学妹,期间被郁荼荼各种帮倒忙,结果反而相互之间暗生情愫?   两人卖出去九十九颗“后悔药”,相当于经历了九十九种不同的人生,人生就是这样,有大有小,有辉煌有卑微,听着别人的故事喝着自己的酒。   而故事最后,郁荼荼把最后一颗“后悔药”,卖给了易逅,所有的轰轰烈烈,最终都归于平淡,易逅始终没有跟郁荼荼表达爱意,在吃下药之后,他回到的最初,是与郁荼荼第一次见面。   “亲爱的店长大人,你愿意收下我这个小学徒,然后让我叨扰一生吗?”   当然没有一生,他们有的不过只是一天而已。   易逅陪郁荼荼在游乐场玩了一天,然而人太多,最后成功排上队的不过一个过山车而已。   “我愿意。”   蔚乔最难的,大概就是面对在药柜前一脸绚烂笑容,而眼神悲伤的易逅,所憋出的这三个字而已。   蔚乔苦恼地搔着头,看得一旁的殷修越也着实心烦,不停地在蔚乔身边走来走去。   “你能不能不要烦我?”在摄影机灯光等一切剧务紧张筹备的片场里,蔚乔的声音显得细弱蚊声。   实际上《药铺》的剧组跟她以往见过的剧组很不一样,在这个已经搭好的棚子里,上到导演下到场记,除了主演以外无一不准备好了,选定角色即开机,动作非常迅速。   殷修越还在不停地走着,嘴上回答她道:“朕……我看了那几个男主试镜的人选,一个个都浓眉大眼身强体壮的,真真是……真真是令人心烦!”   似乎是没想到殷修越竟然在烦躁这个,蔚乔抬起头看着他,一时看愣了。   回到现代之后,殷修越时常流露出依赖她的感情,还有强烈的控制欲以及各种吃醋,她不是看不见,一边默默享受着,一边又默默逃避。   她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屏障,很薄很薄,但就是存在。   蔚乔放下剧本,本就熟烂于心的台词本也用不着总看,她看着殷修越,突然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殷修越看到坐了下去。   “一直没问过你,你的表妹是怎么去世的?”   问出口之后,蔚乔都想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吃一颗后悔药重来一遍。   却没想到殷修越嘴角勾起,似是等待了很久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又变了,不似方才那么活脱。   “朕自幼从宫中长大,父皇体弱多病,自始至终只有朕一个皇子,也未曾有什么公主,自然把朕就当储君一样培养。”殷修越好像在回忆往事,眼角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立了太子后,为防朝中几大世家虎视眈眈,父皇让朝中适龄的嫡子做朕伴读,朕要用他们,又要时常提防着他们,那时子迟和正清是朕最信任的人。表妹,哦,她叫薄玉珈,那时舅母病逝,国公府没有主母,母后怜惜她,便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养着,父皇母后没有女儿,加上因为舅母的关系,玉珈从小就身子不好,未免对她多加照顾,也十分娇纵她。”   “那时朕觉得,表妹这样惹人疼惜,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便总想着给她最好的。现在想来,朕也未必什么都懂。”殷修越说这句话时,眼神暗了下去,好像里面的人跌落的无尽深渊,蔚乔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心里某处淌着溪水,凉凉的。   “表妹在宫中并无玩伴,她央求了母后很久,才应允了她伴在朕身侧,同那些伴读一样,也是那时候起,母后跟朕心中都有了误解。她叫朕‘太子表哥’的时候,眼睛都亮得像琉璃,而太子身旁的女子伴读,以后都是要入了宫的做后妃的。朕和母后都没想到,玉珈她根本不懂这些。”   这其中也许有一个天大的误会,蔚乔的心紧紧纠了起来。   “父皇去了后,朕刚刚登基,还一直沉浸在悲恸中,也是玉珈一点一点帮助朕从泥潭之中走出来,那时候朕就觉得,她必定是真心心悦朕。然而封妃的诏书刚下,玉珈那颗琉璃一样的双眸,就渐渐熄灭了。”   “难不成……”蔚乔喃喃道,却并不打算用猜测打断殷修越的回忆。   “朕起初还以为她是不满妃位,但薄家以出了一位太后,再出一个皇后,势必会把薄家推到风口浪尖上,况且朕同纪家还有着姻亲关系,朕虽不宠她,明面上也不好动她。朕那时特地跑去莲芷宫,跟玉珈发誓,这一生,心中只有她一人。然而她还是没有笑容。”他嘿地笑了一声,自己嘲讽自己,“誓言下得也太容易了。”   “那段时间,她的心像死了一样,自幼带来的病情也开始加重,几乎卧床不起,而朕也发觉,跟在朕身边的正清也整日浑浑噩噩。”   蔚乔听到这里,几乎已经能印证自己的猜想,她方才想起在她第一次见衡之廉时,提起酷似薄玉珈的司采菽,嘴角上那满满的嫌恶与讽刺。   “朕将自己关在临阳殿一整天,细细回想,玉珈待朕的笑容,同待正清的笑容是一样的吗?”   殷修越回过头来,看着蔚乔,面无表情,“是不一样的,她看朕笑,眼睛似琉璃,望向正清,却真真如宝玉一般,像她的名字。”   “那……后来呢?”蔚乔知道玉珈难逃一死的命运,但是因为这阴差阳错,让她错失了一段美好的回忆,对她着实是不公平的,心中便还有所希冀。   “朕想明白之后,当日便去了莲芷宫,朕想问一问她,这些是不是真的。”   “结果呢?”结果应当显而易见吧。   殷修越转过头,想要抑制泪意一样闭上眼,“玉珈抱着朕的手,在莲芷宫放声大哭,她求朕,放过正清,她愿意当朕的妃子。”   蔚乔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她纵使和殷修越相处不过几月,却也知道,有的事他做不出来的。   “呵……朕怎么会动正清呢?他何错之有?朕又怎么忍心怪玉珈呢?是朕自以为是误了她,却凭白叫她忍耐压抑,病中加病,朕又怎么能原谅自己?”   “你……”   蔚乔本是有些担心他,却看到殷修越没顾自己,又接着说了下去,“朕不曾把这件事告诉母后,也担心她自责,朕细细想过,朕于玉珈是错的时间遇上错的人,然后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他突然转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蔚乔,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   “倘若朕与你的相遇,能提前一些,就好了。”   蔚乔心底里深埋的东西,似乎要破土而出了。   “小乔姐!”   “啊!”蔚乔被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僵硬地转回脖子,果然看到方安絮蹲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   “你来了多久了?”   “没多久,从小乔姐问殷哥表妹开始。”   蔚乔倒吸一口凉气!哇靠那你还有没听到的吗?   “哎呀小乔姐你快点吧,导演说这次试镜,让兜兜哥给你搭戏,他们还等着你呢!”   嗯?被拉回了现实,蔚乔看了看一旁的殷修越,发现他脸色已经恢复了自然,正含笑看着自己,脸一红,蔚乔回头问方安絮:“兜兜?可那场戏没有弟弟兔儿神的角色啊。”   “导演似乎……有意让兜兜哥演男主角……”   “你说什么?”   蔚乔还没来得及惊讶,一旁的殷修越却好像一头凶猛的小兽,扶住小助理的肩重重摇了一下,眼底满是惊怒。   这是二四话   “起初我和小彦是商量好的,有意用新人,许都是海选时最突出的一个,只是演男一的话似乎还是没法下定决心,毕竟走的是一步险棋……哎呀你不要走来走去的!”   一个圆滚滚的大概四十多岁的大叔坐在板凳上,以非常滑稽的姿态看着在一旁焦躁的殷修越,他手中还拿着剧本,卷成一个圆筒的样子,啤酒肚大得看不到自己的脚。   这是《药铺》的导演,殷修彦也不知道有多在意这部剧,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请来了圈里这么大名气的导演罗建达,跟乔青娆不同,罗建达是正经的编导出身,浸淫导演行业二十来年,成片很少,却部部都是经典,是收视保证,相比用流向明星的快餐剧有一批固定的年轻人群,罗导的戏受众要更大一些。   他长相也憨憨的,别人都管他叫弥勒罗。   殷修越显然是做好功课的,原身本也跟罗建达认识,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罗建达,表情很是纠结,“用新人朕……真没意见,只是你也要考虑考虑市场,眼下男女主角都不出名,势必会错失好多观众,前面有同类型的剧要开播,竞争激烈,这样下去除了书粉,只有你的名头可以挽回一些……”   罗建达听了这话却并不着急,他神秘地笑了一声,十分艰难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过去拍了拍殷修越的肩:“你说的我不是没考虑过,关于流量这一点,我也没那么清高,非要走独木桥,眼下倒是有个主意,就不知你小子愿不愿意了。”   看着罗建达那张眯缝着眼笑的脸,殷修越不知怎么得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难不成罗大导演想要用我?”他学着原身的口气说道,向后缩了一下,似乎想要逃脱罗建达的魔爪。   但其实殷修越此时想的是罗建达想要让他担任男主角,和蔚乔演对手戏,虽然豆包没有教他有关表演的东西,但是能踹开那些浓眉大眼身强体壮的男人,他还是非常乐意的……并且心中笑开了花,却不想罗建达接下来的话让他那颗脆弱的玻璃心细碎细碎的。   “我就知道你小子知道我的意思!”罗建达笑着搂过他的脖子,肚子也挤了过来,只见他眼镜反出一道锐利的光,继续说道:“空缺下来的男三角色就让你来演怎么样?”   什么?殷修越一下僵在了那里,连推开圆滚滚的导演都忘了,作为一个制片人,剧本他当然都已经看完了,起初他还担心许都的形象跟男三兔儿神郁天保不符,去,难道他堂堂一个皇上就跟郁天保相符了吗?   “郁天保这个角色最大的特点就是腹黑,所谓腹黑,某度给的解释是外表温柔内心邪恶,是种很受欢迎的属性呢!”豆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很受欢迎吗……”   “作为这样一个角色他也时常给男女主的恋爱进度捣乱,这个你也知道吧。”   “时常捣乱……”   “本系统记得小乔乔嘀咕过很喜欢郁天保这个角色呢……”   “导演,我答应你。”还不等豆包的话说完,殷修越一把推开罗建达,扶住他的肩膀一本正道。   好像刚才满脸纠结的人不是他一样。   见殷修越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罗建达也没有想到,原本他准备了一肚子腹稿想要劝他的……不过既然这么简单,他也省事了。   “罗导!已经准备好了!您来看看吧!”   应该是蔚乔的试镜都准备好了。   二人先后从搭建的棚子里间走了出来,果然看到场地人员都准备好了,蔚乔刚刚紧闭的眼睛睁开,每次演戏前酝酿情绪她都会闭眼,这是她的习惯,看到殷修越对自己笑了一下,蔚乔没什么表示,淡淡地回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   而后殷修越把目光移到一边盯着蔚乔看的许都,心中一下郁结,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就那么爽快地答应了导演,虽然自己是二人恋爱路上的绊脚石,但是貌似剧情里两人的互动更多啊……   这小子也太失礼了吧!居然一直盯着爱妃看啊啊啊啊啊啊!   “我说皇上,你心快大一点吧,这样吃醋得到什么时候,小乔乔的职业就是这样,而且,这也是她的梦想。”   豆包的声音打断了他脑海里的咆哮,他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为了更好地进入角色状态而闭紧双眼的蔚乔,嘴唇抿了抿,他静静地转身走到罗建达身边坐下。   微微叹了一口气……   罗建达注意到了殷修越的一系列动作,了然地笑了笑,然后回过头,看着二人,脸上和煦的微笑一下都消失了,周围一堆工作人员都心中一凛,弥勒罗要化身阎王罗了……   “开始吧!”   ……   郁荼荼坐在柜台里面,趴在上面拨动着已经空了的药罐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记忆中的画面距离这个时间还有一会儿,但她已经着急了,焦躁地换了一个姿势,却不小心踢到了脚底下的人。   那人跟她打扮一样,被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绳子捆得紧紧得,嘴上还被塞着破布,莫名其妙地瞪着眼睛看着坐在座椅上的人。   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并不存在,蔚乔需要假装她存在。吃下那个后悔药,郁荼荼只能当一个旁观者,但是这次不一样。   “善良美丽又大方的郁荼荼,你行行好吧,我真的想要知道易逅做什么,这也是最后一次跟他行动,反正你也是假的——”   “叮当——”药店门上的风铃响了一下,郁荼荼猛地回了头,只看见易逅一手握着门把,微微喘着粗气,似乎是跑着来了自己,脸额头上都已经出了汗。   “请问,是招收店员吗?”那人擦了一把汗,慢慢抬脚走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郁荼荼。   郁荼荼从始至终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他,带着惊喜地找到这家店,是为了追他的小学妹,而这次,同样的画面,却是完全不同的目的。   易逅还不知道,眼前的人是陪他度过了“100卖药经历”的她。   该跟她说什么好呢?易逅看着笑容满面的郁荼荼,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从此天涯各一边的感觉,是什么感受呢?   易逅喉头一哽,他突然摸到自己心脏的位置,然后几乎是加快了脚步,生怕再晚一秒,就再也没有机会一样。   “亲爱的店长大人,你愿意收下我这个小学徒,然后让我叨扰一生吗?”一定会被当成奇怪的人赶出去吧。   易逅笑得有些勉强,却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以往她总是温顺地像个小兔子。   蔚乔看着许都的眼睛,不自觉的竟然想到了殷修越那张脸,倘若他此时就站在自己面前,会不会也说出这样一番话?   有人说相逢即是错过,每个人的每次相遇都是注定的,就好像易逅专注于小学妹的时候从没注意店长郁荼荼的落寞,就好像殷修越还在纠结他的玉珈的时候,蔚乔并不在他身边。   “倘若朕与你的相遇,能提前一些,就好了。”   虽然蔚乔觉得,有些倘若,并不算晚。   郁荼荼拿下易逅的手,像是如获珍宝一样捧在自己手里,然后在易逅惊喜的表情下,缓缓说出了那三个字。   “我愿意。”   易逅看着郁荼荼的眼睛,由震惊的表情渐渐转化为狂喜,他一手撑着柜台,纵身一跳跳到了里面,一把抱住了她,同时,也看到了被绑在地上,脸涨红一片的“郁荼荼”……   ——   “你小子牙疼啊!”罗建达转过头看了殷修越一眼,发现他满脸黑线,恍若没听到自己的牢骚,紧紧盯着前面已经演完戏的二人。   摇了摇头,罗建达转过头,“啧”了一声,表情并不是很满意的样子,二人心中一沉。   “演的是很不错,首先台词功底很好,我本身是你们大学导师的朋友,以往也听过她对你们的夸奖。但是今天蔚乔似乎不在状态,中间的停顿有点长,是不是走神了?”罗建达声音低沉,“还有最后那一句,总像是不是对着易逅说的一样。”   没想到几个镜头下来自己的小动作被导演尽收眼底,蔚乔心中震惊的同时也是为这个导演五体投地,但被人揪出毛病,蔚乔还有些不好意思,忙鞠躬道歉。   许都在一旁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许因为搭戏的是我吧,小乔那个眼神,恐怕早就飘到三米之外,坐在椅子上咬牙的人身上去了,偏偏那人还不知道,吃着飞醋。   许都心里明镜似的。   “很多东西虽然观众可能看不出来,但演技这方面就需要吹毛求疵,才能不让观众大老爷鸡蛋里挑骨头……”   “咳咳!”一旁的殷修越好像嗓子不舒服,用力咳嗽了两下,又伸手拿了水杯喝了一口水。   打断了罗建达的点评。   “嗯……总体来说可圈可点,一些细节情绪把握地还是很到位的,但我依然希望你能按照我的变准和要求继续努力,明天……大家就开工吧!”   意思就是定下了。   但蔚乔却并不是很高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着方才导演说的话。   而这番动作被殷修越看到了眼里,努了努嘴,殷修越拉着罗建达的胳膊,拖着圆滚滚的他到了刚才二人谈话的屋子,关上了门,一脸认真地看着莫名其妙的罗建达。   “蔚乔是真的适合这个角色吗?”   “哦?”好像是没猜到殷修越问出这样的话,顿时来了兴趣,“那你觉得呢?”   “我好想不是很能客观评价……”只顾着吃醋了,“但是我刚才咳嗽的两声,让你转变了态度。”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让蔚乔进组的吗?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但罗建达也懂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胖胖的脸一团和气,他像个孩子一样锤了殷修越胸口一下,力气还很大:“你真以为你有那么大面啊!”   “啊?”   “这是我的惯用套路,就不能把演员的演技吹上天,有褒有贬才有进步,只是我说的缺点也不是瞎掰的。”罗建达笑着道,看到殷修越充满怀疑的眼神,又补充道:“但是说真的,蔚乔的表现,是试镜的几个中最好的,尽管那个情绪表达地不像是对跟她对戏的许都,不过郁荼荼那个心理,她应该都是拿捏准了的……”   ……   “所以你别多想了,导演是真的看好你。”坐在饭桌旁,殷修越把跟导演单独的谈话一字没落地讲给蔚乔听。   蔚乔没想到殷修越注意到了自己自我怀疑的情绪,那时特地把导演拉走,原来就是在说这事。   但是他一定没想到,自己说出“我愿意”那句话时,眼前出现的是他的脸吧……想到这里,蔚乔心中偷笑,仿佛又有一阵暖流淌过,满满的愉悦。   “谁多想了?我只是忧心有人,别把我最爱的男三角色毁了。”蔚乔含着筷子,满含微笑心口不一地说道。   这是二五话   今天是一个格外值得纪念的日子,《请再来一次》在南星卫视独家首播,抢夺了各家的收视率;《药铺异闻录》在犄角旮旯开机,登上了一小时的微博头条——然后被挤了下去。   这点小成果也还是要感谢那些书粉and反抄袭友军。   但是无论外界的声音有多嘈杂,蔚乔他们都不过是捂起耳朵关起门,干好自己的事。   一大清早剧组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因为《药铺异闻录》剧本的局限性,场景设置不多,基本也不怎么取外景,财大气粗的剧组在棚子里也搭建了演员“临时宿舍”,直到拍完戏之前,都不能离开这里。   也是为了保障工作效率,虽然条件比较差,大家也辛苦一点,不过演员本来也都是新人,如若不拼一些,怎么能打的过那些流量小生小花呢?   况且罗建达名声在外,工作前弥勒佛,工作时阎罗王,他的外号也是这么来的。优秀的作品背后是优秀的工作人员和演员相乘,没有严谨的态度无法出好的片子。   方安絮一早来到蔚乔楼底下等她,约莫着在车前等了十分钟左右,蔚乔悠哉悠哉地下了楼,除了手上提着一个旅行包外,再没有什么东西。   向后看去,那个在外人面前像神一样(但在方安絮面前并不是)的殷修越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旅行包肩上还挎了一个女士背包,天哪头上还顶了一个花盆。!   这操作也太厉害了!   就是吭哧吭哧的……   “嗨呀小安!”蔚乔抬起手打着招呼,全然忽略方安絮看向自己背后夸张的眼神,径直打开了车门上车。   却不想里面驾驶座上面正坐着一个人。   蔚乔看着背影着实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到在哪里见过,直到对方注意到自己上车了,轻轻“呸”了一口,蔚乔才搜刮出自己的记忆。   “你怎么在这里?”蔚乔惊呼出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司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超市里骚扰她的猥琐男。   只是跟那天相比,短短几天时间,猥琐男的外貌发生了不小的改变,比如身体似乎更瘦却更显壮实了,脸上的病态苍白不见了,给人的感觉也不猥琐颓废了……   唔……就是两只熊猫眼太夺目了……   这是被谁打的……蔚乔忍不住腹诽。   “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猥琐男不屑地笑了一声,口气还是那天见到的日天日地,“都哥托我以后做您的司机,以前那些不快,还请蔚大影后别放在心上。”   这特么想让人挥拳的口气……   蔚乔紧握着手,压下心中那口气,勉强笑了笑,恰好殷修越和方安絮把东西放完后备箱,开车门上车。   殷修越捧着多肉,自动坐到蔚乔身边,指着司机的位置面无表情,“他怎么在这里?”   蔚乔摸了摸脑门,她哪里知道许都是怎么想的嘛,她只知道许都在调/教人的方面很有一手,在大学时代里,只有许都在学校的四年,学校的不良少年全是他小弟……   但是让这个人来当蔚乔的司机……不知道许都是几个意思……难道是觉得好玩?   “那请问,您怎么称呼?”觉得解释起来更麻烦的蔚乔决定不搭理殷修越,看向前面问道。   “咳咳……”猥琐男似乎觉得被问到了尴尬的事,用力咳嗽了两下,然后启动车子,认真地转着方向盘,“我比你大,不嫌弃的话,叫我云哥怎么样?”   呦呵这口气,一看就是混社会的。   “云哥,那您尊姓大名啊?”但蔚乔不打算放过方才那个小细节,这一看就有事啊。   “对呀小云,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全名呢。”坐在副驾驶的方安絮也充满好奇。   “说了你们不许笑!还有,别叫我小云!”小云把着方向盘,看了看后视镜,咬牙说道。   “竖起你们的耳朵听好了,老子姓名很霸气的,聂惊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过后爆发了杠铃一般的笑声。   “恍恍惚惚红红火火韩寒韩红会婳婳哈哈哈哈哈哈哈……”蔚乔和方安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蔚乔扒上车座问他:“谁给你起的名字?想让你雄霸天下吗?还是聂风和步惊云的粉丝?好像还暗自站了cp啊喂!”   只有聂惊云和殷修越一脸冷漠。   ——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改名!   ——早晚有一天朕要弄清爱妃的笑点。   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并不),几人很快到了摄影棚。蔚乔也没有再问聂惊云他为什么出现在超市里做那样的事,也没有问他许都是怎么收服他的,好像就真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虽然殷修越还是有些小敌视他的,他可是现世第一个抱了蔚乔的人!   默默抓着蔚乔的袖子……   蔚乔发现,这货一坐车就会抓着自己不放手……   ——   把行礼送到宿舍整理了一番,其他演员也大部分到齐了,罗建达更是昨天晚上就没离开摄影棚。大家简单地认识了一下,就开始大张旗鼓开工了。   并不是每一场所有演员都要上,但是每一场都要有其他演员旁观,看看效果提提意见,促进剧组的良□□流,对成片也有莫大的好处。   除了饰演郁荼荼的蔚乔,饰演易逅的许都,饰演郁天保的殷修越,还有饰演女二小学妹的杨歆,饰演男二唐曾的吴汀州,这五个人就算是《药铺》的主演了,大部分戏份都由他们承担。   “你们的片酬相对那些大牌明星要少,为此节省很多钱,预算也很充裕,所以在其他地方就可以更精细。”蔚乔记得殷修越这样跟自己说过,在化妆间上妆时,看着镜子里面方安絮在自己后面拿着玉兔的服装,蔚乔真真感觉到了经费在燃烧。   罗建达行伍出身,这只组建的剧组大多数工作人员也是一路跟着罗导走过来的,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认真二字一样,不苟言笑绷着一张脸,让蔚乔有些无所适从。   “林姐,剧组平常都这么安静吗?”蔚乔看着镜子里认真给自己化妆的造型师,悄悄问道。   林姐神秘一笑,转头看了看别人,又回过头回答她:“刚开始第一天,都这样,熟悉熟悉就好了,别紧张啊。”   蔚乔舒了一口气,倘若直到拍完整部剧都是这个状态,她非得憋死不可。   最初的几场都是在广寒宫和嫦娥的对手戏,蔚乔面对活跃在一线的大咖楚思晗,想着自己居然跟大佬搭戏,心脏一刻不停地敲打着。   她也终于知道省下的经费都可以用来干什么了……不过听说这些大牌都是看在罗导和殷修越的面子上来的,跑个龙套,片酬也并不高。   蔚乔在拍戏的时候殷修越就坐在小马扎上看,眼睛一眨不眨地,为了演好男三的角色,豆包在他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上课,起初他总有些抵触心理。   但是现在这么看着蔚乔,看着她演活那个角色,也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让他觉得,他一定要配上蔚乔的努力。   沉浸在蔚乔的演技中的他,没有发现有人在向自己靠近。   “殷哥,最近辛苦了。”许都拿着一瓶水,递到了他眼前,阻断了他的视线。   听到声音殷修越便知是谁,接过矿泉水,殷修越瞥了一眼在自己身边坐下的许都,知道只是一句客套话,遂没接口。   蔚乔和嫦娥的对戏出了一点问题,罗导进去跟她们分析,又叫走了其他演员,只有两人没动。   “殷哥似乎……跟小乔很熟悉?”许都捏了捏水瓶,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不关你的事。”殷修越并不打算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毕竟他嘴笨,要是说漏嘴了也很麻烦。   “那殷哥知道小乔……以前是陆祁煜的女朋友吗?”许都推了推眼镜,转头看向殷修越,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心里没由来地烦躁,就像蔚乔在乎他那个表妹一样,殷修越也同样在乎这个人,但他还没找到机会问蔚乔,同样的,他也不想在别人口中听到二人的事。   “这也不关你的事。”   “的确……”许都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殷修越,眼镜的镜片反光,让人看不到他的双眼,“殷哥肯定还不知道,陆祁煜这人啊,心里阴暗地很,几年前殷哥和他一起合作电影之后,黑料频出,虽说是后来转到幕后做起了制片人……”   许都话说道一半,突然俯身蹲了下来,转移话题到另一件事上,另一件殷修越更加在意的事。   “小云子出现在超市,那番奇怪的举动,殷哥就不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吗?”   听着许都带有强烈诱导性的话语,殷修越瞳孔一缩,心中暗道……   看来爱妃的这个圈,不比朕的后宫简单嘛……   这是二六话   蔚乔洗完澡躺在床上,想起方才剧组一起吃盒饭的场景,心里没由来的觉得舒坦。   林姐说得没错,大家熟络之后就都很放得开,不在工作状态的罗建达也很容易就让大家融合在一起。蔚乔一直都觉得一个剧组的磨合对成片也是很重要的,不然破事多,斤斤计较,明里暗里两套,搞小组织,演员能发挥出来的水平肯定不一样。   躺在床上闭目休息了一会,蔚乔突然睁开眼睛,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拿起了一旁的手机,手指在手机上一下一下滑动着,百无聊赖地看着上面关于《请再来一次》的评论。   身为主演的陆祁煜总免不了在这一天活跃了,微博下一顿叫好声,发出不同的声音的言论也不是没有,但并没卵用,大多还被骂出了祖宗十八代。   陆祁煜的形象跟她记忆里那个暖男前辈相去甚远,蔚乔都觉得自己是否是把记忆美化了,也可能她一直都不了解他……   想着想着有些烦躁,蔚乔把手机扔到一旁,决定不再想这些事。最好有关这部戏的一切也都不关注,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   蔚乔坐起身,哼着歌踢踏起鞋子,想要把浴袍脱下换成睡衣,才刚解开腰带,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谁呀?”蔚乔动作顿住,想了想又把腰带给系上了,这么晚来找她的,总不会是对剧本吧,没有用功用到别人房里的。   感觉就是他……蔚乔向前走了两步,果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先把门打开——”好像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蔚乔加快速度走过去,打开门,果然看到是殷修越站在门外,穿着还是白天那一套,显然是没有洗漱,不过他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看不出来是什么。   探头向外看了看,别人似乎都已经睡觉了,乌漆嘛黑的一片,也看不到什么灯光,也许因为明天都要早起,第一天大家都刻意很规律。   蔚乔拉着殷修越进了屋里,又向外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才关紧了门,深呼一口气,转过身有些责怪:“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被别人看到影响多不好呀!”   还好不是酒店,不然铁定出事。   殷修越举过来包裹,看了看浴室,解释道:“房里喷头怀了,想跟你借一下那里洗澡。”殷修越指着浴室的方向。   “啊?”蔚乔呆滞,片刻后无奈道:“大哥,你半夜来我这里就算了,还想在这里洗澡?要嘛你直接在这里住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殷修越偏过去头,耳朵似乎被染上一抹红色。   想了想又转过头,在蔚乔拒绝前开口道:“真的只是洗个澡……而且之前都是在一起的,没有你,不习惯……”   声音越来越小,某皇似乎是觉得说出这样的话很没有面子,故意不看蔚乔,又怕蔚乔依然不让他洗,已经利索的转身,开浴室门,关门,锁上,一气呵成。   好吧这样就没法拒绝了。   蔚乔无语问苍天,又觉得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将房间灯给关了,这样也许别人就以为里面的人休息了吧……   转过身爬到了床上,蔚乔抱着枕头,闷在里面,想着自己也没法换睡衣了,虽然隔着一道门,但着实没安全感。   而且隔音效果也不太好,哗哗的水声刺激着她的耳膜,蔚乔莫名就想起了在大泽皇宫里时,殷修越撩拨水的声音……其实他身材也挺好的……   “哎呀……”蔚乔发出一声压抑的喊声,转而趴在床上,用枕头包裹住自己的头,隔绝一切声音……   ——   浴室门缓缓打开,先踏出一只脚,掩藏在浴袍里的长腿露出三分之二,在另一只脚也踏出来时,两条长腿又被浴袍盖住了。   殷修越揉着自己觉得既奇怪又利落的短发,轻轻关上了门,然后屋子里就一丝光亮都没有了,他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稍微适应了黑暗,加上窗帘上方还有几个打不开的小窗户,借着那里投射进来的月光,殷修越走到了床前。   蔚乔已经睡熟了,斜斜地躺在床上,微微张着小口,眉宇舒展,似乎是在做一个好梦,视线向下,锁骨下面因为睡觉姿势而隐隐露出……   殷修越找来被子将蔚乔裹上。   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着她,顺便整理整理思绪。   起初,他似乎只是因为对这个异世而来的人很感兴趣,才没有打破自己一开始的计划,而主动接近她。   一开始的他本想让自己爱上“蔚昭仪”来着,奈何她死了。   有一种莫名的感情,在他心底里滋生,先是一颗小嫩芽,然后慢慢长大,长成参天大树,茂密的枝桠骚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记得,最开始遇见蔚昭仪时,是想真心待她好的,那种好不始于喜爱,更像是一个任务,或者是来自他母后的期盼。   又或者是他身为一个皇上,而有的一个小小的任性……和尝试。   这世间的女子在他眼里都一个样,原本是有一个不同,可意中人却不是他,既然如此,不如就挑选其中一个,起码不让她在后宫受苦,也不错吧。   当他真正想开始为喜欢一个人而努力时,当他开始考虑挑战后宫这种他极其讨厌的规制时,他死了,他也因此知道蔚昭仪的内里已经换了,她是蔚乔,她不属于大泽,也不属于他。   系统为什么会让蔚乔来帮他完成“清空后宫”的任务呢?成为影后是蔚乔的心愿,系统窥之而自动匹配,可想而知,想成为一个专情的皇帝,这根本也是他心里所想。   好像很疯狂,也很离经叛道?   后宫里的女人各行其是,为家族,为权位,为自己,未必心属他,这样活着,他觉得很累,而那些被送进宫的,也是不幸的吧。   蔚乔却似乎让他看到了另一种人生,在相遇第一天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里,那个世界的很多东西是他难以触碰的。   但蔚乔似乎能让他觉得那个距离能更短一些。   但是现在,他突然犹豫了。   这种“凑巧”如命运一样让人难以捉摸,若现在的一切果真是因为他一开始就随便选择了一个蔚昭仪,那不是显得如今很可笑吗?除了蔚乔,别人不可以吗?   在弄清这个之前,他一定要想清楚自己对蔚乔的心。   如果最初是始于无意,在领受到蔚乔给自己的种种惊喜后,他更希望结局是终于真心。   这个人,他不想敷衍。   “蔚乔,蔚昭仪……朕似乎……但唯恐你不愿……”   殷修越轻声说道,却字句中似有隐藏,即使蔚乔醒着,也要靠猜才能懂他的意思,也因为她没醒着,所以看不到殷修越眼里浓浓地落寞。   殷修越站起身,又压了压被角,转身走了出去,过程中没有出现一丝声响。   将门关上之后,方才全部熄灯的房间这时候却有一间房例外,殷修越没有去自己的房里,而是去了亮着灯的那间房。   “笃笃”,殷修越象征性地敲了两声,旋转门把,果然发现房间并没有上锁,他推门走了进去。   “来了。”许都站在门口,一手叉在腰上,也着睡袍的他此时身形更显修长,他微微让开一点,他背后的人也露了出来,正是聂惊云。   “你说有事要禀告……我。”殷修越表情淡淡的,因为此时他着实还是对二人提不上来好感。   “……唔,能不能不说的禀告这么……算了你先进来。”许都拉着殷修越的胳膊,粗暴地将门关上。   殷修越发现,似乎在没人的时候,许都并不是很敬畏自己,虽然目前来看,他还只是个后辈跟新人而已。   坐在床边的聂惊云玩着游戏,起初也只是递过来一个眼神,而后依然沉迷在游戏里,头都不抬。   “陆祁煜跟你之间的恩怨,我没刻意查过,也跟我没关系,但今天想跟你说的事是有关蔚乔的,这我很乐意告知你,相信你也肯定感兴趣。”说完许都回头看了聂惊云一眼,见他还在专心地玩,直接上手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关了!”   聂惊云像受了惊吓一样赶紧把手机关了。   殷修越眉头微蹙,实际上他有些在意许都说的“陆祁煜和原身”之间的恩怨,他到现在也没接收原身的记忆,所以这些他根本不知道,不过眼下还是蔚乔更重要一些。   可是……   “你为什么来找我,而不是直接跟蔚乔说?”这点他很在意,许都怎么看,都是跟蔚乔关系更好吧。   挠了挠后脑,许都大咧咧地坐在床边,漫不经心道:“也不是瞒着她什么……只不过有的事她知道与不知道,没什么影响而已,殷哥就不同了。”   “新仇旧怨一起算,殷哥总不会弄不过陆祁煜吧?”许都向后一靠,有些挑衅地看着殷修越。   这种眼神实在是相当挑战他的皇威了……可惜他在这里还远没到可以横行霸道的地步……   “说正事。”殷修越有些不耐烦。   “好!”许都爽快地点了一下头,又看向一旁的聂惊云,推了一下他,“跟殷哥说说,那天是怎么回事?”   聂惊云被冷不防推了一下,控制好身形才没摔下去,平时一贯谁都不正眼看的他居然没翻脸,怏怏地看了殷修越一眼,开始解释。   “我原本……就是跟拍一些明星,但是也说不上啥狗仔的,他们有组织,我没有,准确来说呢,就是只要给我钱,让我拍谁,想要让我拍到啥,都可以。之前,因为一些事……”聂惊云抬起眼皮看了殷修越一眼,又马上闪躲开,继续道:“认识了陆大明星,之后他就聘用了我……聘用也不准确,就是有事总能用到我,前不久,陆哥突然让我盯上蔚乔,还说如果可以让我给她制造点黑料,就可以给我一笔钱,够我逍遥一阵子,陆哥那家伙一抬手可就是好几十……”   “pia!”聂惊云说着说着突然激动,一旁许都看不下去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正好聂惊云说得也差不多了,许都站起身,走到殷修越面前,看着他阴云密布的脸,接着道:“这次是你弟跟乐海动作快,让公众的视野转到你这里,然后扭转了局面,但你也知道,蔚乔如今的风评依然不太好。”   许都说完绕过了他,缓缓走到挂着西洋画的墙壁前,语气渐沉:“如今,你跟蔚乔关系可不一般,这事,就这么放任吗?”   原本想着要怎么将陆祁煜千刀万剐而表情狠毒的殷修越,在听了许都这句话后却面色缓和一下,突然问他:“你怎么看出来蔚乔与……我关系不一般?”   许都转头白了殷修越一眼,“这种事还需要说吗?”现在全世界谁不知道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   “那依你看,蔚乔是否心属于我?”殷修越得寸进尺。   许都不搭理他,一副是不是心属于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的样子,脸色也超级难看。   但殷修越似乎看懂了许都的表情,不仅不生气,心里还美滋滋的,“好吧,既然如此,你觉得,要怎么才能整治陆祁煜呢?”   “简单,”许都阴笑了一声,“不久之后,便让他身败名裂。”   这是二七话   暗夜蝉鸣,露水顺着野草的脉络跌落到泥土里,消失不见,而月光透过云层,浮跃在波光潋滟的春湖中,雾色更浓了,像一个幻境。   一颗石子突然打在湖水中,搅散了月影,木拱桥上一人独立,她着一袭白衣,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蓝光,与这天这地这景到还算是相应。   只是距女子五六步远的地方,身穿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眼神幽邃的男子却有些违和。   “你主人说过的话,你难道不记得了吗?”郁天保一手扶着护栏,身子斜靠在上面,表情晦暗难明,语气却轻易透露出了他此时的烦躁。   郁荼荼又向湖中投下一颗石子,孤立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她没有立时回答,像是思考着什么。不久,她突然转过身,嘘出一口气,轻松道:“主人困守广寒宫,在那里已经不知道度过多少个日日夜夜了,她出不去,别人进不来,能陪伴她的只有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目中似有不忍,然而下一秒又换成了坚定,她接着道:“主人本是叫我下界体会人生之苦,让我懂得长生的好处,而对凡间心生恐惧。只是她也没想到,后羿大人永不入神籍,甘愿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又会被我遇上吧。”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郁天保扶着护栏的手抓紧,在上面留下一道道印记却不自知,眉目中的耐心被消磨,取而代之的是怒其不争的怨气。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郁荼荼耸了一下肩,背过了身去,趴在护栏上,“我若不回去,主人便会剃我仙骨,失了法力,只能从此入轮回,不得再入仙籍。”   “这些我都知道的……”她的声音小了下来,像是给自己信心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剔除仙骨所受的损伤,你也毫不在意吗?”郁天保向前一步,想伸出手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却生生停在了她肩膀的上方,又收了回去,“即便是疾病缠身,寿命危浅,你也不在乎吗?”   “兔儿神,你一定觉得,我用长生换取跟易逅的一世,而且还可能是很短的一世,很可笑是吗?”   “难道不是吗?”郁天保反问。   郁荼荼抬起手指,在自己额头眉心处一点,轻轻闭上眼,她周身的蓝光渐深却更加柔和,慢慢地,她头顶长出了两只兔耳,后面也出现了毛茸茸的小尾巴。   看到这个画面,郁天保脸上急色更甚,他刚要说话,却看郁荼荼突然转身,笑着看着他。   “主人选择长生,已经后悔了不是吗?但易逅也不是当年的后羿,我之所以选择留下,不过是他就是他而已,这一点儿也不可笑。兔儿神,你早晚也会遇到的,肯放弃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也要追逐的人。”   郁天保眸中痛色一闪,他再向前一步,指锋凌厉,单手叉上郁荼荼的下巴,向上一提,“嫦娥嘱托过我,若你有了这种念想,抓了你回广寒宫便可!我说到做到!”   他下手有些重了,看到郁荼荼艰难地咳嗽,手指松了松,却还是没有放手。   “天保,”郁荼荼看进了他的眼睛,似是笃定一般勾起了嘴角,“小仙还是可以自断仙力的。”   “你!”郁天保渐渐收了力,放开了手,不敢置信方才她居然说了这样的话,自断仙力,那根本不是入不入轮回的问题,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   竟然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了?   他退后几步,紧紧攥着拳头,郁荼荼还是那张坚定的脸,并未动摇分毫。   她是认真的。   “你若真有此决心……”郁天保恢复了神色,隐藏在眼镜下的双眸再一次变得古波不惊,像是认命一般,他转过身,向后抛了一个玻璃瓶,径直走了。   “吃了它,你可以不再回去了。”   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埋在心里,再也说不出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为了谁,而放弃我最重要的东西呢?   而郁荼荼,站在拱桥上,看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很久很久……   ——   “你们看看,这次的感觉怎么样?”罗建达笑出了双下巴,指着屏幕上刚刚拍好的画面,对身旁的二人说道。   殷修越摘下眼镜,起身转了转手腕,看了看一边还在俯身认真挑细节的蔚乔,沉默不语。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快有四个月了,渐渐熟悉现代的生活,熟悉当一个制作人,熟悉拍戏,熟悉和蔚乔在一起的日子。   这是二人的最后一场戏,也是整个剧组的最后一场戏,这条过了之后,整个剧组就可以杀青了,但是……这最后一场戏拍得他超级不痛快。   剧中玉兔跟后羿的转世在一起,而他,用自己的自由换得嫦娥留下的“不死药”,交给了玉兔,让她能在剔除仙骨之后用正常的身体活下去。   刚才在戏中,明明周围一堆隐藏在镜头下的工作人员,弄鼓风机的,运摄像头的,调光线的,但他就是切实感受到了失去她的痛。   “看了这一段我居然想站双兔cp唉,太有感觉了,只是是BE……”蔚乔看着屏幕喃喃自语。   “可是……”蔚乔直起身,走到殷修越近前缓缓逼近他,把他从奇奇怪怪的想法中拉的回来,“你刚刚掐我真的很疼,那里剧本也没写,这样加戏吓得我差点忘台词。”   殷修越抬眼看她,刚要说什么,坐在小板凳上的罗建达站起了身,眯缝着眼睛笑道:“那段刚好,也符合天保的脾气,而且你应变也很及时,看不出破绽,可以说配合是相当精彩了!”   “罗导的意思是?”一旁默默吃着小蛋糕的许都插话问道,另两个主演也一脸憧憬地看着罗建达。   罗建达嘿嘿笑了两声,啪地拍了一下圆滚滚的肚子,跟在场所有用殷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人大声喊了一句。   “杀青了!”   “噢噢噢噢!”所有工作人员都抛下手中的事务,蹦高了欢呼着,这将近四个月的拍摄周期,辛苦的不光是演员,还有这些幕后工作者。   四个月不长不短,却足够成为珍贵的回忆,除了杀青的兴奋,也有离别的伤感。罗建达握着手机,目光中似乎已经泛起了泪花,却还端着导演应有的威严,虽然……那一脸横肉看起来还有一丝丝可爱。   “紫剑酒店,我已经定好了,今天晚上,谁都别想竖着回去!”他挥舞着手,在胸前划了一道以示威胁,却让所有人都觉得心中暖暖的。   酒店的三层整个被包了,几个人围在一桌,脸上都难掩喜色,蔚乔那桌,都是拍戏时对手戏最多的,五位主演和另外几个出彩的配角,但殷修越跟他们还多有不同,除了主演的身份,他还是制片人,难免多喝几杯。   虽然真正在前期筹备的是殷修彦,但钱是殷修越的工作室出的,拍摄期间也是殷修越忙前忙后,他们作为新人,多表达一下感谢和景仰没毛病。   酒桌上的人声嘈杂反而让蔚乔有些失落,之前豆包说过,拍完这部戏,现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相应的,她又要同殷修越回到大泽皇宫去。   她有点不想回去,其一是因为将会有很久见不到爸爸,其二……蔚乔转过头看了看被敬酒的殷修越,就觉得被吵的头更加疼了。   如果现在回去了,他们二人的关系就会变得很微妙……蔚昭仪是他殷修越的女人,可她蔚乔不是啊!但是这些日子殷修越变本加厉的……对她好,又让蔚乔觉得很迷茫。   “叮当!”一声清脆的玻璃碰撞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蔚乔抬起头,看到殷修越正拿着酒杯,撞了一下自己的杯子。   他看着自己,眼睛雾蒙蒙的,像是晕了一池春水,却又很清醒的样子,“不干一杯?”他唇角弯弯,勾起的弧度煞是好看,蔚乔觉得自己都看着迷了。   “皇上话说得,愈发熟练了。”举起杯,蔚乔凑近殷修越小声说道,本是想明里夸奖实则调侃一下他,却不知道这样俯身过来,那脖颈以下的诱惑,在殷修越的眼里一览无余。   “朕若是现在表现出来,那朕就是傻子!”殷修越在心里对自己说,面上当然毫不变色,淡淡地瞥了一眼,嘴上道:“朕可是大泽君主,有什么朕做不到?”饮了杯中酒,涩涩的感觉在唇齿间环绕,仿佛就着美色,细细品尝这那种美好。   可蔚乔听了这句话,却不笑了,在她耳中,殷修越的话就像是提醒她一般,他是皇帝,他不仅有三宫六院,蔚昭仪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别的时空的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真不懂自己在纠结着什么,蔚乔搔搔头。   殷修越时而幼稚,时而撩人,虽然身处帝位,内心却如赤子般干净,对她也是百般好,他就像是能让人上瘾的药,又如她方才吞入口中醉人的酒,迷幻又醉人……   蔚乔真的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耳边发出轰鸣声,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切。她迷迷糊糊站起身,手扶上椅背,后面似乎有人问她“有没有事”,她挥着手,转身向通向天台的方向走去。   她想吹吹风。   “哇塞……我忘记了,现在是初春啊……”蔚乔抱着肩膀,在凛凛寒风中瑟瑟发抖,可是风虽然吹了,身体的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还是没有减少。   “你不冷吗?”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时,身上也被一阵暖意包围,殷修越环过她的身子,给她披上了一件外套。   蔚乔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脑子里像是灌进了一壶滚烫的开水,让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这段时间里蔚乔是第一次在殷修越面前喝酒,所以从来不知道她有一个毛病,就是喝酒后反劲,刚才看着像没事人,转眼就能醉地七荤八素。   这会她的眼睛都红了,半眯着双眼尽是迷离之色,身体也控制不住重心,往他的身上靠。   冷不防地看到蔚乔这个样子,殷修越心中像是被谁搔着痒,竟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他扶着摇摇晃晃的蔚乔,把她往楼里拖,“你喝醉了?”   蔚乔伸出一个手指头,似乎是想要反驳他,想了想又撅起嘴,搭上殷修越的肩膀,“好像是……喝醉了……”   一定是了。   殷修越哪里看到过蔚乔这个样子,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像是在勾引……哦不,引诱他一样,方才被同桌的人灌下的酒,这会好像也上了头。   但尚且有一丝理智!   殷修越觉得这样拖着她太麻烦了,便一手从她胳膊下环过,微微俯下身子,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腿,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酒店的顶层全是房间,因为今天本就是个不醉不归的一天,房间也早就开好了。殷修越为了避人耳目,挑了个人少的近道溜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是尽量不要被人看到比较好。   他是不在意啦……但是蔚乔可能会生气……   这一路下来也颇是废了他不少力气,蔚乔在他怀里叨咕着一些他听不清的话,时而咯咯地笑了起来,到了床边,殷修越着实是没了力气,两人一起摔到了床上。   “刚才那个是什么,再来一次!”蔚乔钻进躺在床上喘息的殷修越的怀里,笑嘻嘻地说道,似乎是很喜欢方才摔到床上的刺激。   “原来你喝醉了,是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嘛,殷修越看着主动粘着自己的蔚乔,心中一阵满足。   转念一想,殷修越突然黑起脸,急忙坐起身拽起蔚乔,按着她的肩膀严肃道:“你还知道我是谁吗?”要是喝完酒不认识人了,随便跟一个男的就如此,那还得了。   被殷修越粗暴地拽起来,蔚乔有些不高兴,抬眸幽怨地看着他,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却是很生气的样子,“你是……那个幼稚鬼,臭屁精,傲慢无礼唯我独尊,傻嘟嘟又招人烦的讨厌鬼!”   一连串的贬义词从蔚乔的嘴里吐出,说到最后也没说清楚到底是认不认识眼前的人。殷修越看着蔚乔说完话嘟着嘴很委屈的样子,在心里埋怨自己,都喝醉了还指望她说出什么有逻辑的话呢。   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他忙搂过蔚乔,心软道:“好好好,讨厌鬼就讨厌鬼,不认识就不认识。”反正现在你在朕怀里。   “喂。”   “嗯?”   “跟你说一个秘密,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尤其是那个讨厌鬼。”蔚乔趴在他怀里,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整得他胸膛全是热气。   这个样子是要酒后吐真言吗?殷修越紧了紧胳膊,蹭着她头发,温柔道:“你说。不告诉。谁都不告诉。”   “嗯……那我跟你说咯,我好像有点喜欢那个……幼稚鬼,臭屁精,傲慢无礼唯我独尊,傻嘟嘟又招人烦的讨厌鬼了……”她说着说着很是懊恼的样子,殷修越却觉得心绷紧成一团,似是要跳出来。   “可是……”她突然的转折又让殷修越的心摔落在低谷,“他是古人,迂腐愚昧的古人……他什么都没承诺给我……我撒敷敷的……怎么就喜欢上一个皇上了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浅浅的呼吸声,殷修越低下头,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的是蔚乔轻闭的双眼,她长长的睫毛还时而浮动几下,似是睡得不□□稳。   殷修越把她放到枕头上,脱下高跟鞋,拽过一边的被子给她盖上,然后静静地看着她。   她原来,想要朕的承诺吗?但其实,还是很怕吧……殷修越觉得,蔚乔一定打心底里不相信自己……   他俯下身,也躺在了蔚乔的身侧,伸手揽过她,紧紧搂在怀里……但其实,他心里有些美滋滋的……   她说,她有点喜欢朕呐。   殷修越闭上眼,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   “这种状态下果然不打扰他们才是明智的选择,不过明天一早蔚乔发现自己在皇宫里醒来,一定会抓狂吧……可是本系统不想再当一个多肉了!启动启动!”   时空流转……   怪异的宫斗(古)   这是二八话   蔚乔感觉头像灌了铅一样沉,身体也向下坠一般,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扒开厚重的被子,却发现那种感觉还在,她睁开了眼。   厚重的不是被子是肚子,噢,是肚子。   ……三秒钟后,霜华殿爆发了可以掀翻房盖的喊声,惊得那几个贴身婢女放下手中的活儿就跑了过来。   “豆包!你给我死过来!”蔚乔这样喊道。   听那声音,半夏她们便知这是主子发了脾气,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也不清楚豆包那狗儿怎么惹了她,但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总是没错的。   “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当归撩开了帘子,用鹅黄色丝带系上,边问道。   蔚乔没搭话,刚才那一嗓子震得她耳膜嗡嗡响,顿时便有些晕乎,虽然不是同一个身子,但宿醉的感觉还是很明显。她揉着太阳穴,脑海中倒是很快出现了豆包的声音。   “也没什么可缓冲的,那边任务完成了当然要快点赶回来。”口气很轻松的样子。   蔚乔气急,抓紧被子咬牙切齿,“那也提前说一声!我还没给我爸打电话……”   在这边又不知道要过多久,蔚乔想在来之前多听听蔚振华的声音,从小只有父亲给了她全部的爱,她当然额外依赖他。   豆包自知理亏,绕过这个话题,小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赶快把任务做完不就好了。”   “任务是什么?”   “顺利生下孩子。”   ……   “请问,这样,我,如何,快点,完成,任务?”蔚乔感觉自己已经出离了愤怒,加之清晨起来就很容易心情不好,蔚乔头顶一热,捞起被子就重重摔到了地上。   宫中盛传,蔚昭仪孕期脾气不太好,无故发火,摔被子。   传言距离事发只有一个时辰。   被传言吸引来的皇帝陛下人未到声先到,爽朗又带一丝丝调侃的笑声响彻霜华殿。   “哈哈哈哈,朕专程下朝来看朕的昭仪是怎么生气摔被子的。”殷修越撩开水晶帘,看到蔚乔正坐在桌旁,旁边立侍着一个宫女,听了殷修越的话似乎是在忍笑的样子。   拄着下巴面无表情的蔚乔抬眼看了殷修越,复又垂下眼,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注意到冬青充满惊奇的眼神之后,殷修越尴尬地咳嗽一声,毕竟哪里有人敢这么无视皇上呀,随即冬青有些担心的看了蔚乔一眼。   殷修越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然后等下人都颔首迈着碎步出去后,殷修越甩了甩龙袍,挂上笑,讨好似的坐到蔚乔身边,还给她倒了一杯水,边说道:“在大泽皇宫里你就跟原来一样,也不用改变什么,我不会怪罪于你的。”   殷修越脱口而出,似乎是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蔚乔缓缓转过头,用幽深的眼神看着殷修越,瘪瘪嘴,“还怪罪?”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脾气,把在豆包那里生的气都发到了殷修越身上。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戳他的肩膀,咄咄逼人:“你还想怪罪?怎么?到了你的主场就神气了?没人敢忤逆你就开始端架子了?嗯?”   殷修越却丝毫没有因为蔚乔的口气而变脸色,依旧是一脸笑意,把倒好水的水杯递到她跟前,语气温和,“喝喝水,顺顺火气。”   蔚乔这种人就很是吃“顺毛捋”这一套,感觉自己的一拳又像是打在了棉花上,然后还被塞了个甜枣。   蔚乔看着殷修越似乎大概可能是宠溺的脸,晃了晃神,心情居然真的一下就好了。   “嗯……哦……”她接过水杯,搁到嘴边小啜一口,躲避过殷修越那灼灼的眼神。   不对!很不对!殷修越的状态非常不对,虽然以往她也能感觉到殷修越看她眼神的不同,但如今天的,含情脉脉的,势在必得的,她还没有看到过。   表面上装作镇定,蔚乔开始在心里翻转着搜刮自己是遗失了什么记忆,却一无所获,难道……   “昨天夜里的事你还记得吗?”殷修越伸手正了正发冠,似是无意般问道。   蔚乔心里就直呼果然,隐隐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但是她的记忆只到去天台吹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记得。看殷修越这一脸骚包的样,蔚乔简直不敢向下想。   “我没怎么你吧……”蔚乔强作镇定,又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水,伸长耳朵等着殷修越回话。   毕竟她已经把事情想到最坏了……她总不会酒后乱□□……   某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又瞬间变了脸色,他可怜巴巴地执起蔚乔的手捧在手里心,冒出了星星的眼睛泛着光,“昨夜你……总之……你可要对我负责任。”   看着殷修越这副样子,蔚乔反倒放了心,起码她最担心的事应该是没有发生了,一边心中有一点点失落,美色当前居然未能享受绝对是损失,一边有些佩服自己的酒品,断片到这种程度也把持住了着实不易。   虽然殷修越的身份常常让她止步不前,但单说他这个人,还是挺招人稀罕的……   抽回手,蔚乔不动声色地顺了顺发丝,不经意间的动作同方才殷修越整理发冠时非常相像,只是两人都没注意这个细节。   “一会儿我去给母后请安,你在霜华殿里好好养着,不要乱跑。”殷修越见蔚乔眼珠不停地转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率先开口打破安静。   在现世的几个月,殷修越也完全切断了这个世界的联系,他大概也是很想念自己的母后吧,然而虽然说出来有些不太好……他还是先来看了自己,也许也是知道自己心情一定不好所以来安抚安抚吧。   蔚乔自作多情的想。   “在这里也很无聊,不如我跟你一起去看母后吧。”   殷修越当然还挺乐意的,“但是你身子……”毕竟还怀着孕,他有些迟疑。   “笨蛋,是怀孕又不是生大病,没事儿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蔚乔给殷修越科普了一番育儿知识,一半是她以前听自己爸爸讲的,一半是她从太后那里听来的,讲得殷修越自惭形愧,后脑勺都要挠秃了。   “所以,生孩子到底有多大的痛楚,男人一般是根本了解不到的,唔……虽然我也没有生过孩子,不过……”蔚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一瞬间又有些泄气,之前没多在意的她现在心中似乎隐隐有一丝隔应……虽然她极力像撇清殷修越和前身的事实,但现在似乎没办法无视。   不过每个人都是有过去的……   蔚乔这边在心里疏导自己,殷修越却有些着急起来,他没办法改变在遇见蔚乔之前的种种,况且如果没有他的那次选择和后面的一系列事,系统也不会选择二人,让他们相遇。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母后吧。”殷修越站起身,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停止瞎想,那就是转移话题。   谁知道竟然恰好合了蔚乔的心,她点了点头,掐断那些庸人自扰的小思想,叫来了半夏和当归跟着自己,一同向承安宫走去。   因为有了别人在,殷修越说话就很是收敛,如今他似乎已经把“朕”“我”切换自如了,不再像第一天到现世时,总也转换不了身份。   承安宫门前值守的宫人见到殷修越都跪下行礼,跟在他身后的蔚乔也着实体会了一把当人上人的感觉,那边宫人刚刚起身,蔚乔就听到了前方有人说话。   那人身穿月白色直领襦裙,腰封上是好看的梨花样,她微微倾着身子见礼,没什么惊喜愉悦的表情,反倒神情怏怏,脸色苍白又有疲惫之色。   是萧淑妃萧甯,之前蔚乔根本没见过她几面,一直在自己宫里不出来,很是安分守己的一个人。   殷修越轻嗯了一声,让她起身,原本一脸病容的她果然身形晃了晃,眼看就要向后栽去,想比较蔚乔,当然还是殷修越的反应够快。   不过蔚乔反应过来也不会去扶的,万一抓着自己一起摔倒了,萧甯顶多摔个包,她流了孩子怎么办……宫斗小说看过不少宫斗戏也演过的蔚乔禁不住往坏处想。   殷修越一把捞过萧甯,两只手相触碰,他微微皱起眉头,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淑妃身子怎么这么烫?”   本是对萧甯问出来的,她身后的贴身婢女却颤颤巍巍地向前,结巴道:“这几日……宫中出了些大事,娘娘她思虑过甚,又受了些惊吓,所以才……”   蔚乔这才想起皇后和莲妃的事也才过去没几天,而她知道的与殷修越对外说的,肯定是不一样的,这个萧甯属于老好人,跟谁的关系都不至于太差,那宫女的说辞也有迹可循。   殷修越把萧甯交给那个宫女,又跟萧甯道:“回去叫太医来看看,都病到站不稳了还来给太后请安,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但是在外人耳中就是能听出一丝丝在意,虽然不包括蔚乔。   刚刚那一扶确实是有些扎眼的,但方才那口气,蔚乔听出来,那就是嫌弃的语气。   殷修越说完这句话本来就要拉着蔚乔进去了,却不妨一把被萧甯抱住了手臂,她有些娇羞地,轻启小口,吞吞吐吐道:“母亲知妾身身子有恙,曾来宫里看望妾身……妾身想着……若皇上能来看看妾身……”后面那句话并没有说出口,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蔚乔实在不知道萧甯说的两件事之间的关系,她母亲来看她同她希望殷修越去陪他,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邀宠的意味如此明显,殷修越却并没有马上回绝,他只是眉头微蹙,像是思考什么的样子。   蔚乔挑眉。   这是二九话   “你先回去吧,”殷修越终于舒展开紧皱的眉头,眼睛若有似无地瞥了蔚乔一眼,随后故作平静,“朕晚上会过去的。”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理萧甯惊喜到有些失礼的表情,利索地转身踏进了宫殿里。前头有宫人高声通传,后头跟着的侍婢也紧紧跟上,只留下慢半拍的蔚乔,后者倒是没有马上动作。   她转头看了一眼萧甯,发现她还没走远,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也正转头看着自己,原本那一双秋瞳含着笑意,嘴角……蔚乔总觉得那像是一种宣战。   萧甯,户部尚书萧明升之女,自从进了宫之后一向偏安一隅,不争宠,不嫉恨,所以虽然经常得殷修越扶照,却也依然在皇后眼皮子底下活得挺好。   如果不算平时纪珉珺总挤兑人那些刻薄的话,应当是活得挺好。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蔚乔还记得当初豆包给她的情报,“危险指数未知”,再加上刚刚她给人的那种不能言语的感觉,蔚乔在心中把她划了一道叉。   不能亲近,得防着。   蔚乔敛了心思,才发现殷修越已经带人进去了,外头只剩下她和两个丫头。   轻轻提起裙摆加快了脚步,蔚乔边问半夏:“皇上刚说了什么?”   正替自家主子着急的二人听了这句话才知道蔚乔方才根本没听请皇上陛下说了什么,现在后宫……哦不,整个大泽,谁不知道蔚昭仪圣宠优渥?但在二人眼里,昭仪娘娘才刚过了这么会好日子,就已经有别人看不下,上赶子争宠了,偏偏主子还好像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半夏上前一小步,贴着蔚乔耳语道:“皇上说了,晚上要去临幸淑妃娘娘。”   半夏话音刚落,蔚乔脚底下一个不小心,脚尖直直踢到了上面,两脚这么一绊,眼看她便要摔倒在地上。   已经注意到蔚乔的薄太后大惊,手中的茶杯偏了一下,里面滚烫的茶水淌了出来,茶杯也被甩到地上摔碎了,一瞬间,承安宫兵荒马乱。   蔚乔还是记得要护住自己的肚子的,然而想象中的与大地亲密接触并没有发生,她落入一个人的怀抱,那人还在她头顶上苛责她:“想什么呢连门槛都能绊倒你?”   背后的张冯摸把汗,心中暗忖,您老不也败给过一个门槛……   蔚乔刚被扶正了身体,便理也没理殷修越的发问,几乎是一刻也没停留,就奔到了薄太后身边,忙拿起她被烫红了的手,转头对嬷嬷道:“快去叫太医!有没有红花油,赶快先摸上点儿……”   薄太后笑眯眯地,看了看被蔚乔捧着的手,又看看一边还保持着那个扶正动作的自家儿子,笑容便又加深了几分,“不用,”她轻拍两下蔚乔的肩膀,看向她身后,“芙梅,去里面柜子里拿来冰明膏。”   “那个好使,不碍事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烫伤。”薄太后安抚似的,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蔚乔的手,随即才刚想起来般嗔怪道:“倒是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叫哀家这么大岁数了还为你悬心。如今你有了身子,要多多注意些,倘若真……呸呸呸,受苦的也是你。”   这下蔚乔真的惊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太后是真的为她着想,而不是只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么一看,母亲比儿子竟然对自己要更好,这在她眼里真是顶顶少见。   想起殷修越,蔚乔便想臭脸,又努力克制住了这种想法,刚好芙梅也拿了冰明膏,缓解了她的一部分尴尬。   薄太后一边伸出手让芙梅给自己擦揉,一边笑着看着坐好的二人,殷修越还有些束手束脚,偷偷看着蔚乔脸色还装作云淡风轻,过来人的太后表示全看在眼里。   “越儿后宫空虚……”唠了一番家常之后薄太后终于进入了正题,辅一开口就叫二人活络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恐怕她后面就加一句“该选秀扩充后宫了”。   所幸太后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故意停顿一下接着道:“一下去了两个一宫之主,皇后的凤印虚悬,这么放着在后宫里也不是办法。”   薄太后敛了笑,略有些严肃地看着殷修越道:“越儿,你看,这凤印是谁执掌更合适呢?”   谁执掌?这宫里拢共就那么点人,贤妃卫南隅,淑妃萧甯,还有她这个新晋的蔚昭仪。   总不会是她吧……蔚乔偏头想。   殷修越也没谦虚,并未说些“儿愚笨,望母后定夺”之类的客气话,他在认真思考,所以也并未注意蔚乔的脸色,“贤妃性子跳脱,并不擅长协理后宫这种事,昭仪资历尚浅,执掌凤印也还轮不到她,朕看着,就先把凤印交给淑妃吧。”   太后眼睁睁地看着蔚乔的脸色那是一下比一下黑。   “有了几个老婆看把你能的!还分析得头头是道,什么贤妃生性跳脱昭仪资历尚浅,选择还挺多嚎!给我!我也不要!”蔚乔虽然在心里已经骂起了殷修越除了薄太后的祖宗十八代,面上却还保持着难看的微笑。   也就是在这时候殷修越才感觉背后一凉。   太后一副“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并没有提出异议,随后就表示自己累了,将二人下了“逐客令”赶了出去,连午饭都没留。   看着别扭离开的二人,薄太后缓缓睁开笑眯眯的眼睛若有所思,一旁的芙梅吹了吹她的手,有些捉摸不清太后的意思,“太后何必当着昭仪的面提这个?您不是挺看好蔚昭仪的嘛。”   薄太后摇了摇头,叹道:“非是哀家看好她,而是越儿中意她,有些事,谁也不挑明了说,越往后的路啊,就越难走!”她说完这句话,撑着腿站起身,自己走进了寝殿,留下似懂非懂的芙梅。   ——   蔚乔独自坐在桌旁,心不在焉地吃着午膳,蔚乔规矩少,冬青当归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只有半夏立侍一旁,为她布着菜,一句话也不说。   方才从太后那里出来,殷修越陪她走了一段路,搭话未果,便折道去临阳殿批阅奏折了。   也不说解释一句!   什么叫晚上去临幸淑妃,就这么饥渴难耐吗?呵,男人!   蔚乔咬着筷子,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心烦气躁的,她其实还挺想告诉殷修越,那个萧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单纯如他可千万别被骗了去。   可是这么一说好像她吃醋了似的……她才没有呢……一点都不。   “拿下去吧。”蔚乔对半夏说道,怏怏地放下筷子,又淡淡瞥了一眼当归和冬青,两人马上噤声,眨眨眼垂下了头。   宫中的日子是非常无聊的,除了宫人们都按部就班地做着分内事,她一个不争宠又怀有身孕的昭仪,只要不出去惹事就是万分清闲的。   正在逗引着豆包,逼迫它握手打滚棉花糖,外面通传的小监跨着快速而又稳妥的步子,进来道:“娘娘,贤妃娘娘来看望您——”   他话音还没落,门口那就晃过来一个天水之青的身影,与深沉的穿着截然相反的是那明亮的嗓音,“好妹妹!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自始至终蔚乔都还没看清来人,一柄亮得照人寒气逼人的剑就横在她的胸前,让她动弹不得。   卫南隅看了看突然僵硬了身体的蔚乔和一众惊恐的眼神,赶忙放下了剑,转手挽了个剑花,用剑柄对着她,向前一推笑道:“放心吧,这是舞剑用的,没有刃,不伤人。”   蔚乔没弄请卫南隅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看这把剑也是个稀罕玩应,接过了手里,看向半夏示意她倒茶,又转身摸着剑柄上镶的宝石,道:“倒是挺好看的,不过姐姐这是?”   “送你的,”卫南隅挑了挑眉,拉着蔚乔坐下,接过半夏上的茶水,“前些日子大哥进宫,托人送给我点小玩意,我挑出来这把最好看,适合你这样的美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拐了个弯,满是调侃的意味,蔚乔是不知道古人还有赠剑……哦不,应该说没听过后宫里还有赠剑的习惯。这礼收下以后还是要还的,蔚乔也想结交卫南隅这个朋友,便收下了,况且这把剑的确合了她眼缘。   道谢的话说完,蔚乔便想把剑递给半夏,在一旁喝茶的卫南隅看着赶忙拦下了,“妹妹可看过舞剑?”   她不曾看过,但原身大抵应是看过吧,蔚乔不知如何回答,那边卫南隅来了兴致一般,将蔚乔拉到门前,“这门槛怎的没了……哎呀豆包已经这么大了!”她蹲下去顺了顺豆包的头发,惹得豆包在蔚乔脑海里舒服地哼哼唧唧,半晌过后卫南隅才想起自己想要干什么。   “我给你舞一段,最近手痒的很。”说完她拿着剑走到了院子里,剑尖划着一地落叶,发出好听的声响,蔚乔看着卫南隅认真进入状态的样子,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哪里是突然来了兴致,一早便打算好了的吧,衣服都穿得干净利索,正适合舞剑。   正想着,那边卫南隅已经动起来了,她突然一个抬手,剑指院中的梨树,在空中“刷”地一声风响,卫南隅转身又对着那里做出一个深刺的动作。   蔚乔看着卫南隅的飒爽英姿,的确被她利落的动作和招式吸引到了。不过这倒不像是在舞剑,舞剑还在舞,主要是动作优美力度反而小,招式华丽到没什么用,可卫南隅不同,她恰恰相反,一招一式下来皆是狠招,更像是在练一套剑法。   卫南隅停下动作回看的时候,呼吸还稳,嘴角勾起绚烂的笑容,闪得蔚乔眼睛都疼了。她过去给她擦了擦汗,忍不住赞道:“姐姐这一套下来,我都要爱上你了。”   是真的很帅,一看便知有武功底子,之前她们也聊过,卫南隅从小被卫将军当男孩来养,时常接触军队和士兵,身手也很好。   “哈哈,舞剑那一套花架子,我可不学,这是我们卫家的传家剑法,我刚耍的是天人走月,观赏性也是很强的。”   她说起这个来就没完,一双大眼扑闪扑闪放着光,好像全世界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一样。蔚乔自觉新奇,所以每次也都认真的听着。   说时间久了她才觉得累了,恍然发现这一大堆子人陪她在外面东拉西扯,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本来是想找你说说别的事着。”   本以为卫南隅只是想缓解尴尬随便找个借口进屋说话的,哪知道她最后眨眨眼那个意思,竟是真的有话想讲。   蔚乔叫半夏带着人出去了,嗅了嗅空中弥漫的八卦气息,笑着问鼠头鼠脑的卫南隅:“有什么事想问?”   卫南隅一看被识破了心思,顿时有些羞赧,但还是开口:“进来宫中事情多,以往从没这样过,皇后倒也还好,皇上自来也不待见她,但那个莲妃……实在有些蹊跷,你同皇上走得近,可是知道些旁的事?”   这是三十话   卫南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单纯豪爽,大抵在后宫里也是小心翼翼的吧,况且上次跟她耳语让她小心,本应也是谨慎的人。   蔚乔方才纠结说不说莲妃的事,一听到卫南隅“你同皇上走得近”,便想黑脸,转念一想,她一个新晋昭仪,所知所闻哪里能比过淑妃,“姐姐怎么想起来问我?我瞧着,那淑妃姐姐也顶受皇上宠爱,姐姐怎么不去问淑妃姐姐?”   蔚乔这话是没什么恶意,就是满满的酸味,说完她便想扇自己嘴巴子,怎么这拈酸吃醋也学起来了?一个破皇上有什么好争的,她还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呢!   不料卫南隅只是愣了一下,后爆出一声大笑,捂着肚子停不下来,茶杯里的水都震出一圈圈涟漪。也许是卫南隅笑得太有魔性,惹得蔚乔也出声笑了出来,二人抱到一堆,眼泪都流了出来。   等这一阵儿终于过去了,卫南隅抹着眼泪摆摆手,“说什么‘姐姐妹妹’这么酸人的话,粘着牙疼,也不像出自真心。我小字玉凌,长你一岁,不嫌弃的话唤我玉凌姐就好。”   其实卫南隅真是一个通透的人,只这几句话也差不多回答了蔚乔方才的反问,为什么没去寻淑妃?有什么为什么,不喜欢罢了。   就像你也不喜欢淑妃一样。   女人的友谊真是莫名奇妙。   “玉凌姐……这名字还挺符合你将门出身的身份,”玉凌关是卫将军当年驻守的边城,也是大泽最重要的一道险关,“叫我小乔。”   蔚乔笑着,而后又有些犹豫,为难道:“非是我不告诉玉凌姐有关莲妃的事,只是事关皇上,倘若有一日被他知道了去,我准没好果子吃。”毕竟他动心的人自始至终可没有心属他,而是喜欢他的臣子。   谁知道卫南隅一听这话顿时失了兴致,摆手一副惹不起的样子,“有关皇上的话还是算了,不听不听!”   嫌弃死了。   这倒换成蔚乔惊讶了,殷修越也是有哪里惹到了她?胸腔中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蔚乔凑近卫南隅,跟她咬耳朵:“你讨厌皇——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南隅紧紧捂住了嘴,她食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声,后怕无比的样子,道:“你不要命了,要被旁人听到,我们两个都会!”   “咔嚓”,她比一个砍头的动作。   这话说的血了呼啦的,蔚乔自打穿越过来,气是没怎么受过,殷修越待她也挺好的,关键是二人小命拴在一起,他一个皇上现在不也……服服帖帖的嘛。倒是没想到卫南隅这样小心。   “我父亲虽是一代忠良,卫家却兵权在握,这样的位置,难免会招人暗算,总归小心一点是没错的,不落人把柄。只是皇上他,如果我不喜欢,我怎么会进宫呢?”   卫南隅解释解释着突然回答了她的话,蔚乔先是一怔,理清了她的意思后双手放在胸前向后退了退,做出敌视防备的状态。   糟了又多出一个敌人……诶我为什么要说又……我为什么又要说敌人……   “你不用这样。”卫南隅看着她夸张的动作,觉得特别幼稚又好笑,心里更喜欢眼前的人了。   “我若真心喜欢他,也不会来跟你套近乎了。”她又加了一句。   蔚乔放下手,虽说还没完全放下戒心,但也打算刨根问底一番,卫南隅这话说的十分讲究,那喜欢还分真心不真心两说?   等等,好像是分的,陆祁煜就是“不是真心”喜欢她,这么一想,她又突然觉得殷修越有点可怜。   一个两个都这样,白当个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   看蔚乔的脸色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卫南隅喝了一口茶水,心里想着怎么说才能不把话说全又不至于蔚乔误会。   “其实皇上他挺好的,模样又好,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但对女人大多还挺温柔的。就是……”她特意拉长了音节,果然看蔚乔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就是不太适合我……”   “嘿……说什么适合不适合,玉凌姐不是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吗?”蔚乔抓起一旁的葵花籽开始一个一个剥着。   “一个名义而已,作什么拿宝供着呀,我又不傻。”   这便是话中有话了,蔚乔转头,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只是卫南隅并不打算多谈,便一边剥着瓜子一边等她继续。   “虽然我们是后宫中的妃子,却也要把眼光放长远点……皇上登基不过五年,朝堂刚稳,其中却是暗涛汹涌。后宫跟朝堂从来都是栓在一起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年皇上因念着前莲妃,已经任性了够久了……”   蔚乔停下手,心中一动,知道她话中之意不是什么好事,便问:“玉凌姐这是什么意思?”   “嘿嘿嘿,”她神秘地笑笑,眼神里藏了一大堆话,“是说你若想要跟皇上在一块,那前路还长着呢。”   “谁说我要跟他在一起了?”我还要回去呢,做影后,拐影帝,走上人生巅峰!   卫南隅一副看穿她的样子,抿嘴笑笑,捏了她剥开的一个葵花籽放在嘴里,站起身:“行了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可别细想我的话,随便说说地,别当真。”   她倒是很利索,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没影了,留下蔚乔一个人心中大喊“mmp”,越是不让想就越会想呀,这不是人性定律嘛。   卫南隅走了之后,蔚乔在椅子上枯坐了一下午,把盘子里的葵花籽一个个全剥开了,盛在小碗里,等想要一口吃进的时候,晚膳时间又已经到了。   蔚乔心中那股子烦闷之气始终未去,而卫南隅说得那番话,也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好像这大泽早就已经酝酿起了汹涌波涛,而现在表面上看着平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风雨大作。   她这人生地不熟,怪害怕的……   “我要如何才能快点帮他完成那个称号呢?”想着想着,蔚乔把心中的话也说了出来,背后却突然冒出一个人。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呢?”   蔚乔一惊,赶紧转身,便看到一屋子人都跪下行礼,殷修越穿着龙袍负手而立,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总管张冯。   虽然是有些不情愿,但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只好屈身行礼,“参见皇上。”你个吃锅望盆的卑鄙小人。   殷修越没说话,抬起右手在耳边挥了一下,张冯会意一般将手里的托盘搁到了桌上,“都下去吧。”然后领着宫人一同退了出去。   看来都是殷修越提前嘱咐好的。   众人一走,殷修越似是有些放松下来,随意在凳子上坐下,一眼看到那一碗葵花籽,挪过来道:“这是给朕准备的吗?”说着便要吃。   蔚乔赶忙上去夺了过来,藏到自己背后,人前那副恭敬乖顺的状态也不见了,嘴角一挑,话里夹着炮仗,“皇上不是去淑妃那儿嘛?”   “去是要去的。”殷修越起身去够葵花籽。   蔚乔听这话就更气了,手指顶着殷修越前胸,彻底没了好脾气,“那你就快走!”   “我带你一起去。”   蔚乔抬头对上殷修越的眼睛,震惊到说不出话,这也太禽兽了,自己临幸妃子居然还想带一个去观看?   殷修越,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禽兽殷修越上前,一把抓住蔚乔的手,跃跃欲试的眼睛放着光,又指着桌子上的托盘对她道:“你把这个换上,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淑妃那儿。”   蔚乔转头看了看托盘上的东西,发现那好像是寻常的太监服,跟张冯平时穿得有些像。她心思跟殷修越心中所想是南辕北辙,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穿着太监服拿着笔和折子,在淑妃寝殿的外面一边听一边记人家的房事的样子。   她记得古代是有这样的!   想到这,她一把甩开了殷修越的手,气得脸都上了色,喘着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某狗就趴在一旁看戏。   “你还在生气?今日在母后那里……也不是说你资历尚浅……那凤印……”殷修越看蔚乔真的生他气了,说话开始语无伦次。   “行了,”蔚乔打断了殷修越的话,心里想自己有什么可着急上火的,本来也没想跟他再有过多交集,顶多做完任务一拍两散!她一甩裙摆坐回凳子上,也不看他,“帮你把那一二三四妃子撵出宫我可以,去看你跟淑妃床上大战三百回合我真是没兴趣。”   “嗯?”殷修越是真的突然头大,他上前一步,“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临幸妃子一定要有人在旁边观看吗?”蔚乔相当不耐烦了,她转头敲着桌子问殷修越,眼神充满了鄙夷。   “当然不能在一边观看……”殷修越脱口而出,刚说出来才恍然弄明白了蔚乔话里的意思,一下瞪圆了双眼,声音提高了几分,“谁说我要临幸她了?”   “反正不是你说的!”蔚乔摆了一下手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就是不是我说的!”殷修越强调,但看蔚乔还是扭头不看自己的样子,转念再一想,他突然眉开眼笑,绕过蔚乔走到她正面,然后摆正她的脸逼她正视自己。   “你吃醋了。”殷修越心花怒放。   蔚乔的脸被他两只手挤得纵在一起,还说不出话,又被戳中了心事,顿时恼羞成怒。   “唉?你先别说话,也别生气,让我说完。我真的不是去……内个她,你把这个衣服换上,同我到那里,跟我打个赌,只要到了那儿,我保证你不会再生气,敢不敢?”   这是三一话   蔚乔极不情愿地换了衣服,好在张冯已过中年,身形发福虚胖加上圆滚滚的肚子,这一套她现在穿没什么违和感。   她的脸一直是猪肝色,也不跟殷修越说话,只落他半步远的地方跟着他,然后不时甩他几个白眼。   本来她是打算跟殷修越对着干的,但是他那么说了,言辞恳恳表示自己跟萧甯没有猫腻,却还答应萧甯晚上去看望她。   这里一定有什么事,其实她还挺好奇的……   好奇心害死猫嘛,她在心里给自己找台阶下。   月亮已经爬到了梢头,孤枝上三三两两的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摇晃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是被二人的脚步惊到了一般。   蔚乔不是能忍受这种安静的人,尤其是在这样的气氛下,但是她哪里好意思先开口打破尴尬。   因为落了半步远,殷修越高大的身体完全盖住了蔚乔的小身板,他看着脚底下,因为沿途的宫灯而拉长的影子,猜测她大概是踩在自己的影子上正玩呢。   他突然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让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到天长地久。   情不自禁弯起嘴角,浸润人心的暖流渐渐包围了他,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然而此时却像泡在蜜缸里一样甜。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未有过的。   殷修越掩藏起这般小心思,慢慢放缓了步子,故意想要同蔚乔并肩而行,而后者意识过来,赌气一般地再放慢脚步……两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这样走到萧甯的寝宫。   蔚乔四处张望着,虽然身份是一个太监,头不好乱动,但眼珠子却没停止滴溜溜转。   令她奇怪的是,淑妃这里宫人非常少,个个都谦卑谨慎地低头,好像连大气都不敢出,也不知有没有发现她。   萧甯应该是早就得到了通传,身上着的宫装很是精致,好像精心打扮了一番,站在石阶上候着,见到殷修越走近了才屈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话音里好似还有一丝心愿得偿的喜悦。   然后喜悦转化为惊愕。   大概是注意到殷修越背后的蔚乔,然后心态顿时崩了。   殷修越轻“嗯”了一声,经过萧甯走进了殿里,连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出,在蔚乔眼里看着,这态度着实有些冷漠。   蔚乔有些摸不清殷修越的意思了。   他跨步走了进去,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了,还顺便给蔚乔赐了个坐。这非常于理不合,毕竟她穿的还是太监的衣服,但蔚乔还是心安理得地坐下了。   然后发现萧甯有些发青的脸,方才在门口满心的欢喜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萧甯僵着脸愣了一会,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对低头不语的三两个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吧。”音量有些高,显然并不是很高兴。   蔚乔不是萧甯,不懂她真实的想法,但大概猜测出来,原本这样打扮一番迎接皇上,皇上却带着另一个妃子来了,无异于在这些宫人面前打她的脸。她当然会不高兴了。   虽然……蔚乔是换了装的……虽然……很容易看出来就是了。   殷修越显然不在乎这些弯弯绕,连口茶都顾不上喝,甚至不等萧甯落座,就直奔主题。   “说吧,萧明升又想干什么?”殷修越摸了摸茶杯的杯沿,淡淡地瞥着自己的手,目光仿佛冷了下来,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嫌恶。   他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蔚乔看过去,有些不明所以,原本以为他是来会爱妃,结果看这架势,明显是谈正事啊。   可是跟一个深宫妃子谈什么正事?   蔚乔细细回想白天时二人相见的情形,萧甯说她身体抱恙,她母亲来看望她……再加上方才他口中的萧明升……蔚乔心中一动,刚想召唤出系统来问一下她的猜测,那边的萧甯却突然说话了。   殷修越本是在询问她,萧甯却踌躇不前,有些犹豫的样子,最后看向蔚乔,低头恭声道:“回皇上,兹事体大,是不是……让张公公回避一下?”   意思显然是碍于蔚乔在这,她不能将事情说出来,虽然她看出了蔚乔的身份,却也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话问得有些僭越了,殷修越既然带了蔚乔来,必然是信任她,没道理萧甯想到的殷修越想不到。   蔚乔看到殷修越眉头缩了一下,面色有些不愉。   果然,他开口了。   “萧甯,注意你自己的身份。”语气冰冷地不像是以前的殷修越。   萧甯识相地扑通跪了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叠在一起的双手,“妾身知错。”声音还算平稳,但蔚乔还是从她微颤的肩膀看出了她的紧张。   这下蔚乔更好奇了,看这个架势,压根不像是皇上跟妃子的谈话,倒像是上级跟属下的谈话。   殷修越放缓了神情,应该是原本也没想为难她,虽然也没叫她平身,但话题又转了回去,“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是。”这次萧甯老实多了,她抬起头,看着殷修越,眼神里也再没有了其他暧昧的东西,“近日妾身的母亲进宫看望妾身,提及……提及蔚昭仪宠冠后宫的事,询问了妾身有关皇后娘娘和莲妃的情况,妾身都一一说了。”   “嗯……”殷修越点了点头,似乎在意料之中,又问,“还说了其他的事吗?”   “以前皇上对后宫之人都淡淡的,母亲有心让妾身亲近皇上,妾身也有理由推辞……但近日里,外面都看出皇上也未必如此,母亲便催地妾身有些紧……要妾身势必好好侍奉皇上……”萧甯低下了头,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吞吞吐吐说出了那番话。   殷修越没有再说话,眼神飘到了别处,似乎在想着萧甯所说,眉头紧锁。   “母亲只是替父亲传话,言语间虽然有所逼迫,却又胸有成竹的样子,妾身想着……恐怕他们还有后手。”萧甯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猜测。   殷修越听明白了,点了点头,知道萧甯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给了他听,又转头看向一头雾水的蔚乔,终于弯起嘴角笑了笑,在桌子底下伸出手按了按她。   蔚乔惊奇地看过去的时候,殷修越又若无其事地跟萧甯道:“朕知道了,你去偏殿吧。”   萧甯不敢违抗,跪着退后了两步才起身,幽怨地看了蔚乔一眼,默默转身离开了。   蔚乔摸了摸后脑勺,“这好像是淑妃的寝宫吧?”为什么是她走了?   里面就剩下蔚乔和殷修越二人,他抻了抻懒腰,起身向床榻上走去,话音飘到蔚乔耳朵里,“今晚在这睡。”   “啊?”她跟殷修越?在他妃子的寝殿睡觉?   这不太好吧。   殷修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冲蔚乔招了招手,“过来。”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果真如他说的,蔚乔跟着他来了,一肚子气早就没了踪影,殷修越没有那个意思,他显然不喜欢萧甯。   甚至有些冷漠。   “这是怎么回事?”蔚乔乖乖地坐到殷修越身边,推开了他伸过来的胳膊一本正经的问道。   跟萧甯的谈话说半句藏半句,每个字她都听到了却一点没听懂那些话中的意思。   殷修越本想将她揽过来,却没想到蔚乔不动声色地推开了自己,不过以往他想动手动脚的时候,蔚乔都能面不改色地拒绝他。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他向后一靠,双手叠在脑后,开始认真回答蔚乔的问题。   “朕的皇叔要坐不住了,听萧甯的意思,若是她在后宫没用了,二皇叔恐怕会塞旁的人进来,”殷修越幽幽说道,随后有些不解,喃喃自语,“只是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突然要塞人呢?”   原本殷修越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一嘀咕,蔚乔更不懂这其中到底怎么了,而且她也不认识殷修越口中的“皇叔”。   看起来这次的事会涉及到皇家秘辛,蔚乔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问了他不说那她岂不是很没面子。可要是不问……蔚乔又偏偏很好奇。   况且萧甯的眼神令她非常不舒服,总会让她感觉背后一冷。   “淑妃跟你,关系不太一般吧?”蔚乔试探地问了一句,却看到殷修越眼神里藏着揶揄的笑意,仿佛在说“就等你问出这句话”了。   顿时蔚乔就感觉自己输了。   “萧家,是皇叔的人,虽然当初使了一些手段让她进宫,让我感觉被摆了一道,但是萧甯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看起来她并不甘心任凭萧家人拿捏。”   “你皇叔把他的人放你后宫里干什么?想让你沉迷美色?”蔚乔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迷惑纣王的苏妲己,脑海里想象着殷修越搂着一众美人在酒池肉林里饮酒作乐,好不快活的样子。   “你一天天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一下看穿了蔚乔的心思,实际上蔚乔的眼睛根本就像会说话一样,心中所想一看便知。   “朕的后宫里不放人,他怎么放心得了,当初父皇临去之前,一道圣旨把他送到了陵州,封他为陵王。陵州离京城这么远,朕身边没点他的人,想必他也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吧。”殷修越长出一口气,话语中满是嘲讽的意思。   看来这个皇叔必定心有不轨了,蔚乔没由来地突然想起卫南隅跟她说的话,这大泽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是暗涛汹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酝酿出一番大风浪,搅动风云。   殷修越在她面前松懈惯了,蔚乔都不一定记得他是个一国之君,当初皇后做出那等恶毒之事,先皇为了纪丞相都能忍气吞声不收回圣旨,看来这个皇叔一定给了他相当大的威胁吧。   蔚乔心思流转,但总归都是猜测,见殷修越轻蹙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萧甯即是你的人,那就是你在暗,他在明,先机是你占着,不用惧他。”   殷修越眉头一挑,刚才的担忧都散去,伸手覆上蔚乔的手,嘴角勾起,“你这是在宽慰我?”   冷不防被殷修越抓住了手,蔚乔心中暗骂这个善变的男人,边想把手撤回去,却没想到这次殷修越用了力气,一把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抱。   他下巴抵着蔚乔的头发,将她的手缓缓挪到自己的胸口,发出一声闷笑。蔚乔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总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甜腻腻的。   这个画风转化的有些快呀,方才还是严肃的正剧剧本,此时突然小言了起来?蔚乔红着脸硬是把此时的情形往自己的职业上安。   好像这样能缓解尴尬一样。   但实际上,她除了最开始那一下,始终都没有再挣脱。   “阿乔,朕的怀里是不是很舒服?”殷修越紧了紧双臂,彻底将她圈在了怀里。   “朕把这么大秘密都告诉你了,你用什么做交换?”   这是三二话   蔚乔靠在殷修越的怀里,鼻子挨着他的衣服,好像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但应该不是的,她想,大概就是一种很舒服的味道,引导她,诱惑她,让她伸出双手回应这个拥抱。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倒是让殷修越有些不知所措。   “你想要我给你什么做交换?”蔚乔轻笑一声,脸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有那么一瞬间,殷修越觉得自己已经不能思考了,那只从自己的胸口转移到自己后背的手,老老实实地贴在他的衣服上。那种别人的身体长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委实是非常奇妙。   ——朕想要她的什么来着?   ——朕想要对她做什么来着?   回过神来颇有些懊恼的殷修越“啧”了一声,想起刚认识蔚乔的时候,被她灌输的一脑袋杂七杂八的故事,用她们那里的话说,这是撩人不成反被撩?   “算了,”殷修越一脚蹬开了靴子,丝毫不顾皇帝威仪,沐浴更衣什么都不做了,顺势就抱着蔚乔躺到了床上,“你就这样抱着我吧,一整夜都不许动。”   这样的气氛太难得了,莫要横生枝节,就继续这样保持这个姿势就好了,他想。   清清楚楚知道殷修越心里是怎么想得的豆包不禁摇头,虽然远在蔚乔的霜华殿,看不到他的样貌,却也能想象出他傻笑的样子。   蔚乔却更觉得好笑,一般人拿到这样的剧本,被心爱的女子拥住身体,不应该是反客为主直接扑倒吗?多好的机会呀!她还是他爱妃!   虽然还怀着孩子……   但是也能腻歪腻歪逗呗逗呗,互相撩撩吧……   蔚乔还记得二人初见时,殷修越一脸邪笑着把自己逼到角落,说着刻薄的话对她动手动脚,那时还以为他多么多么……浪呢!   结果箭在弦上了,他却只是想要抱抱!   蔚乔偷偷抬起头,视线一点点向上移,果然发现怂到家的皇帝陛下直愣愣地看着帐顶,僵硬地像是一块木头。   也许……初恋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他,在某种程度上,对于爱情来说怕就是个傻子吧。   “噗嗤”,蔚乔实在是忍不住,在殷修越胸口处发出一声闷笑,把停止呼吸的殷修越拉了回来。   “你笑什么?”他木头一样问道。   递过去一个神秘的眼神,蔚乔心里想,你不来就我,我来就你。   她双手撑在他两侧,转过了身子,刚想俯下身子却发现肚子有些沉,这个姿势委实不太舒服。   对上殷修越莫名奇妙的脸,蔚乔摇了摇头,转过身侧躺在殷修越身边,然后对他说:“你也转过来。”   虽然弄不清蔚乔的意思,殷修越还是乖乖地转过身子,两人脸挨着脸,四目相对。   然后蔚乔便亲了上去。   猛然瞪大了双眼的殷修越再次停止思考,霜华殿的豆包:“得!断路了!”   实际上殷修越并没有断路,只是蔚乔的举动实在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那一瞬间,殷修越来不及对她做出回应这件事高兴,最最直接的感觉与思路,全都在唇上。   什么坠落在云端,穿行在草原,徜徉在春风里,沐浴在阳光下,那些,他通通都想不到。   他只知道,那是蔚乔的唇,软软的,甜甜的,带着一丝热度,然后渐渐升高,像着了火一般,将他全身的血液都烧得滚烫。   没有别的话语,蔚乔用行动告诉他,他所想,她都知道。   便什么也不顾了罢。   殷修越伸出手按住了蔚乔的后脑,在她浅尝辄止想退后的时候迎了上去,然后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不知道什么是讨好什么是取悦,也并没有尝试过怎样去吻一个女人的唇,所以尽管他用力攻陷着,掠夺着,却也都像个笨拙的孩子。   “唔……”蔚乔被堵地说不出话来,感觉嘴上像是有一千只小蚂蚁啃噬,酥酥麻麻的,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想发笑。   可是皇帝是个假孩子呀,他闭着眼睛摸索着,让两人都舒服的动作,几乎是水到渠成一般,化霸道为柔情,柔情到,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翻到了蔚乔的身上,两臂贴在她的脸两边,挨在她的颈窝里,舔舐着人间美味,发丝缠绕间,他才恍惚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可以了可以了……皇上可以了……”   被燃烧殆尽的理智在他的脑袋里复活了一点点,他渐渐抬头,睁开了猩红的双眼,视野由模糊缓缓转为清楚,殷修越这才发现,蔚乔潮红的脸颊,水润的双眸,还有自己肆意妄为的手,以及两人失控的喘气声。   蔚乔在劝降,她微软的双手虚扶着殷修越,嘴上一直再说“可以了”,又有些怯懦地偏着头闪躲着,没错,现在她怂了。   可惜有一句话她没说错,箭在弦上了,当然不能一个抱抱了事,得射出去呀。   殷修越纠结的闭上眼睛,身体又向下坠了一分,他的头回到方才溢出蜜糖的颈窝,这次的动作直接让蔚乔不敢再动。   后背发出了细密的热汗,他越是在心底提醒自己“不能”,就越是想起蔚乔的笑,蔚乔的脸,蔚乔的唇,蔚乔的一切一切,让他欲罢不能的所有。   像着了魔一般。   “阿乔……朕……我……你快走……”在那些复活的一点点意识也要死去之前,他艰难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此时是天不时地不利人和,还不算最佳时期,蔚乔想,天知道她也是凭借着强大的定力强迫自己瞎想然后得以在意乱情迷的时候清醒过来的。   但是她的皇上恐怕真是忍不住呀。   “这……这是淑妃的床……”蔚乔小声说道。   殷修越突然抬头,看着蔚乔瞥向别处的眼睛,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恢复清明了。   他翻过身,连鞋子也没顾着穿,“朕去沐浴更衣。”然后逃也似的快步去了隔壁。   “真亏他能停下来啊……”蔚乔看着殷修越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看来还是挺顾你感受的,因为你说的话以为你介意了,这会正泡在水里懊恼呢,嫌弃自己没考虑到你的心思。”豆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   其实她真没介意,就是灵机一动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的为自己想到这个地步了。   “刚才感觉怎么样?爽不爽?”豆包问她。   蔚乔想到二人方才都有些把持不住,老脸一红,嘴硬道:“什么爽不爽,他笨死了,连亲嘴都不会。”   “哈哈哈哈……”豆包孩子般杠铃一样的笑声响彻她的大脑,刚想问豆包在笑什么,它又说话了。   “我跟你讲噢,这可不是殷修越第一次亲你……”   这是三三话   殷修越披散着湿嗒嗒的头发回来的时候,蔚乔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周身没有可以提醒时间的东西,她便对时间没有丝毫概念,趴在床头静静地等着殷修越回来,期间没有别的消遣,只会越等越困。   但其实殷修越这次消火的时间真的挺长的。   蔚乔见他回来了,极不情愿地在床边蹭蹭,最后踢踏着鞋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我可以去了吗?”   对面的人绞着头发,脸上不自然的红已经褪去,只是眼神还是飘飘忽忽的,他轻轻点点头,翻身上床,似乎在躲避她的样子。   蔚乔心觉好笑,困意也消去了一些,慢吞吞地向隔壁走过去。   临近门口,蔚乔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是那个侧躺的姿势,右手搭在额头上闭目养神,腿微微弯曲,显得身形修长,颇有种美人出浴的媚态……   蔚乔吞了口唾液,转身走了过去。   以往她还真想不到,殷修越会蔫坏到跟系统一起合伙骗她的吻,想起那次豆包突然发出让她亲吻殷修越的任务,她本来决定随便亲一下脸就混过去的,谁知道某人突然动了一下。   就导致她亲吻了他的唇。   真是太坏了。   可是,我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呢?   蔚乔揉了揉脑袋,发觉自己很久之前丢失的那种满世界充满桃心的感觉又回来了。虽然两人最最重要的那个字都没提起,却都心照不宣,彼此懂得也是种默契。   在未来一切都是未知数前,她也想尝试尝试,但愿这个人,值得她这么做吧。   一夜好眠。   昨夜蔚乔回来的时候,殷修越已经保持着那个姿势睡着了,为防尴尬,蔚乔也没叫醒他,一个人偷偷看着他的脸,不知怎么地自己也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殷修越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推她:“醒醒,我们得先回霜华殿。”   被叫醒的蔚乔起床气上头,有些懊恼,并且十分不理解殷修越为什么要把她装扮成张冯,但是好脾气的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所以只好臭着脸跟他回到了霜华殿,一丝脾气都没发,一丝都没哦。   殷修越把她送回去便匆匆赶去上朝了,蔚乔看着天边才露出个光环的太阳,不由得感叹皇上真不是人能干的活,单就每日早起上朝这一点,她便打死都做不到。   而且殷修越也从来没把她吵起来服侍过他……   这么一想,蔚乔的起床气又都烟消云散了。   初回大泽的日子还是日常无聊,殷修越怕她没趣,叫窦则骁去寻摸了许多民间有趣的画本子带进宫给她看,有的本子还画着简笔画,模样颇为可爱,这也成为她除了遛狗外最主要的消遣。   蔚乔吃完午饭正打算把最近迷上的那个画本看完,却发现屋里那几个小丫头私底下叽叽咕咕的,眼神时不时往自己这里瞥,鬼鬼祟祟的。   直觉告诉她那是跟她相关的。   她放下画本,冲冬青招了招手,这丫头年纪最小也最天真,什么话都守不住,问她最合适。   “冬青,你们几个在说什么呢?”   冬青赶紧摇了摇头,看着蔚乔似笑非笑的脸,又露出难色,犹豫道:“半夏姐不让嚼舌根……说怕惹您生气……”   这下蔚乔更好奇了,她深居霜华殿哪都不去,不曾招惹别人也不曾被人欺辱,谁能叫她不痛快呢?   “你不说我才要生气,你们接触的人面多,消息也多,什么都不告诉我,不是倒叫我做个睁眼瞎?”蔚乔佯装生气又加重了语气,果然看到冬青紧张起来,扣着手指远远看了看半夏。   半夏其实也听到了,看着冬青犹豫不决的样子,她放下手里清理的玉瓶,赶忙走了过来,把冬青拉到一旁,一边按着蔚乔肩膀一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出来凭白受气。都是那些宫人不好,趋炎附势的墙头草。”   蔚乔被半夏按摩地十分舒服,听她的话心中也隐隐有所猜测,又问一遍:“到底什么事?”   半夏知道非说不可了,也不再为难,徐徐道:“奴婢几个这几日但凡出了霜华殿遇见别的宫的人,总能听到他们私底下说闲话。说什么近日来淑妃盛宠在身,而昭仪娘娘虽怀有龙种,却迟迟不进位份,定是皇上没那个心思,还说……”说到这里半夏停顿一下,半晌没有下文。   “说什么?”蔚乔转过头看她。   “还说自昭仪娘娘有孕以来,宫里连死了两位娘娘,说这孩子命中带煞,是天煞孤星……”   “这是谁说的?”蔚乔语气加重了几分,心中莫名窜出一团火气,一时没控制好情绪。她也实在没想到,有人会把矛头指向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半夏忙跪下,低头回答:“娘娘放心!那些嚼舌头的宫人都被皇上和太后惩治了!不会再有人乱说的!”   蔚乔渐渐放缓情绪,重新坐到椅子上,眼神微眯,细细回想方才半夏的话。   宫中传的闲话必定有个源头,人既然是皇上和太后处理的,他们一定会去查,这蔚乔倒是不费心。   但是流言既然都指向了皇嗣,这显然不是小事,纵使蔚乔不说什么,皇上也万万不会任凭这种流言四起,若是被揪出来,性命都会不保的。   有人放出这种话,到底意欲何为呢?   蔚乔绕着手指画圈,突然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忙问半夏:“一般妃子有孕,是会晋位份的吗?”   半夏凝眉想了想,摇了摇头,“也不尽然,有时候是会等平安诞下龙种后再晋位。”   如果说那人只是想用流言蜚语测试一下皇上对自己的宠爱,倒还算说得过去,如果皇上是真的宠爱蔚昭仪,何以不晋位表示圣宠不衰呢?假如这话听到蔚昭仪耳朵里,大抵也会心中不舒服然后跟皇上闹一闹吧。   但是为什么又要中伤还未出世的胎儿呢?还把宫中死去的两个人都归罪到它身上,虽然皇上和她一定不会信,但难保外面的人怎么传言。   蔚乔蹙起眉头,让半夏起身,自己径自走回寝殿里,找到趴在床边脚踏上的豆包,摸了摸它的头问道:“大泽的人向来很迷信吗?”   豆包晃了晃狗头,吐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爪子,熟悉的稚嫩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来:“并不是很迷信,但也信鬼神之说,你听到的天煞孤星,他们大泽是有这个说法的。”   蔚乔正想着豆包的话,外面突然传来张冯喝着“皇上驾到”的声音,她才转过身,就看到一只明黄色的靴子踏了进来,殷修越负手走了过来,二话没说,便叫人都退了下去。   他看起来心情有些不好,面色阴郁,不似往常一样笑容常挂在嘴边,此时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中都带有一丝戾气。   他一撩开龙袍坐在了豆包边上,也伸手摸了摸狗,蔚乔知道他这个架势是有话要说,便也不问,等着他说话。   “年关快到了,按照惯例,封地的藩王都要回京,缴纳岁贡,然后等过完年后再回到封地。今年陵王归京最早,昨日就随百官一起上朝了。”没人问他话,他自己等了会终于开口。   “这个我知道,你昨天说过了。”殷修越每天批改完奏折都会来看她,有时也去淑妃那里做做戏,但是她这里是必来的,来了之后就说一些朝堂上的事。   这事他昨天刚说过。   殷修越点了点头,接着道:“他带回来的东西会尽数收到库里然后分给各局,朕肯定是不放心的,便让子迟把那些贡品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挑了挑眉,眸中却有怒火燃烧,蔚乔想了想摇摇头,这她可猜不到。   “哼,”殷修越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每一步都似乎消下点怒气,而后又回头,“他上供的南浔锦缎,是经过秘制的草药浸泡的,有异香,寻常人穿上不会有事,只是会导致女子不孕,孕者流产。”   “还可以这么神奇?”蔚乔也站起身走了过去,“他既然敢上贡,便不会轻易让你落下把柄,你是怎么查到的?”   殷修越闻言扭头看过来,也皱了皱眉头,“不是我查出来的,是萧甯告诉我的,像南浔锦缎这种贡品,我平常都会分给各宫,还想给你做件好看的宫装呢。”   “萧明升虽然是陵王的人,但萧甯充其量不过一颗棋子,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萧甯?”蔚乔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又有些说不上来。   殷修越又摇头,回答她道:“萧明升没告诉她,是她自己发现的,我同窦则骁一起沾染上了那种异香,昨夜去她那里……就是去坐坐,她闻到了告诉我的。这种香味非常特殊,是南疆药巫才能炼制出来的,这跟她身世有些关系,所以她认了出来。”   “南疆药巫?”蔚乔听到了一个新名词,“听着有些邪乎啊……”   殷修越正了正脸色,表情严肃道:“我知道你的世界那边很多东西都研究的非常透彻,我们比不了,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没办法解释的。南疆药巫会巫术,炼制出来的药物既邪又煞,寻常人都不敢招惹他们。”   蔚乔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种设定,毕竟她爸爸就是制药专业的博导,从小她也耳濡目染一些东西,很难想象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怪异的药物。   但她姑且信了殷修越的话,转念一想,便眉开眼笑问道:“既然已经查出来锦缎有问题,把柄已经握到了,你岂不是可以治陵王的罪了?”   这是三四话   “既然已经查出来锦缎有问题,把柄已经握到手了,你岂不是可以治陵王的罪了?”   殷修越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他摇头不语,似乎心中思量着什么,半晌回答:“只是这样还不足以治他的罪,如果陵王矢口否认,到时随便抓一个手下掌管此事的官员当替罪羊,朕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蔚乔方才没想那么多,现在经殷修越一番提醒,也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也许陵王早就有这样的考量,倘若事情败露,只要他装作不知,打死不承认,最多有个失察之罪,却罪不至死。   只是蔚乔想不通的是,陵王也应该知道皇上是非常防备他的,用染毒的南浔锦缎这样的手段,下三滥不说,似乎也并不很高明。   更巧的是,双面间谍萧甯居然是殷修越识出这等手段的关键人物,萧甯的身世跟南疆药巫有关系,这一点难道萧明升和陵王他们不知道吗?   漏洞和疑点简直太多了。   蔚乔挪开了狗,坐到了殷修越身边,问他:“萧甯是萧明升的女儿,为什么能为你所用?你这么相信她吗?”   这次蔚乔丝毫不带别的情绪,也非拈酸吃醋,而是她真的对这个人有着很强烈的敌意和怀疑。从承安宫萧甯的那个难言的眼神开始,蔚乔就觉得她让人很不舒服。   而且她的怀疑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萧明升这个人很奇怪,朝堂上没有人不知道他不是皇党的人,几乎一心一意为皇叔办事,但他又很古板正直,为官挑不出错处,所以我才让他一直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当初惩治吴治,也是我借他的手办的。”   殷修越向后撑着身体,仰头想了想,又接着道:“在我身边安插人的主意应该是皇叔提出的,萧明升并不想让自己的嫡女进宫,而萧甯是他的妾生的……应该也算不上妾……”   说到这他突然回头,看着蔚乔道:“刚才不是跟你说过萧甯跟南疆药巫有关吗?”   蔚乔点了点头。   “萧甯的母亲就是南疆药巫,在那里地位还很高,后来因为有了身孕,被南疆人视为不祥,因为药巫是不允许成亲生子的。当年她母亲进京寻夫也算是闹得满城轰动,萧明升也接纳了她们。只是后来我从萧甯那里得知,其实萧明升只是为了维护颜面,实际上在府里一点一点折磨死了她母亲,她也是隐藏面目,希望有一天能报仇。”   殷修越的几句轻描淡写似乎述说不来萧甯在萧府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但是殷修越既然说了,就一定彻查过她这一段经历,起码真实性还是有保证的。   那不管怎么说,萧甯本身也很可怜就是了,蔚乔一时又有些为难,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谁知却殷修越低下头,拍了拍自己的龙袍,眼神飘向别处,“至于你说的相信……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他的声音淡得像是深秋湖心平静的水,清亮又有些发冷。   惹得蔚乔一阵战栗,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放心吧。”注意到蔚乔突然的沉默,殷修越转过头笑笑,摸了摸她的脸,好像刚才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一般,“宫中的流言你也不要在意,陵王的事你也不用操心,我都会处理好的。”   蔚乔点点头,心头暖暖的,她知道殷修越是不想自己卷进这种无谓的争端,可是心中却并没有放下心来。如果只是她自己,她可以全然放心,但联想到这个阶段性任务,她总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会有危险。   虽然这不是她的孩子,但是……她也受累这么久了……想着她抚了抚圆滚滚的肚子。   “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初一宫中会设年宴,你身子重,不如就在霜华殿不要出来了。”殷修越看到蔚乔正看着自己肚子发呆,突然想起来他早就想要跟她说的事。   “宫宴?”蔚乔抬起头,被他口中的词吸引了注意力,“那应该蛮有意思的吧?”   殷修越看她很感兴趣的样子,知道她是想去,但嘴上却道:“没什么意思,听听新年贺词,赏赏歌舞,大臣们都是闷葫芦,宫宴也是阴阴沉沉的。”   蔚乔才不信他的话,就算是阴沉无聊,那天的宫宴也一定有很多美食,光这一点就足以吸引她了。   况且……宫宴她不出席,外面还指不定编排她怎么怎么不受宠。   以前就算了……现在可不行,蔚乔心里盘算着小九九。   “不碍事的,若是没劲我就提前离席,那个陵王,我也实在是想见识见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蔚乔摆摆手道。   殷修越面色无奈,实际上他也不是找借口,宫宴是非常无聊,在觥筹交错间让他应对那一个个老狐狸,当然不如回到温暖的被窝里搂着他的阿乔。   “那我会安排的,你就等着宫宴吧。”到最后殷修越还是答应了,这样的场面蔚乔从没见过,不应允她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殷修越又跟她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待天色渐渐暗下去了,才起身打算离开,蔚乔知道,他是去淑妃那里坐坐,总是得做做样子。   蔚乔送他出去,在他临走前给了他一个白眼以示警戒,才慢吞吞地回去继续逗狗。   最近豆包的话很少,基本不怎么给他们提示,还称自己已经帮助他们太多,以后不涉及到威胁他们生命的事,他都不会提醒。   蔚乔觉得无所谓,因为她一直觉得豆包很废物。   晚膳蔚乔没吃多少就躺下了,莫名地感觉身体很疲惫,知道殷修越也不会再来了,便熄了灯休息。   那边殷修越从霜华殿里出来,没有多做停留就去了淑妃那里,这几日张冯染了风寒,身体不济,殷修越怜他体弱便没让他跟着。   想起方才蔚乔那充满危险的小眼神,殷修越忍不住勾起嘴角,现在蔚乔已经越来越习惯跟他表达一些情绪了,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就能让他心神荡漾。   这样的心情以往他很少体验过,现在可以说是一种享受了。   他脚步加快了几分,周身都像是扫着春风,因为陵王而郁结的心胸这会异常通畅,然而刚踏进淑妃的寝宫,殷修越的心突然震了一下。   没由来得心惊。   他抚上胸口,脚步略有些迟疑,淑妃宫里的宫人都是他的人,实际上起监视她的作用,她们都经过严格训练,所以平时都少言寡语,低头目不斜视,殷修越来也毋须通传。   但是今天的寝宫有些不对劲,殷修越漫步走了进去,宫人们并无异常,但寝宫布置却大改,零零散散飘着的淡色纱帐,空中弥漫着异香,让他有一种进了幻境的感觉。   萧甯正坐在桌子旁喝茶,看到殷修越进来了,脸上有些惊喜,却仅限于此,她走过来福身道:“参见皇上。”便静静等待。   其余的宫人不用提醒,都已经默默退了下去,这是以往不成文的规定。   殷修越看着福身的萧甯,眉头轻皱,这样的寒冬腊月,即使是屋里烧着地龙,身上只着一件轻纱也是十分寒冷的吧。   胸腔中蕴藏着火气,殷修越绕过她径直走了过去,坐在椅子上不看她,却道:“你下去吧。”   然而萧甯直起身子,却并没有立即下去。她弯了弯嘴角,瞥了一眼香炉,对殷修越低头道:“妾身有要事要说。”   “最近你母亲没进宫。”殷修越不问什么事,冷冷道。   “是上次,其实母亲进宫,还跟妾身说了一件事……”萧甯曲着身子,脸部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   殷修越眼神微眯,右手隐藏在袖口里渐渐攥紧了拳头,他不看她,口气还是那样强硬:“到底什么事?”   萧甯听到他的语气已经有些失控,默默扬起了嘴角,“回皇上,那日母亲说,妾身进宫已有两年,虽位居四妃之一,却不得皇上宠爱……”   她说着说着,已经从屈身低首变成了扬头上前,渐渐靠到殷修越身边。奇怪的是,殷修越始终挺直着身体握紧拳头,额头上我渗出了汗珠,但他依然不看她。   “陵王已经不信任妾身了,母亲说,在年宴上,陵王会进献两名宛女,每个都是,国色天香。”萧甯贴着殷修越耳朵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润水的双眸也氤氲了,迷离得不知是看着殷修越,还是透过他看着别处。   从坐下那一刻就克制自己欲望的殷修越,听到这四个字防线瞬间崩塌,隐在袖口里的手泛起了白印,他却浑然不知。像是置身在无边的荒漠里,他舔着干裂的嘴唇,在视线可及之处望见了一汪清泉,泉边,摇曳着妖媚的花。   “阿乔……”他看着萧甯,喊出了这个名字。   这是三五话   眼前模模糊糊晃动着的似乎是蔚乔的影子,殷修越缓缓伸出手,想抚上她的脸,却不知为何有些抵触。   眼前的人笑着看他,不说话,也没有动作,殷修越忽得转过脸,用手捂上额头,嗓音沙哑:“我有些晕乎,不行,等我缓缓。”   萧甯愣了一瞬,殷修越显然是把她当做了蔚乔,但在蔚乔身前,殷修越居然是这样的吗?   萧甯嘴角抿了抿,发现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心里有些着急,便想伸出手将他的脸摆正。   “皇上,妾身知道你心里有人……但妾身是真的喜欢你,把妾身……变成你的女人吧。”萧甯口含香气,话音中透着诱惑,殷修越茫然地回望着她,几乎就要贴上她的唇。   然而下一刻,殷修越睁圆了双眼,好像才看清眼前人一般怔了一瞬,下一秒,他用力甩开萧甯,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怒吼:“滚!”   这一声之后他一下子没了力气,又跌坐回椅子上,五指再次抓紧膝盖,这次他不再闪躲视线,而是狠狠盯着萧甯,眼睛里充斥着血丝。   萧甯从被推开跌倒在地上那一刻开始,就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香炉里的燃烧的香是南疆药巫炼制的可致人乱欲的药,名唤“缠丝”,就连吃了解药的她都无法抵抗全部的药力而心神迷惘。   但殷修越居然推开了她?   “萧甯!朕一开始就跟你说过,做好你该做的事,朕会帮你报仇!”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然而说出的话依然有强烈的压迫感,“朕可不记得,让你做这等腌臜事!”   萧甯身形震了一下,终于相信自己的计划失败了,她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失败了。“缠丝”药性极强,无人可解,殷修越从踏进这座宫殿开始就意味着他逃不出她手掌心,可谁知他竟然恢复了意识。   原本这味药她没打算这么早就用的,这些年她被清心寡欲的殷修越晾着就晾着了,但是蔚乔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   她等不及了。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得到,她以后也不会是他的棋子了,她甚至也可能保不住性命。   在殷修越的怒视下,她急忙跪着向前,抓住了殷修越的小腿,头在地上一遍一遍磕着,哭着哀求道:“妾身错了!是妾身被蒙了心!妾身知错了!”   她花着脸,仰头看着殷修越,发现对方的怒焰没有丝毫减弱,又急忙解释着:“是妾身,看着蔚妹妹那样受皇上宠爱,妾身不甘心啊,妾身对皇上的爱一丝一毫都不比妹妹的少,皇上为什么不多看看妾身一眼呢?”   她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妄图浇灭殷修越的怒火,然而殷修越最终只是拿开了腿,倏地站起身不再看她。   萧甯没想到殷修越竟然丝毫不为所动,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殷修越已经走到门口了,他打开门,对门外的依旧低眉顺眼的宫人道:“淑妃偶感风寒,这些日子就不要外出了,在这里安心养病吧,你们仔细着点。”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然而倘若张冯在这里的话,一定能注意到殷修越紧紧攥着拳头的双手。   “是。”   门里面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萧甯慌忙跑了出来,却被那里的宫人拦下了,她不死心,还在高声叫喊着:“皇上!妾身知错了皇上!”   殷修越走得极快,他也并不是对萧甯的辩解不为所动,而是此时他真的什么都听不见。外面只有宫灯发出昏黄的光,周身都一片漆黑,他恍若自己置身在火海里,方才被自己尽数压去的情/欲此时全都涌了出来,连外面凛冽的寒风都不能影响他。   他松了松领口,微抬起头发现前面似乎有个人影,粗观轮廓,像是一个女人。   殷修越脑中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这时他应该赶紧转身离开,回到他的临阳殿,静坐!或者找刘宜!   这么想的,他也这么做了,只是他刚转过身,身后的那人就悄悄喊了一声。   “殷修越……”   是蔚乔。   实际上萧甯的计划是对的,殷修越当然自己解不开“缠丝”的药性,但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会有一只小狗子在他脑海里提醒他。   “哇!你要被小乔乔嫌弃死了!”在两人即将失控的那一刻。   然后刚要进入梦乡的蔚乔就被豆包吵醒了,听着它解释前情摘要,蔚乔哪里还有睡意,喊来半夏披上一件披风就匆匆往过赶了。   豆包还很贴心地帮两人打开了意识共享。   蔚乔一路上心惊胆战的,就怕殷修越一个不小心失足下海……所幸他自己还是很争气的。   可是!依然很生气唉!   蔚乔鼓着腮帮子气冲冲上前,走到他的正面锤了一下他的胸口骂道:“你是不是傻呀?这么低级的招数都应付不来?我早就看出那个萧甯对你——”   蔚乔的话戛然而止,她瞪着眼睛瞄了瞄殷修越的后脑勺。   她还没说完话,殷修越就抱紧了她,而且隔着那么厚的衣服,她发现殷修越很热很热!   像是要蒸发掉了一样。   “你快把他打晕吧他一看到你更坚持不了了药性还在他身体里现在他恐怕已经没有理智了!”豆包的声音窜进她的脑海里,说话都不带标点符号,可见事态有多紧迫了。   蔚乔用力挣了挣,却没能挣开殷修越的怀抱,他的声音突然传来,吓了蔚乔一跳。   “别动!”   他说别动。   蔚乔哭笑不得,这次的情况跟之前用一盆冷水就能解决的情况不一样,要是殷修越突然兽性大发,那她别说不动了,恐怕得把他打成脑震荡。   蔚乔举起了手中的玉砖,是过路时候随便扣的,就是为了眼前的情景。   殷修越当然没注意她手中拿了什么,但他自抱住蔚乔开始,脑中就不停的闪现一句话。   “不能动她!不能动她!不能动她!不能动她……”   他闭着眼缓缓放开了蔚乔,却依旧是僵着身子不能动,也许是怕看到蔚乔就控制不住自己,他始终没有睁开眼。   “你将我打晕吧,然后去找刘宜给——”   殷修越话还没说完,蔚乔拿着玉砖就拍了上去,一丁点都没犹豫。   更惨的是,这一板砖下去,居然没有把殷修越拍晕。   “你这女人怎么下手这么狠!”殷修越捂着额头,痛得面部扭曲在一起,手心隐隐有黏黏糊糊的感觉。   蔚乔借着宫灯,发现他的额头已经出血了,方才下手时候没多想,现在又有些心疼,忙拿出手帕止血,小声狡辩着:“是你叫我打的嘛,而且你现在不是没有感觉了嘛……”   “可是你等我把话说完啊……等等,你是不是手里原本就有东西?”后知后觉的殷修越拿过蔚乔手里的玉砖质问道。   “就……路边看着好看……打算拿起来收藏啊……”蔚乔的眼珠四处乱转。   看着她的样子,殷修越觉得额头也没有那么疼了,因祸得福的是现在他体内的情/欲都尽数褪去了,再也没有那些旖旎的想法。   “这里离霜华殿进,扶我回你那里吧,然后把刘宜叫来。”殷修越叹了口气,伸出双手示意蔚乔扶着。   两人一搀一倚,慢条斯理地向霜华殿走去,背影渐行渐远。   这是三六话   淑妃萧甯因行为不端又被收回凤印,从头到尾凤印在她手里都还没被捂热乎,宫里宫外都只道她这是犯了天颜惹了圣怒,却也不知是哪里行为不端。   可是皇上又只是收了凤印,既没有贬位份也没有冷落她,让众人都猜测纷纷,也摸不清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印不能在那里搁着晾着,最终皇上把它交给了太后,总归宫妃就那几个,除了蔚昭仪也没人受宠,执掌凤印所管理的也不过是些琐事杂事,太后是理的清的。   拿着凤印的太后在承安宫里哭笑不得,想着之前她故意在蔚昭仪面前问他凤印的事,惹得蔚昭仪不高兴,今天倒都叫他还回来了。   “他这是心疼蔚昭仪怀有身孕,让她躲清闲,哀家这把老骨头了还得替儿子管理后宫,什么事儿啊这是!”薄太后哀声叹气,语气是烦闷的,偏偏脸上还洋溢着笑。   芙梅给她梳着头,知道太后心中并无不快,笑着回道:“太后哪里是老骨头?奴婢看着这偌大的后宫,谁人的风采能及的过您?”   太后向上斜了一眼,知道芙梅口中都是半句不离夸她的好话,却也有自知之明,淡淡叹了一口气,道:“也就你能打心底里这么想了,哀家老啦!”   她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就是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其中也掺杂着几根白发,“越儿都这么大了,也马上要有了自己的孩儿,哀家当初看中蔚轩复的女儿,果然是没看错的。”   芙梅灵巧的手在她头上拨弄着,一套复杂的发髻才刚露出雏形,而太后似乎陷进了回忆里,自顾自地说着。   “越儿就跟他父皇一样,认准一样东西很难改变。当年玉珈的事伤透了他的心,他虽然嘴上不跟哀家说,但哀家知道他心里苦。所幸那种少年心中突然迸发的悸动才刚冒头就被阻隔了,否则哀家真不知要怎么才能让他回转心意。”   芙梅跟了太后一辈子,知道的了解的非常多,她也清楚太后的心思,婉转一笑,却道:“奴婢却觉得皇上对莲妃娘娘的感情同皇上对蔚昭仪的感情大不相同。”   “哦?”太后来了兴致,“怎么说?”   “莲妃娘娘从小跟皇上在一起,都是以兄妹相处的,实际上皇上在对待有关莲妃娘娘的事情时,都格外冷静。”   “还冷静?身为皇帝敢罢朝数日,哀家都以为他不想当这个皇上了呢!”太后想起他那段时日颓废堕落的样子就忍不住生气。   芙梅偷笑出声,拿起金钗别到太后脑后笑道:“这说皇上了,太后您不也是几日吃不下饭,大病了一场嘛……”   太后还想反驳,却又知道芙梅说的都是事实,一时张不开嘴,以往她最是放纵芙梅,其实心中都把她当妹妹看待。   又听芙梅接着道:“奴婢是太后身边的体己人,才知道一些不能说的事,莲妃娘娘对……他人情根深种,皇上却谁都没怪罪,虽然从头到尾都是皇上搞错了,皇上心好,不愿强迫别人。但依奴婢看,皇上对待衡侍郎,也太冷静了。”   太后想着芙梅的话若有所思,心中却越发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这种事如果放到先皇的身上,就算不怪罪二人,恐怕也会迁怒那个男的。   “太后您想想,倘若同样的事发生在蔚昭仪身上,皇上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嘛!”芙梅说完这句话,给太后绾的发髻也完成了,她直起身,去拿了护指给太后戴上。   太后没有回应芙梅的话,搭起她的手顺着她指引的方向走,实际上还在想着皇上会怎样,却也不好随意下定论。   但儿子总是随老子的,她想。   “宫宴快开始了,走吧。”   ——   以往大泽的年宴都是设置在乾坤殿,这次也不例外。朝臣们都着着官服依照位次坐好,宫人们长龙般依次进殿布菜,一个接着一个,绵延不绝。   越是地位高的人越是要等到最后才出场,而主位上还空着,没有皇帝在,气氛还算欢快,大多在交头接耳着,也有一些人静坐听曲,并不说话。   卫南隅到的时候,各个官员都已经到齐了,她眼睛扫视一圈,陵王正坐在右侧第一的位置上喝酒,见她来了微笑点头示意,眉目中还有三分挑衅。   她假装没看到,别过头去,才发现除了她之外,淑妃和蔚昭仪都没到。皱皱眉头,她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忍不住多想。   淑妃虽然被收了凤印,却没有其他惩罚,“恩宠”也是不见少的,以往她最是谨慎小心,这种场合她向来都是到的最早,怎么这次她都来了淑妃还未到?   卫南隅又回头看了陵王一眼,发现对方也一直在看她,想必她刚才向淑妃位置投去的目光和一番深思都被他看在眼里,此时见他笑容中有一番得意,不由得有不好的预感。   “玉凌姐,你想什么呢?”   卫南隅惊地回过头,却不知什么时候蔚乔已经到席并且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坐了,正一脸诧异地望着自己。   “没有,想点事。”卫南隅笑笑,不再去想陵王的用意,敷衍地回答了蔚乔的话。   两人的位置被安排地很近,是可以说悄悄话的距离,蔚乔向右挪了挪,伸出头去,在卫南隅耳边道:“皇上说了对卫大将军很放心,玉凌姐不必忧心。”   卫南隅心中一动,转眼颇为惊奇地看着蔚乔,心中翻转,蔚乔应该是注意到了自己与陵王之间的眼神交锋,然后才出言安慰。   只不过她会意错了。   陵王刚进京就没闲着,到各种朝臣的家里拜访,而且还是在明面上,明摆着告诉别人“本王在拉拢人心”,其中,跑她卫将军府的次数最多,也引得众人议论猜测。   卫将军手握重兵,若是陵王能有这一颗棋子,那想搞事情就更容易了,就算不能将卫将军据为己用,让他和皇帝之间生嫌隙也是他喜闻乐见的。   蔚乔定是以为自己因为这件事忧心。   而她惊奇的是,皇上居然连这种话都对蔚乔说,看来果真是对她十分信任纵容呀。   蔚乔正正想再问一问卫南隅,殿中突然安静下来,众大臣也纷纷起身,就听门外久病初愈的张冯中气十足地喊道:“皇上、太后娘娘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大臣们俯首跪地,一齐喊出了这句话,声音雄浑嘹亮。   蔚乔也着实被震撼了一下,这种场面同她在剧组的时候大不相同,真假不说,单就这个氛围,她觉得现代人很难营造出来。   也许是根本就不会这般虔诚。   所以蔚乔恭谨地低着头……吐着舌头,觉得自己给殷修越做得这些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早晚都要从他身上一一讨回来!   超凶的蔚乔听到那句“平身”之后就站起身,却感觉腰部被谁捅了一下,她回过头,听到卫南隅在跟她说悄悄话。   “淑妃怎么还没来?”   蔚乔这才发现自己旁边的位置空着,不过她来不来都不影响蔚乔,遂摇了摇头回答。   上边殷修越也明显发现了这个问题,眉头轻蹙,他扫了一眼陵王的位置,又迅速收回眼神,跟旁边的张冯道:“去派人看看,淑妃怎么还不到。”   年宴不可能因为一个妃子而推迟,时辰已经到了,殷修越端起酒杯,跟诸位大臣说几句新年贺词走走过场,事先准备好的歌舞也都上场,大臣们却比方才沉寂了不少。   蔚乔一边喝着酒一边看歌舞,心中叹道修越诚不欺我,这年宴当真是十分没劲。   “二皇叔岁贡的南浔锦缎是从哪里淘来的?朕发现它跟别的南浔锦缎都不同,不仅花纹好看而且还香气扑鼻,是上上之品。”殷修越笑着看陵王问道,那神情就像一个晚辈在跟长辈说话一样恭敬,但蔚乔知道殷修越笑里藏刀。   陵王被点了名,愣了一瞬,手指转了转酒杯,有些被识破手段的窘迫。   殷修越这样就相当于告诉陵王,你的这步棋走错了,朕已经发现了你的阴谋。   所以有这样的表现是正常的。   但是蔚乔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   “回皇上,是臣让手下在陵州寻来的,皇上也知道,臣向来懒得管这些事,都是手下去办,臣不过是送着这些东西回京城献给皇上罢了。”   果然,陵王用这种借口开脱,也是在提醒殷修越,光凭这件事你奈何不了我,我自有说辞。   突然间的没话找话就进行到这里,殷修越没再问,而刚才离席的张冯此时也匆匆回来了,脸上有焦急之色,在殷修越耳边说了几句,众人就听到一声怒喝。   “你说什么?”殷修越阴下脸。   这是三七话   殷修越压低在喉咙里的震怒声惊了蔚乔一跳,她向上看去,询问似的看了他一眼,却不见他回头,而是阴忖忖地跟张冯道:“快去叫太医医治淑妃!快去!”   蔚乔心中一突,双眼眼皮开始跳得厉害,她伸手在眼睛上按了按,正想着那个萧甯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自觉地抬眼像萧明升的位置看去。   皇上的声音并未刻意压制,整个殿中众大臣又不敢高声说话,所以方才那句话他们是一定能听到的。但蔚乔看萧明升的表情,甚至都没有自己的波动大。   今天是年宴,殷修越或许并不想让别的事搅了兴致,所以没有言明到底出了何事,但有人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陵王站起身,向殷修越躬身行了一礼,抬头道:“不知皇上所谓何事如此震怒?说出来臣等可为皇上分忧。”   蔚乔眉头轻皱,心中思忖着这件事是否是陵王的安排,那边殷修越说话了。   “是后宫之事,也是朕的家事,就不劳二皇叔挂心了。”他轻笑着,称呼也变成了二皇叔,却分明有一丝疏远。   陵王也不多做纠缠,又躬身低头道:“皇上说的哪里话,为皇上分忧乃臣等分内之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在蔚乔看来又很浮夸。   陵王本都想作罢了,刚坐下去,一直表情淡淡的萧明升却起身,抖了抖袖子跪了下去,“方才听皇上提到淑妃娘娘,不知娘娘犯了什么事?惹得皇上如此生气。”   蔚乔忍不住“嗬”地一笑,萧明升询问挑事的说辞就更高明,他分明听清了殷修越的话,却先将罪名懒到自己女儿身上,再这一问,殷修越总不会不说明情况,不将人家女儿的事告诉他。   果然殷修越脸色一变,忙道:“爱卿快快请起,淑妃并无错事,只是……是她被刺客所伤,方才误了年宴。”   “什么?”众大臣都惊异地叫出声,纷纷对视,萧明升肩膀轻抖着,他猛然抬起头,“甯儿……淑妃娘娘怎么样了?”   倒真像一个父亲关心女儿的情形,蔚乔眼神微动。   “爱卿先稍安勿躁,朕已经叫太医前去医治了。”殷修越忙着安抚萧明升,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笑着的脸也十分僵硬。   “今天乃大年初一,什么刺客胆敢这么大胆刺杀宫妃?”   “是啊是啊,还挑在这个时辰,是想让整个朝廷处于惶惶之中吗?”   “务必要抓住这个刺客,逼问出他的目的!”   “你说的对,决不能放走他!”   底下大臣都开始义愤填膺,实在是大年初一遭遇此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太嚣张了,于是一贯沉寂安静的内殿这会反倒有鼎沸之势。   陵王终于又站了起来,这次明显不愿善罢甘休:“敢问皇上,那刺杀淑妃娘娘的小人可抓住了?”   殷修越向过一瞥,余光发现其他人也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这也是他们此时关心的事。   “抓到了。”他道。   大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那可问出刺客的目的来?”陵王又问。   这次殷修越蹙眉不语,脸色有些不耐烦,蔚乔正猜着他心中所想,没想到他自己说出口了:“朕在这大殿中一直同你们一起,哪里知道拷问出了什么?”   陵王只当听不懂殷修越的话外音,他转头看了看一众吃瓜看戏的人,略微沉吟片刻,拱手向殷修越道:“臣有个提议,不如将那刺客带进来,臣等同皇上一同审问,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殷修越还未回答,萧明升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俯首悲声道:“求皇上恩准!微臣也想看看那刺客究竟为何要刺伤臣女!”   这次他没有再唤“淑妃娘娘”,而是直接说了臣女,虽不和规矩,倒是叫人看出了他的愤怒和悲戚。   接连又有几个大臣附议,殷修越眼神闪烁,沉默不语,心中在思量着该如何做。   蔚乔听了许久都没听到殷修越的声音,疑惑之际抬头向上看,却发现他也正向自己看过来,只见他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看向底下,沉声道:“将人带上来吧。”   张冯应是,出去传唤人来。   蔚乔因为殷修越刚才的眼神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又不知能跟自己扯上什么事情,这时候才想起没有辣鸡豆包在,两人交流上有许多障碍。   是的,今天大年初一,每月都掉一次线的豆包又挂了,蔚乔奇怪为什么每次豆包都要挑在会出事的那一天掉线。   可以说它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蔚乔嫌弃地想到。   再等提人上来这段期间,蔚乔开始观察起距离自己比较近的几个大臣的脸色。   陵王自顾自地喝酒吃东西,刚才虽然一副要将刺客千刀万剐的样子,此时却颇为悠闲,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之前不过做做样子而已。   蔚乔也实在对这个陵王大开眼界,说他目中无人留人话柄吧,又偏偏让人抓不住他的大错处治他;说他谨慎小心城府甚深吧,他又偏偏不掖不藏招摇过市,连拉拢大臣这种事都不做表面文章直接上门拜访。   似乎那人注意到了蔚乔审视的眼神,抬头看了过来,蔚乔赶紧转向别处,拿了一颗葡萄放到嘴里,开始观察起别人。   窦则骁今日不在,他是禁军统领,又总领皇宫侍卫负责内宫安全,这种职位大概没有年假,蔚乔替他默哀一秒。   衡之廉则坐在位置上沉思,他的酒杯和饭菜水果都没动过,自从知道这个人是殷修越的情敌之后,蔚乔每每看他都觉得他周身闪耀着一圈圈光环,要说为什么——能跟皇上喜欢同一个女人还如此受皇上重视的男子,世间少有了也是。   除了这几人,蔚乔对其他人都不太相熟,只是随意扫了几眼,她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   寻找到那个目光的时候,蔚乔突然心虚加怂了。   蔚轩复淡淡笑着望着自己,场合不适宜太过荡漾,所以蔚轩复只是面色很温柔,而且蔚乔总觉得他已经看了自己有很久了。   那种表情让蔚乔有些心酸,如果不是这一眼,她都要忘记了蔚轩复是她名义上的父亲。   只是名义上而已,真正的蔚昭仪已经死了,他却不知道。蔚乔不知道怎么说,但总感觉这是不公平的,所幸害死她的两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还有孩子留在这个世界上。蔚乔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抬头像蔚轩复微微点了点头。   也许是从小到大都跟自己父亲最亲的关系,那种被父爱包围却又缺乏爱的境况,让蔚乔对蔚轩复充满着好感。   感应到蔚乔安抚似的回复,蔚轩复仿佛放心下来,眉眼更加舒展开来。   而这时,张冯终于回来了。   这是三八话   张冯匆匆从殿外走进来,什么话都没说,俯身在殷修越耳边叨咕了几句,后者仅仅只是面容严肃地挥手制止,对他道:“让子迟带人进来吧。”   蔚乔听到这个名字一愣,原来窦则骁没在自己岗位上兢兢业业,而是替殷修越去抓刺客了?不过也可能是值守的时候恰巧发现了刺客然后捉到了吧。   蔚乔正想着,窦则骁已经率先进入了殿内,后面他的两个手下押着一个人,那人身形似乎在扭动反抗,但嘴上大概被人塞了东西,全程只在“呜呜”地叫着。   蔚乔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位置恰好看不到那刺客的身影,但旁边卫南隅突然充满震惊的脸色让蔚乔心忽的一坠。   而窦则骁跪地行礼的时候,蔚乔终于看清了被绑着的狼狈不堪的人。   她倏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动作快地不像是个孕妇。   那人根本没着夜行衣,身穿宫人最常穿的绛紫色襦裙,此刻正惶惶瞪着大眼睛摇头看着四周,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那是冬青。   蔚乔身后的当归和半夏显然也定住了,当归急忙喊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蔚乔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今日她只带了当归和半夏,是因为冬青身体不舒服,浑浑噩噩了几天身子都不曾好转,今日又有病情加重的态势。   宫女是没资格叫太医来看的,蔚乔便给了她牌子,叫她去太医院自己找人看病,虽然她生病了,但看病这种事还是能做到的,于是蔚乔也没有叫人陪她去。   怎么片刻之后,她就被当成刺客抓起来了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宫女,会有勇气伤害宫妃吗?   蔚乔急忙转过头去看殷修越,却发现这时他竟然不再递给自己任何眼神了,安抚的,疑惑的,询问的,甚至震怒的,都没有。   她再去看太后,太后倒是体谅地凝眉望了她一眼,微微摇头,似是要让她稍安勿躁。   “这不是昭仪娘娘身边的贴身婢女冬青吗?”有人突然出声道。   其实第一个发现是冬青并且为蔚乔着急的不是别人,而是蔚轩复,从窦则骁带人刚进来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开始砰砰乱跳。   宫女刺杀宫妃,那她的主人能逃脱地了干系吗?他当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女儿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所以立刻就想到是有人想要谋害她。   “平身吧。”殷修越对跪地的窦则骁说道。   窦则骁起身,发现身后的冬青还是一动不动,就跟押着她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会意,一人狠狠在冬青小腿上踢了一脚,迫使她跪了下去。   但疼痛让惶恐的冬青眼泪立时就流了出来,她更加焦躁,不停地摇头“呜呜”,却又说不出任何话,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然而失控的冬青还是将眼神移到了蔚乔的身上。   冬青她们三个,是蔚乔穿越过来对自己最好的三人,是无条件,不求回报,忠心耿耿的那种好,是将自己都放在微末处永远把蔚乔放在首位的那种好。   好到蔚乔现在一看到冬青这种痛苦哀求的神情,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甩开紧紧拽着自己怕自己出头的半夏,脚步匆匆地向殿中央走去,没有请示任何人。   这在众人看来不光是没有规矩,还有些东窗事发的慌不择路。   只不过她不是逃,也不是杀人灭口,而是快步走到冬青身边,想要解开绑住她的束缚。   窦则骁当然不会肯,他早一步挡住蔚乔,腰刀横在她胸前,忙道:“娘娘不可!”   几乎是一瞬间,上头那人终于发话了:“子迟不得无理。”   是斥责窦则骁的话。   窦则骁忙收回刀,依然是挡在冬青前面不让开,他低头请罪:“微臣无礼冒犯娘娘,望娘娘恕罪!”   方才殷修越那话分明是向着自己的,一看窦则骁横刀马上就出言制止,蔚乔心中流转,却微微放心,刚想要绕过窦则骁去看看狼狈的冬青,殷修越又开口说话了。   这次,是充满质疑的口气。   “爱妃可否解释解释,你的贴身婢女伤了淑妃,究竟是所谓何事?”   蔚乔凝眉回身,她从未听过殷修越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不,也许有过,在现世里拍戏的时候,那种不咸不淡又十分压迫人的声音,就好像那个腹黑阴暗的角色郁天保。   蔚乔没由来得烦躁,她挺着个大肚子,这时倒是觉得不好跪地行礼了,便偏偏身子福身道:“臣妾不知。”   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殷修越也没再问她,而是转向窦则骁,“子迟可问出什么来?”   大臣们纷纷看向窦则骁,等着他答话,一句话都不插,除了真正为蔚乔担心的蔚轩复,还有沉眉思索的衡之廉,大部分人此时都是一种隔岸观火的状态。   受伤的是淑妃,加害的是宫女,牵连的是蔚昭仪,傻子都知道事情绝没有表面上这样简单,谁先出头绝不是明智之举。   “回皇上,微臣听淑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口述,说淑妃娘娘在来宫宴的路上被冬青撞到,冬青慌忙中掉下一封信笺,淑妃娘娘捡了起来,看到上面的字脸色大变,忙带着冬青原道返回寝宫。之后她们被吩咐在外面等候,里面淑妃娘娘似乎在询问着冬青什么,直到听到一声惨叫,她们冲了进去,一把匕首插在淑妃娘娘腹部,而冬青发疯似的嘴里乱喊乱叫……”   蔚乔也认真听着窦则骁的口述,这一番听下来,她基本可以认定绝对是淑妃自己没事找事在搞鬼,瞬间就开始担心在她的寝宫里,她到底对冬青做了什么事让她变成这样。   上面的殷修越也在沉思,蔚乔上前一步率先开口:“既然并无人看到是冬青伤害了淑妃娘娘,此时就定罪是否太过草率了?”   殷修越眼神望了过来,依然面无表情,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可是一旁的萧明升明显听不下去了。   “昭仪娘娘此话是何意?当时那里除了二人再无其他人,如若不是这宫女动手,难道是淑妃娘娘自己刺了自己一刀吗?”   “噢?”蔚乔转过身笑着看萧明升,“这是大人自己说的,不过也有这个可能不是吗?”   萧明升气急,“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气的胡子都一抖一抖的。   “方才窦统领说到了一封信笺,淑妃娘娘看了一眼居然连宫宴都不参加了,臣斗胆,想问问皇上,这信笺是?”陵王又过来横插一杠子。   殷修越对窦则骁点点头,示意他回答陵王的话。   “淑妃娘娘虽被刺了一刀,但头脑还算清醒,将信笺交给了臣,让臣务必呈给皇上。”窦则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带血的信,递给了张冯,张冯忙呈了上去。   蔚乔不记得自己写过什么信,也不记得前身写过什么信,恐怕这里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心中也没底。   殷修越将信拿在手中,同窦则骁口述淑妃的情形一样,他只是看了个信封,就脸色大变,瞪眼向蔚乔看过来。   那神情,仿佛要将她生吞了一样。   蔚乔不明所以,殷修越也将愤怒压了下去,继续低头拆开信封往下看。   只是越看他脸色越不好,到最后脸黑地像是从煤窟里滚过一圈一样,他双手拿着信纸的手缓缓握紧,将信纸攥出了褶皱。最后实在压制不住怒火,瞬间将信封信纸攒成一团扔到了蔚乔脸上,同时爆发一声怒吼。   “贱人!”   蔚乔闭眼被砸了一下,身形竟然有些摇摇欲坠,众人都看着她,她却足足有三秒都未动弹。   半晌后她睁开眼,左右扫了一圈,将所有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最后转到殷修越那里,“不知臣妾所犯何事?”   不哭不闹的,不悲不气的,高傲地抬头问出这样一句话。   太后眸中精光一闪,转瞬即逝。   “你自己看!”殷修越拍了一下桌子狠狠道。   蔚乔一挥衣袖,看了半夏一眼,半夏忙从自己一直站的地方走了过来,俯身捡起了纸团,递给了蔚乔。   这种场面下也不忘了要面子,自己挺着肚子蹲下捡纸团,那简直让所有人看她笑话。   蔚乔面无表情的接过纸团,低头铺平打开的时候,脸色终于有些松动,她咬了咬下嘴唇,手也忍不住握紧,在众人都看不见的角度,她此时的神情居然比方才的殷修越还恶狠狠。   信封上只有四个字。   “芜蘅亲启……”蔚乔轻轻念了出来。   虽然没发出多大的声音,但现在这连银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宫殿,蔚乔音量足够了。   蔚轩复变了脸色。   蔚乔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她抬头茫然地看了殷修越一眼,又低头再去看信上的内容。   “吾念之芜蘅,心如刀绞,每每茶饭不思,辗转反侧,知芜蘅亦是如此……还望芜蘅保重,尤腹中胎儿,切不可大意,幸吾每月可为芜蘅号脉,此为吾亲近芜蘅唯一之途也,吾翘首以盼耳……”蔚乔虽然不认识古体字,但大泽的字同繁体字很像,她念字念半边也可以将写封信读出来,落款的名字,属的是“明彦”,但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大臣们听完蔚乔所读更加不敢出声了,偷偷摸摸抬头看了殷修越一眼,果然见他脸成了猪肝色。   蔚乔依旧一头雾水,打算再看一遍,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爱妃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殷修越咬牙。   “这封信是写给谁的?里面讲得一个男子……对这个叫芜蘅的人的思念。”蔚乔做起了阅读理解。   “这芜蘅是谁?”蔚乔疑惑,抬头问道。   “爱妃竟然连自己的小字都忘记了吗?”殷修越阴森说道。   这是三九话   殿中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蔚昭仪的小字名“芜蘅”,因此刚才的骚动也也只是局部的。然而殷修越说完这句话之后,底下经过一番寂静之后,竟然炸开了通天的议论声。   蔚乔确实怔了一下,她想抬头问问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芜蘅”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压制住了。退后一步,她愤恨的抬起头道:“臣妾不知是谁写给臣妾的!”态度十分强硬。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辩解是没有用的,目前展现出的所有证据都不利于她。   蔚乔眼神悄悄瞥向了后面的冬青,不知为什么,她心中预感,最好不要揭开塞在她嘴上的布。   她刚放下心思,头顶就传来一声冷哼,“你不怕朕将信中那人召开与你对峙?”   是那个署名“明彦”的人,别说这个蔚昭仪的记忆了,蔚乔可以确信自己整个人生中从未和叫“明彦”的人接触过。   但既然是栽赃嫁祸的,蔚乔也根本不寄希望于那个人。   可是听完这句话,蔚乔身子一僵,身子扑通一下跪伏在地上,众人没有发现,原本怒气冲冲的殷修越在龙椅上向前探了一下身,但他很快又缩了回去。   “臣妾敢以性命担保,绝不认识输信中这人!一定是有奸人栽赃陷害!还望皇上明鉴!”蔚乔头磕在地板上,高声喊冤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旁人似乎在那悲戚绝望的话语中感受到同样的心情。   有人开始怀疑和动摇。   “认不认识不是你说了算!张冯,去拿人!”然而殷修越的火气绝不是蔚昭仪三言两语就能浇灭的,他怒喝出声,一旁侍立的张冯恭声应是,迈着小步子匆匆出了殿,临到蔚昭仪身边时,同窦则骁要了几个人,还默默看了一眼蔚乔。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替蔚昭仪洗清冤屈,毕竟让皇上这样挂心的人,若是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那皇上该有多伤心啊。   冬青被绑着,依旧还是那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当归和半夏却已经急得不行了,她们日日夜夜候在蔚乔身边,蔚乔到底做没做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   但是蔚乔给她们使了眼色,不让她们轻举妄动,所以此时,她们只能焦急地等待张冯回来。   可是显然陵王是不会让高潮褪去的。   他面向殷修越,再次拱手道:“启禀皇上,在大总管下去拿人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审审这个婢女。”   “请皇上……为老臣的女儿讨回公道!”那老狐狸又跪在地上博同情,姿势和语气跟方才蔚乔的如法炮制,让吃瓜大臣的心再次向他们那头偏一偏。   殷修越看了一眼蔚乔,深邃的眼里不知是蕴藏了什么情绪,对陵王的话充耳不闻,半晌他刚要张口,坐在一旁的薄太后却突然发话了。   “昭仪先起来罢。”语气淡淡地,似乎丝毫没在意殿中所发生的事。   太后话音刚落,蔚昭仪便磕头道声是,动过缓慢地爬了起来,心中默默安抚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今天没法子,只能折腾折腾你,等你出生了,娘亲给你做好吃的!   殷修越微张的口换成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他抬手在冬青的方向指了一下,对窦则骁道:“松开她,让她说话。”   窦则骁没有马上动身,而是迟疑一瞬,然后躬身低首道:“这女子……有些不正常……卑职怕……”   “无妨,松开他。”殷修越重复。   半夏扶着蔚乔,担心地看着冬青的方向,只见窦则骁示意两个侍卫,其中一个得到指示便拿去了冬青口中的东西。   然而塞着的布被拿去之后,冬青反而像受了更大的刺激,居然一下子挣开了侍卫的束缚跳了起来,她还在哭着,仿佛已经不认识了任何人,不停地边向后挪步边摇头哭闹。   “别问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医的!奴婢只是送信而已!不不!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别问了!求淑妃娘娘别问了!奴婢只是送信而已!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医的!”冬青重复着这几句话,时而惊恐时而害怕,瑟缩着身体,最后跪在地上重重磕着头,完全没了理智的样子。   这下包括殷修越在内,没人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综合那信中所说,加上昭仪的贴身婢女的口供,那肚子里的孩子居然是跟太医苟且才有的吗?   蔚乔睁大了眼睛,刚想偷偷问问一边的半夏,谁知半夏比她还生气,上前一步挡住蔚乔,怒斥跪地的冬青:“冬青!你怎么乱说话!你我同服侍娘娘半步不离身,娘娘是如何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可是冬青完全不理睬周身的人在干什么说了什么,只跪地磕头,不一会额头上已经隐隐有出血的样子。   蔚乔眉头一立,指着旁边傻了的两个侍卫大声道:“还不快把她绑起来别让她磕了!”   那两个侍卫又是一愣,原本还以为蔚昭仪会恼羞成怒说出“还不快塞上她的嘴别让她胡说了”这样的话,没想到出言居然是关心这个婢女的意思。   窦则骁立愣一下眼睛,两个侍卫忙听话将冬青制服。   半夏见冬青根本不听,也别无他法,转过身跪在皇上面前替蔚乔辩解:“奴婢一直侍奉娘娘,对娘娘最是了解,从未有什么书信!望皇上明查!”   半夏说完这句话重重磕了一下响头,还在席位上的当归听到也快步走出来,跪在了半夏身边,说的是同样的话:“望皇上明查!这绝不是我们娘娘会做的事。”   这种时候施加压力就是要一起上,在旁边一直为蔚昭仪担心的御史大夫蔚轩复,此时也从那里走了出来,重重一跪:“皇上,老臣的小女从小以来便是胆小慎微,老臣敢以性命担保,小女万万不敢做出这等有辱皇家尊严和家风的事!还望皇上明查!”   蔚轩复的地位在朝中也可以说是举重若轻了,这样发自肺腑的辩解殷修越不可能不放在眼里,纵使蔚乔真的做出来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也绝对不会迁怒于蔚轩复。   “爱卿请起吧,若是朕错怪了昭仪,朕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的。”殷修越放低的姿态,语气比方才好了很多,但依旧是冷冰冰的。   然而蔚乔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背对着殷修越,面向的是冬青的方向,看着被压制住没法动弹却依然苦恼不止的冬青,蔚乔眉头紧皱。   是什么东西能把冬青害成这个样子?   萧甯到底对她做出了什么?   殿中气氛因为三个人为蔚昭仪求情而有所缓和,然而大部分人还是谨慎地大气都不敢出,因为还有一个重量级的证人还未出场,他们都不敢站队。   想必卫南隅虽然一脸担忧却始终没有说话,也是在等那个“明彦”吧。   只有陵王兀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喝起了酒。   众人等了没一会,张冯便拖着那小步子快步走进来了,后面被押着的那人果然是一个太医装扮的人,黑袍长衫,身形修长。   嘿!倒是长得不错!   蔚乔转头看了看殷修越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太医,心中比较了一番,发觉还是殷修越更好看。   但是在旁人眼中蔚昭仪的动作显得有些心虚。   殷修越脸色也黑了一分。   张冯将人带上来,弯腰禀告:“皇上,这是太医院的李太医,李明彦。”   李明彦,这名字是了。   殷修越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让李明彦背后发冷,他激灵一下,忙脱开钳制跪了下去,磕头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在太医院资历还不够格,皇上的御体是不用他看的,所以即便在太医院,也不曾见过殷修越几面。   蔚乔只凭这一面看不出什么端倪,况且从始至终李明彦也没给自己一个眼神,便不知道这件事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他是不是知情人。   于是还不等殷修越发话,蔚乔便拿着信走了过去,伸出手将信递到他眼前,“李太医可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也许是大臣们都想不到此时蔚乔居然不想着避嫌而是亲自上前审问,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蔚乔才将信递过去,那李明彦就向后缩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抬手拿了信,始终未看蔚乔一眼。   这种神情大概不会跟此事无关了。   蔚乔想不到自己跟一个太医有什么仇,唯一可以猜测的就是,像上次皇后做的那样,李明彦是被人威胁,受人钳制才会为虎作伥。   上次还是殷修越和窦则骁使诈让纪珉珺以为自己被背叛了才让她俯首认罪的,实际上窦则骁审问那些人一个字都没问出来,又事态紧急,才决定演一出戏唬弄纪珉珺。   这次却不知道殷修越要如何做。   蔚乔心中刀鼓乱撞,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实际上没人比她知道现在最没底的就是她自己了。   李明彦拿到书信展来一看,只看到那四个字便吓得向后一瘫,手指也止不住的颤抖,低着头不知作何是好。   众人一看这情形还哪里有不明白的,都觉得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   “李明彦,你可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殷修越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然而李明彦还是感觉全身的汗毛都树了起来。   可是自从进了这个殿门,他不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吗?他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卑微的活着,然后卑微的死去。   “皇上问你话呢,快说。”陵王悠哉道。   他耷拉着头,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度,豆大眼泪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他向下伏去,一点一点,最后趴在地上,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却一个字比一个字高:“回皇上!是微臣!写给昭仪娘娘的!”   这是四十话   “如信中所说,微臣与娘娘是真心相爱!事已至此,微臣不求皇上能放过微臣,但求皇上能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饶过昭仪娘娘一命!”李明彦长声悲叹,竟然已经有了死志,可是蔚乔视线能及之处,还是能发现他没能抑制的颤抖。   他非常怕。   陵王做了这么一个局,让殷修越在众大臣的面前留下一个笑柄,招致皇家颜面荡然无存。损了一个没有用处的宫妃,损了一个太医暗桩李明彦,可颜面终归不过是颜面而已,难道还会有人当着殷修越的面嘲笑他吗?   这样一来这个买卖岂不是亏了?还是陵王已经无聊到用自己的势力专心打击殷修越而不思其他了?   可是转过头来想想,陵王并不知道自己和殷修越之间的事,那么这件事中折了的还有自己跟肚子里的孩子,宫中只剩下一个跟皇上不亲不近的卫南隅。   “昭仪,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殷修越冷若寒霜的话音将蔚乔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转过身,无论如何也不能认下这个罪名。   “单凭这人的一面之词,就认定臣妾的罪名,是不是对臣妾有些不太公平?臣妾也实在不知,淑妃姐姐来宫宴的路上为什么专挑了一条远路,来宫宴最近的路可不经过太医院。”说到这,蔚乔转头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李明彦,眼神微闪,“李太医,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你今日之举,不光是将你自己逼上了死路,也是置我与腹中胎儿的性命于不顾,更遑论皇家尊严!再者,你认定了这个罪名,就能担保自己的家族不被牵连吗?就算皇上要诛你九族,你也说不得什么!你背后的人,他保不了你!”   蔚乔反问的话一声比一声高,她英眉挺立,不见怒气却毕露锋芒,咄咄逼人的架势把整个殿中的人都吓住了。殷修越面容乌云密布,蔚轩复却似乎有些不认识这样的女儿。   其余的人都略有动容,唯独那个当事人,李明彦漠然跪着,面无生气,他佝偻着后背,忽地嗤笑了一声,再回头看蔚乔的时候,黑洞洞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   “罪臣知自己身份低微,娘娘未曾看起过,此时急于撇清关系,乃人之常情。可娘娘既然转移注意,斥咄的同时还不忘威胁恐吓,那罪臣想说,娘娘用错方法了!”李明彦勾着嘴角惨然一笑,倒真像是被偷情的对象抛弃尊严被践踏的样子,他敛了表情,瞬间又硬气起来,“罪臣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孑然一身,没有的东西又怎么会害怕失去?”   蔚乔一愣,似是没想到李明彦居然没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她起初能想到的只有为护家人性命才不得不说违心话做违心事,但现在她相信了李明彦的话,观他方才的神情。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怕。   疯子一样的猛兽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尽情享受捕猎的乐趣,可是那猛兽现在正在席位上悠然喝酒,他却不过是猛兽训练的一条狗而已。   真的有人会为了忠心护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吗?   蔚乔突然之间没有了办法,整个大殿中的人,除了殷修越,没人会相信她。   可是……   “蔚昭仪,自你进宫以来,朕自认待你不薄,可你今日所作所为实是令朕失望透顶!纵使是真的饶过你,朕皇家列祖列宗也不会放过朕。”说着,殷修越看了窦则骁一眼,没有说话,后者拔出了自己的腰刀扔到了地上,蔚乔的面前,殷修越冷冷道:“你自绝吧。”   卧槽!这就有点过火了吧!   蔚乔震惊得看着面前的玄色腰刀,一时之间竟然被眼前的情形唬住了,但还没到失态的地步。   可年近半百的蔚轩复却不禁吓,他扶着额头向后栽了过去,幸好一旁的卫柯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约莫过了两三息,他睁开双眼,突然用大了力气甩开了卫大将军,老泪纵横地跪在地上替蔚乔求情:“皇上开恩啊!看在老臣一心效忠殷家的面子上饶过小女一命吧!臣求求皇上了!臣愿意从此告老还乡不再入朝!”   蔚乔看着旁边的老人哭得要断了气,心中也有些发酸,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他为何愿意用自己一家的前途换回自己小女儿一条命。   蔚乔赶紧挪了过去扶住不停磕头求饶的蔚轩复,眼睛也有些模糊了,是真真被他所感动。   “蔚爱卿这是做什么?”殷修越面有动容,毕竟蔚轩复真的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何况……他也没想到这老狐狸面对自己女儿的事会这么失态,甚至说出告老的话。   “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在一旁始终未站队的卫南隅终于说话了,辅一开口,旁人皆是投来询问的眼光。   “爱妃说吧。”殷修越放下了要制止蔚轩复的手,在膝头敲了敲,说道。   “臣妾在宫中同蔚昭仪交好,是皇上知道的事,今日纵是有人证物证,臣妾也相信妹妹绝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卫南隅嘴角挂着浅笑,虽然乃将军之女但在这种场合也颇是端庄贤淑。   大臣中刚有人要反驳,卫南隅眼神扫了过去,竟生生让那人闭了嘴,看皇上,也是一副静静聆听的样子,并没有制止之心。   卫南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了殿中,边走边道:“方才如昭仪妹妹所说,淑妃妹妹路上偏要路过太医院,这也是疑点未解,”她突然转过身笑了笑,“其实这种有辱皇家颜面的事,就算是冤了一个宫妃,也没什么。”   “可是如今昭仪妹妹肚子里还有孩子,倘若她真是被奸人陷害,开脱不得,那她腹中的皇嗣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臣妾觉得,涉及到皇嗣,万万马虎不得!不如先将她放到冷宫,待孩儿顺利生产,再验得胎儿是否为皇上的骨肉,如若不是,再处死也不迟。”   殷修越沉吟片刻,向下看了蔚乔一眼,见她很是狼狈地在为哭断气的蔚轩复顺着气,又投过来一个难以言表的眼神,他顿时胸中郁结,闭眼按了按眉角。   “就按贤妃说的办吧。”他烦不胜烦的样子。   萧明升并不想善罢甘休,开口还想说什么,却被举杯的陵王打断,他不怕死地笑道:“皇上,这年宴还继续不继续了?”   殷修越嘴角抽了抽,在下面那个角度倒是看不太清楚,他望过去还没说话,太后突然打了个哈欠。   “今日年宴中多生许多事端,让大臣们见笑了。”太后不说话便不说,一说话瞬间就显露出摄人的威严。   大臣们都直呼“不敢”,太后又道:“哀家身子疲了,经不起这许多折腾,皇上继续主持这年宴吧,礼不能废。”   殷修越低头道是,也是不敢忤逆。   芙梅扶着太后起身,殿中的人皆是起身恭送皇后,待他们声音的浪潮翻过之后,太后转头又道:“先把蔚昭仪带到碧螺宫吧,好生养着,不可怠慢,生出孩子后就按照卫贤妃说的办。”   她说完这句话就出了殿,殷修越见太后走了,又转头看蔚乔,蔚乔不知道在地下跟蔚轩复叨咕着什么,那老头脸色是好了些。   “子迟,将冬青打入死牢,再让太医看看还能不能让她恢复清醒。张冯,你将蔚昭仪带到碧螺宫,她身边的人都一并跟去,但不准服侍她,昭仪身边的人你另选宫人。”殷修越一句一句嘱咐下去,竟然也有些疲惫之色。   窦则骁已经吩咐两个侍卫将冬青拿下,只是冬青还不清醒,很是不配合,扭动身子反抗,那两个侍卫便也用了蛮力,顿时将冬青弄疼了。   蔚乔看在眼里刚要出声怒斥,卫南隅英眉一竖,向窦则骁责道:“窦统领手下的人都这么不知轻重吗?”   卫南隅修长的身影在窦则骁健硕的身材在显得有些不够看,但她的气势却更胜一筹,瞪着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窦则骁着实愣了半晌,搞不清对一个宫人下手重点又怎么了。何况还是个罪人。   可惜这世上唯皇上和女人不好惹,卫南隅更厉害了,还是皇上的女人。   “轻点,听见没!”窦则骁皱眉向后喝道。   之后张冯带蔚乔下去,临走之前,蔚乔悄悄跟卫南隅点了点头。   还没有踏出殿门,陵王的嘴又闭不上了。   “启禀皇上,刚才让那些人搅了兴致,臣都忘了有东西要献给皇上。”   殷修越带着询问的眼光看过去,心中突然想到那日淑妃所说的话。   “臣的陵州不时受宛地的蛮夷骚扰,去年臣带兵反击,俘虏了两个绝色越女,不知皇上可有兴趣?”   殷修越嘴角的笑容满是嘲讽,刚经历了如此丑事的他怎么会安然回答“有兴趣”呢?   刺猬如果不露出自己的腹部,豺狼怎么会显出自己的利爪?   “二皇叔居然俘虏了宛女?听闻这世间早有‘不向江山心向宛’的说法,就是说得人人争抢的无双宛女,招上来看看罢!”   刚好走出大殿的蔚乔忍不住飞出一句。   尼玛。   这是四一话   寒风凛冽,除夕又下了小雪,房檐的瓦片上吊着溜溜的冰碴,在宫灯的照耀下愈发显得玲珑剔透。蔚乔的手炉还在前殿的桌案上,走时匆忙,没来得及拿,这时只能一双手藏在袖口里取暖。   前殿某人逍遥快活,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受冻……   蔚乔跺跺脚,站在碧螺宫的门口,向外张望了几眼,“张总管怎么还不到?”   张冯应了殷修越的话,说甚么去寻找照顾她的宫人,将人放到门口就匆匆走了,足足有一刻钟人还没到。   半夏和当归都面如死灰,比蔚乔还伤心难过一般,从出了殿就没停下泪珠,一边为冬青担心,一边害怕自己再也照顾不了蔚乔。   碧螺宫里面是灯火通明的,之前皇后曾经来这里住过一天,不过后来就被解决了,现在里面应该是没有人,蔚乔转过头望了一眼,眉头轻皱。   “你们两个别哭了,”蔚乔终于发话,两人听到后具都抬眼看过来,其中一个还禁不住吸了下鼻子,“碧螺宫里怎么看起来这么热闹?”   半夏看了一眼当归,刚止住哭啼却还有些抽抽,但还是为蔚乔耐心解释道:“碧螺螺宫……宫,本本来就有宫人……人,不过过她们都像凶神恶煞一般……对进入里面的宫妃妃特别不客气……娘娘娘娘要是没有奴婢在身边你可怎么办啊……哇……”   半夏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只是声音刚提上去,就被人横了一句。   “这大过年的喜气都叫你哭没了!”   不是蔚乔说的。蔚乔伸出头在半夏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张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宫女,谦卑地躬着身子,两手叠在小腹上低头不语。   半夏被吓了一跳,僵着身子不敢回头,但是确实不哭了,只是还是一抽一抽的。   “娘娘怎么在这等着奴才?这天寒地冻的,伤了娘娘的身体可是奴才的罪过。”张冯上前打了个请的手势,边引路边说道,语气还是十分客气的,也没有奚落嘲讽的口气。   “碧螺宫我也不熟悉,恐怕需要张总管多打点打点,贸然进去怕坏了什么规矩,这地处偏僻的,出了什么事也喊不得冤。”蔚乔口中这么说,心中想的却是,张冯走的时候也没说让她先进来啊……   张冯一听这话拍了一下手,将身后的人拉近,对蔚乔道:“昭仪娘娘,以后在碧螺宫的起居都是由她负责,她……名唤阿福,暂时是娘娘的贴身婢女了。”   蔚乔凝眸看去,发现这宫女身形修长,比张总管还高那么一些,但是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脸。   几个人说着已经进了殿里,刚踏进去,发现灯火通明的殿里颇为热闹,里面烧着地龙温度不低,几个年纪不小的宫女撸胳膊往袖子围着桌子赌钱,嘴上还喊着“大大大”。   根本没人注意到蔚乔他们来了。   蔚乔直接傻了眼,心想就算再怎么天高皇帝远,也不至于这么放肆吧。   张冯掩嘴咳嗽一声,众人闻声向后看,才显露出震惊,不过也只是如此。她们中一人胡乱在桌子上扫了一下,绕过别人走过来,福了福身子,“不知张总管来所谓何事?”   张冯也像压根没看见她们在干什么一般,指了指蔚乔道:“这位娘娘暂时先在这碧螺宫住几日,你们安排一下,将娘娘安顿好,不可怠慢,太后嘱咐过的。”   听到最后这句那领头的宫女抬头看了一眼,不客气的目光将蔚乔上下扫视一圈,才躬身道“是”。   蔚乔对碧螺宫稀奇古怪的规矩一头雾水,只想着有机会问一问殷修越或者明天问一下豆包。张冯又跟那个宫女交代了几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之后就离开了。   蔚乔见那领头的宫女转身又要去赌钱,忙上去叫住了她:“时辰不早了,我想要就寝。”言下之意是告诉我我的寝殿在哪,我要去睡觉了。   没想到年纪大的宫女回头瞪了一眼,语气颇为不善,“娘娘自己随便找一间。”   这下把蔚乔气的不轻,就算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礼貌总是要有的吧……好吧,这不是她的世界。   “娘娘……”身后的阿福突然说了一句话,只是声音不好听,让蔚乔觉得十分违和,“娘娘跟奴婢来吧。”   阿福说完转过身,朝碧螺宫的西面走去,蔚乔看了半夏当归两眼,也匆匆跟上。   到了西殿,里面半个人也没有,地龙也没生,很是冷情,蔚乔又将手伸进袖子里,刚要说话,就听阿福道:“这两个姐姐的房间在东边,奴婢的在娘娘的隔壁,娘娘有什么事直接叫奴婢就好。”   她说话硬邦邦的,蔚乔点头,又回身好一番安慰半夏和当归,才把她们哄走。当下累了坐在床边,问低头不语的阿福:“我想沐浴。”   “奴婢下去准备。”她说完就走,动作十分利落,不一会就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   蔚乔还是觉得颇为怪异,但是她又累又困,只想先洗完澡好好睡一觉,再去想其他。刚路过阿福半步,蔚乔突然听到了“噼啪”一声响。   后面的人“哎呀”一声,语气硬似木头。   蔚乔转过头,又听到“噼里啪啦”一阵连续的响声,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阿福躬着的身子渐渐挺立,身高高出原来不少,不,应该说整个人比方才大了许多,那一身松垮的宫女装此时已经变成了贴身诱惑……   “这次缩骨不成功。”那人木木道,声音是明显的男音。   蔚乔捂着嘴指着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阿福却僵着一张脸,随手在脸上一抹,将胭脂什么的尽数擦去,又道:“娘娘放心,属下是皇上派来保护娘娘的。”   “皇上?”蔚乔放下手,紧皱眉头,“碧螺宫会有人害我吗?为什么要派人保护?”   “呵呵。”阿福笑了一下。   呵你个大脑壳啊,虽然阿福貌似就真的是在笑,但是配在那个面瘫的脸下,简直嘲讽满分。   “自然不是碧螺宫里有人要害娘娘,”蔚乔放下心来,又听那人道,“是整个后宫里有人想害娘娘。”   “那……”蔚乔刚想详细问一下,却及时被阿福打断。   “属下不想说。娘娘自己问皇上。”   嘿,这真是个有脾气的属下。蔚乔气结,转过头想了想,问他:“能否帮我几件事?”   阿福“啊”了一声,第一次在面瘫的脸上显露出别的神色——嫌麻烦,“娘娘说吧。”   “帮我找来几桶水,绳子,墨汁,还有一坛醋。”   ——   蔚乔洗完澡美美地躺在床上,宫里的灯都熄灭了,她却瞪着个大眼睛看着房梁顶,侧着耳朵等着什么。   然而夜过三更,蔚乔耷拉着眼皮都要睡着了,才突然听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动静。   靠床的窗户“吱吖”一声被打开了个小缝,蔚乔猛然睁开了眼睛,嘴角勾起掩饰不住的笑,侧过头继续认真听着。   那窗子又被打开了一点,似乎有人已经伸进一只腿进来了,最终还轻声唤着:“爱妃——”   蔚乔捂嘴。   “爱妃?”   蔚乔敲床忍笑。   “爱妃……呀!”只听“哗啦”一声什么东西洒出来的声音,夹杂着殷修越突遭飞来横祸的叫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蔚乔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不停地敲着床板,起了半个身子,含笑看着湿漉漉的殷修越问道:“那宛女的舞姿可还合你心意呀?”   “当着众大臣的面骂我‘贱人’觉得爽吗?”   “对了,你不是还要处死我嘛?干嘛来了?补刀吗?”   蔚乔的“素质三连”直把身前的人问愣了,殷修越脱下龙袍拧了拧水,又拿到鼻子上闻了闻,赶紧扔出了手,“阿乔,这是放了多少醋啊?”   蔚乔转过头不理他。   殷修越吃了个没趣,嘴上却还挂着讨好的笑,边说边要坐过来:“那都是做戏给皇叔看的!我知道你能随机应变应付过来。”   蔚乔赶紧把狗腿子殷修越推开老远,眼睛睁着老大,朝他冷道:“你别坐我床上。”   又逼近他,语气不善中又掺杂着一丝委屈:“还说随机应变?把刀都扔到我面前了让我自绝,我差点……”   “差点怎么?”殷修越赶紧持起蔚乔的双手担心道。   蔚乔白了他一眼,抽出手甩了甩,“差点拿起刀上前弑君!”   殷修越为了掩饰尴尬咳嗽一声,又死不悔改地抓起她的手放进自己怀里,深情道:“我就在这里,你现在弑君也不晚。”   “嘿!”蔚乔现在油盐不进,觉得殷修越是蹬鼻子上脸了,忙摇头四顾,“刀呢?刀呢?”   蔚乔挣开殷修越四处找刀,正是这个空挡殷修越将床边的灯盏点着了,看到蔚乔身形一顿,走到自己身边来问道:“冬青怎么样了?”   “子迟会派人照顾好她的,你不用担心。”殷修越挠了挠太阳穴。   蔚乔瞥了他一眼,借着灯光可以看清楚他的样子了,偏过头偷笑一下,又回头问他:“那你可知冬青是怎么了?”   殷修越见她这是要好好跟自己说话的态势,忙抓住这个机会点点头,“应该是萧甯使了一些巫术,我已让子迟去寻南疆药巫,一定会把冬青这个丫头治好的。”   蔚乔放下心来,又坐回到床上,眼神放空了一会儿,回头喃喃道:“阿福说这宫里有人要害我,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殷修越又要凑到她身边坐下来,却被蔚乔一个恐吓的眼神吓住了,当下像个犯错的孩子站在蔚乔身前,低头小声道:“这次我们回到大泽,有许多事未曾跟你说。”   “什么事?”   这是四二话   “方水县的地震灾害你应该知道,当时是你和我一起上朝的。”   蔚乔点了点头,却实在不清楚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方水县地属陵州,如果不是出了地震灾害这种事,朕根本不知道陵州早就已经脱离了朕的掌控,派去赈灾的官银都石沉大海,官员也是事故频发,陵州就像是吃人的无底洞一样,进去出不来。”殷修越背手一边走一边说道。   “朕派去了皇家秘卫去调查,才知道陵王竟然不知何时收服了宛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当上了第二个皇帝,这一手他做的太隐秘了。朕只以为他在陵州不思进取花天酒地,却原来在背后做着这样胆大包天的事。”   “这又跟后宫有什么关系?”蔚乔靠到软垫上问道,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   “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朕更加防备他,便派子迟在宫中进行一番严格彻查,结果发现他设置在朕身边的暗桩着实不少,只是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但有的暗桩,也许朕都没有发现,还在逍遥法外。”   “今日那个李明彦便是。”   蔚乔凝眉,思忖片刻不得其解,“他到底想干什么?”   “前些日子里宫中的传言甚嚣尘上,对你和肚子里孩子都不利,一面可以侧面看出朕对你的宠爱,一面又可以司机往孩子身上泼脏水。实际上,今日的妖言惑众,早就能在朝堂上看出些许端倪了,顺着谣言参你本的,基本上可以断定是陵王的人。”   他上前走了一步,站在梳妆台前面,缓缓抚摸了一下铜镜,“陵王想要的,也许是让朕没有子嗣,也许是有人能在后宫和朝堂监视朕,也许是在他需要的时候,给朕致命一击……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朕也不知道身边到底有多少他的人,所以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出所有暗桩。”   蔚乔抚着肚子,也随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原以为当皇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一手遮天,现在看来用一手遮住他眼睛的人也大有人在。那个陵王也算神通广大,自己被放到陵州之后居然掩人耳目做了这么多事。   “他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为什么你不能直接说他要造反办了他呢?”蔚乔出声问道。   “皇叔如今所做之事确实触碰到皇家底线了,但是陵州就如铁板一块,里面究竟如何皇家秘卫还没有查清,如果贸然行动,他联合宛人的话,陵州百姓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他不一定珍视那些百姓,你却珍视,投鼠忌器罢了。倘若陵州百姓同陵王才是一条心,那你如何?”蔚乔摇头感叹,又看向他问道。   殷修越转过身,轻抬的眼皮底下是一双古波不惊的双眸,他淡淡道,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那就杀罢。”   蔚乔觉得背后袭来一阵冷意,伸手抓过被子盖到了身上,把自己裹起来,又问他:“那现在该怎么办?”   “十五之后藩王就会回各自的封地,他不在陵州这段时间秘卫应该搜集到一定的情报……不过……”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转身凑过来突然笑嘻嘻道:“之后的事你不用知道太多,知道多了对身体不好,你就老老实实生孩子吧。”   “噢,”蔚乔眼皮向下不看他,似是心中不悦随意应付道,“那你回去吧……”   殷修越知道她这是还在为刚才殿中事生气,其实他在龙椅上,好几次都快要忍不下去了,见到她跪在地上也只想起身去将她扶起来。   可惜总有人比他快一步,而且陵王虎视眈眈,他出一点错就前功尽弃,留给陵王他是草包的印象就会大打折扣。   他缩回了手指,心道现在太晚了,还是应该让她先好好休息,便不打算多做打搅。他起身走到烛台旁,轻声说了一句“那我走了”,然后吹灭了烛火。   屋里面又是漆黑一片,殷修越摸着黑,打算原路返回,这次也不知道是杯弓蛇影还是怎么着,他开窗的姿势很是小心,等窗户完全大开了,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他放心地喘了口气,作势要跳下去,脚刚碰到东西,他就觉得不对,只听到“呦”“哗啦”的声音,他睁开双眼,又被浇成个落汤鸡。   窗户里面扔出一张毛毯,同时传来幽幽的说话声:“盖着回去吧,别着凉。”   是蔚乔的声音。   殷修越着实被害惨了,这数九寒天的时节,身上有点水渍出去立马冻出冰碴,拥着毛毯,殷修越心想这辈子说什么也不能再得罪为蔚乔了。   回临阳殿的途中他就在想,她是什么时候在窗外准备好陷阱的,明明他来的时候还没有。   他不知道,这都是蔚乔早就跟阿福商量好的,门窗的每个角落都安置了这个陷阱,等他来了之后,再在每个门窗的外面设置好,就等傻子上钩了。   然而更令他崩溃的事还在后头,当他拥着被子哆哆嗦嗦回到临阳殿的时候,张冯差点举着浮尘揍他,“哪里来的贼人?”嘴上还这么喊。   殷修越心头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他快步走到铜镜边,将自己一照,发现自己整个脸都是黑黑的,衣服上也是斑斑点点……他还以为那醋是因为她吃醋了才加上去的,原来是为了遮过墨水的味道。   还有那个阿福,明明是自己的属下,为啥也敢这么捉弄朕啊?啊?   殷修越转身飞去了水池。   ……   蔚乔躺在床上闭眼睡觉,一会儿窗边传来三声敲击声,蔚乔睁开眼坐起身,压低声音问道:“他回去了吗?”   “娘娘放心,皇上回去沐浴后就睡下了,并无异样。”外面是阿福的声音。   蔚乔放下了心,虽然也是想捉弄一下他出出气,但是并不想他因此生病,现在知道他没事,也可以安心睡觉了。   ——   殷修越安抚蔚乔的话不是随便说说,是真的一点前朝的事情都不透露,淑妃如何,冬青如何,陵王如何,暗桩如何,什么都不告诉蔚乔。而蔚乔临产在即,也不想知道那么多事自寻烦恼,现在她所想的,就是在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古代,能不能安全生下这个孩子。   虽然严格来说这个孩子不是她的,却正经是她怀胎十月守过来的,单方面不想它出事。   蔚乔又住回了霜华殿,在陵王走了之后。对外说是卫南隅在皇上面前求情,言说碧螺宫那个地方对胎儿很不好,倘若这真是皇上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就是莫大的罪过。   皇上经不住她软磨硬泡,才答应放蔚昭仪回来,只是还是禁足,不许她出殿,阿福依旧在她身边服侍(保护)她。   实际上呢,是殷修越多个日日夜夜在蔚乔床前软磨硬泡,“阿乔,你就回去吧,我再也不会不提前告诉你就做戏了,行行好吧。”   ……这样。   霜华殿还是比碧螺宫条件好多了,整日没事做的蔚乔每天除了逗逗狗又多加了一项,那就是逗逗面瘫阿福。   她还是没给殷修越多少好脸色,只是快要临盆,蔚乔紧张之余发现,殷修越好像比自己还害怕,一进到霜华殿就毛毛躁躁的,不是打碎花瓶就是弄坏水晶帘,有时候还各种摔跤,听张冯说皇上还经常在上朝时点错名字。   大臣们都以为皇上是为即将知道自己到底是戴没戴绿帽而紧张。   “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大?”   “总感觉你一坐下去孩子就会被挤出来。”   “这样坠着是不是特别累啊?”   每次殷修越一得空来霜华殿都会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突显自己的智商,人都说一孕傻三年,蔚乔还没怎么样呢,殷修越先把自己的智商降低了。   “你信我,皇上,小乔乔的预产期在三月初三。您能别老一天问我八遍行不?”蔚乔也能听到豆包这样吐槽。   于是在殷修越如此的高压状态下,蔚乔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三月初三。   殷修越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结束了早朝,遇见一些难缠的大臣就四个字“日后再议”。   进了霜华殿之后看到蔚乔正让阿福帮着训狗,心中忧虑万千,一杯一杯喝着茶水。   “稳婆太医都到齐了吗?”殷修越敲着桌子问道。   “齐了。”   “产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那咋还不生啊?”   蔚乔觉得无奈又好笑,抬头想揶揄他几句却发现他嘴唇都白了,“要不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吧?你现在好像比我需要他们。”   殷修越摆了摆手,仰头又喝一杯水。   蔚乔看着他的龙袍,心想他这是刚下朝就来了,便想说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问他:“你今日怎么直接来了?不用做戏冷落我了?”实际上这段时间殷修越来找她都是黑夜里,爬墙爬窗户,就是不走正门。   “不管了,等你诞下皇嗣,就可以为你洗脱冤屈了。”殷修越回答,眼神还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肚子。   蔚乔起身走过来,坐到他的腿上,两人的体重压了上去,她抱着他的肩头问:“你说,如果……万一蔚昭仪真的同那个李明彦有什么呢?”   正在逗狗的阿福嘴角一抽,心想,这种话也敢跟皇上说……   殷修越却摇摇头,道:“不会,他不喜欢女的。”   “啊?”   “子迟已经查出来了,他之所以并无把柄在皇叔手里还为他办事,是因为他喜欢皇叔。”殷修越凝眉说道。   这却把蔚乔惊到了,但细细想来,这种可能又是非常可信的一种,也能解释当日在朝堂上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虽然一心是为了陵王,但是替他做这种事又被当做一颗弃子,心中肯定不好受吧。   蔚乔正想着,突如其来的疼痛却向她袭来,她猛然变了脸色。   殷修越没等她说话,一把将她拦腰抱起,飞向了产房。   这是四三话   “唉皇上您不能进去!”阿福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但于事无补,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早就看不到了,他摇了摇头,继续逗狗。   “你说,是皇子还是公主?”他挠着豆包的下巴自言自语道。   比起肚子疼痛的感觉,殷修越的状态更让蔚乔震惊,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产婆也是,下巴都要掉在地上,被殷修越吼了好几句才回过神来,忙喊道:“皇上这地方您来不得!血气会冲撞了您的!”   殷修越哪管,他一看蔚乔的脸,就差自己上手接生了,但他又不会,只能急得团团转,还好稳婆中有一个稳重的,已经吩咐别人去准备东西,又快步走过来福身道:“皇上把娘娘放下来吧。”   殷修越眼睛一立,心里想这哪能放下来啊,她肯定站不稳,那么疼了怎么还能站着呢?可是这样抱着万一孩子掉下来怎么办?   蔚乔一看殷修越已经停止呼吸了,知道他脑中肯定是被稀奇古怪的东西填满。她用力掐了他一下,有气无力道:“听稳婆的……放我下来……”   殷修越木木地应了一声,终于听话地把她放了下来,那稳婆扶住蔚乔,拉着她在产房里走动了几步,说道:“只是刚有感觉,要生产还有一段时间呢。”   蔚乔听太后说过她生殷修越时候的情景,白天进了产房,第二天凌晨才生了他,断断续续折腾了好久。   等待都是漫长的,蔚乔心中计算着阵痛的时间,那个稳重的产婆却好像心中有数一般,也不赶殷修越,也不顾他在场,测量宫口时候神情自若,一看就是个中老手,让人十分放心那种。   中途他们还吃了一顿饭,准确的是他们看蔚乔吃了一顿饭,殷修越枯坐着,茶饭不思,倒像是他生孩子一样,完全不像个正常人。   等到夜里戌时,蔚乔终于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疼痛,下腹胀痛,像是坠着石头一般,产婆又测量了一下她的宫口,只有二指,远没到生产的时机,但她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殷修越也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发现她刚才还有偶尔说话,现在只是双手放在额头前默不作声,粗重的喘息和胸口起伏也让他心跳加速。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在蔚乔没忍住一声闷哼之后,他马上扑过来跪在床边。   几个产婆都惊了,这哪里像是失宠的样子,世界上最深刻的爱也不过如此吧,何况还是个帝王。   蔚乔等这阵过去了一点,睁开眼对殷修越说:“我想吃莲子羹,你去给我蒸一碗。”   殷修越愣了,似是没想到蔚乔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有些犹豫,他现在不想离开她,“让宫人给你蒸行吗?”   “不行,就是你。”蔚乔坚持。   看殷修越还是不愿意出去,蔚乔看了看产婆,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现在还早着呢,你做完我吃完,才差不多能生产。”   殷修越看看那个稳重的产婆,她也道“是”。   等他快步出去了,蔚乔松了一口气般,殷修越坐立不安的样子让她非常分心,而且一会更痛的时候,她的画风恐怕会十分难看。   正想着,剧烈的疼痛又一阵袭来。   蔚乔抓紧锦被,仰着脖子痛呼一声,那个产婆马上道:“娘娘还是保存些体力,尽量控制不要大喊大叫。”   说完塞给她一个参片,让她嘴里含着。   “娘娘宫口总不开,这……”另一个产婆有些犹豫,看了看稳重的那个,“用不用催产汤?”   蔚乔不知道“催产汤”有何用,好还是不好,但是看到那稳重的产婆神情一肃,冷冷地看了年轻的一眼。   “又不是难产?用什么催产汤?”   年轻的低头应是,不再提这事,可是左等右等,蔚乔的宫口还是二指,丝毫没有再张开的迹象,稳重的婆子也有些紧张,拉起蔚乔,让她再下地走走。   蔚乔知道生孩子很疼,但没想到它这么折磨人,便是有超强的意志力,等待无边疼痛的漫长时间里,毅力也给消磨了去。   殷修越回来时,蔚乔还没等到十指全开,顿时觉得自己失策,但是又巧她饿了,便吃了几口莲子羹,也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   等到丑时,那年轻的眼睛不安分地看着紧盯着蔚昭仪的殷修越,心中思忖良久,上前道:“老奴知道一种按摩的方法,可以加速生产,娘娘这么耗下去恐怕会大出血……皇上可否准了老奴……”   殷修越看到蔚乔痛苦不堪却又帮不上忙,此时听到那产婆说到“大出血”,圆睁的双眼立马就布满血丝。但他尚且还保留一丝理智,询问地看了一眼稳重的,那婆子立刻低头解释:“是有这么一种手法,可以加速生产。”   蔚乔已经痛到没办法正常思考,殷修越急在心里,刚要同意,脑海中突然出现豆包的声音。   “不能答应她,她要害小乔乔。”   殷修越眼神大变,怒视年轻的产婆,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将她整个提了起来吼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蔚乔眼前都模模糊糊的,耳朵也听不真切,唯一的念想就是赶快生下孩子,不然她真的要撑不住了。而每次一有这种想法她都更加的绝望,从白天到黑夜,宫口就是不全打开,恍惚中,她听到一声怒吼。   “说!是谁派你来的!”   这句话萦绕在她耳畔,一句一句重复着,慢慢转化成了别的音调,也许是为了转嫁痛苦,她突然想到了别的事。   当年电视机里容嬷嬷扎紫薇,一边扎一边喊,说的都差不多吧,“说!是谁派你来勾引皇上的?说!”   “噗嗤”一声蔚乔居然笑了出来,同时听见稳重的稳婆开心地喊了一声:“十指全开了!娘娘快用力!”   蔚乔好像见到了曙光一般,握紧拳头咬牙一用力,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下腹里流出来一样,那种肿胀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可是疼痛并没有马上减少。   殷修越还在质问那个稳婆,却突然听到一声清亮的哭声,顿时定在那里,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好,孩子的哭声突然间就来了,丝毫没有给他准备的时间。   稳重的稳婆把孩子递给旁边的人,都不去看是男是女,又俯身给蔚乔清理,等她的胎盘也一起出来的时候,又没有大出血的症状,她才放下心。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小公主!”一声恭贺将僵硬的殷修越拉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的时候眼圈也渐渐泛红了,他顾不得那个可疑的产婆,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走到蔚乔那里。   蔚乔有些脱力,感觉有人走到自己身边,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殷修越将孩子放到蔚乔身边,又握住她指节泛白的手:“辛苦你了。”   声音还有些颤抖。   蔚乔没功夫看他,她低头看了一眼哇哇大哭的孩子,发现它是真的丑,稀疏的毛发,还有没睁开的眼睛,红红的脸还有没长开的五官。   可是这是她生下的孩子啊,经历了那么多痛苦,跟她一起重生在这里的孩子。   蔚乔蹭了蹭,觉得无比心安。   ——   泰康六年,蔚昭仪诞下一女,皇上第二日便昭告天下,此女婴是他亲生骨肉,而年宴上蔚昭仪出墙一案也有了新的进展。冬青恢复正常,淑妃突然俯首认罪,只有李明彦还咬死不放口,然而却发现他自绝于天牢之内。   案情真相云里雾里,可众大臣们都只关心皇帝的态度,蔚昭仪诞下公主后更是荣宠不衰,然而在众人猜测纷纷的时候……   殷修越蹿腿坐在床上逗着小公主,老婆孩子热炕头,好不快活的样子。   蔚乔喝完半夏端来的药,冲她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其余人见到纷纷都退了下去。蔚乔用锦帕擦擦嘴角,看着用手指不停轻戳宝宝脸蛋的某人,伸手拍走他的手问道:“你用什么办法让萧甯松口的?她看起来嘴硬的很,想不出你除了□□以外其他的方法。”   殷修越抬眸看了蔚乔一眼,狭长凤眼里含着似笑非笑的意味,然后继续逗孩子,淡淡道:“你以为我□□她就能俯首认罪吗?我有色她也没命享。”   蔚乔听这里面想必还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悄悄凑过来,一副安心听故事的样子。   “我知道她一面为我做事,一面也没跟皇叔那边断了联系,”殷修越坐直了身体,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蔚乔靠在那,等对方乖巧照做了,才又絮絮道,“上次跟你提到过,皇叔宫中的暗桩,子迟自己查出来一些,只是我一直没有动他们。”   “你说,如果一个式微无用之人,整日里惶惶度日,原本虚以委蛇的两方,现在都不相信她,每天都遭受着各种暗杀,她还能一直坚持下去吗?”殷修越声音有些冰冷,最后问句的尾音让蔚乔心跳漏了一拍。   她赶紧从殷修越怀里爬起来,“你是说,陵王觉得她已经没用了,要除去她?”   谁知殷修越笑着摇了摇头,同时蔚乔也觉得这里逻辑说不通,又道:“不对啊,之前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萧甯只要咬死不松口,就算冬青说出她被陷害的真相,身为我的贴身婢女她的口供根本不令人信服。这时候陵王除去她,反而对我有利。”   殷修越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夸她一句,亲昵的动作让蔚乔有些无所适从,因为实在是觉得两个挺大的人了,做这种动作有些羞耻……   “你说的没错,陵王对萧甯最好的处置,就是把这个烂摊子留给我,任凭她自生自灭。萧甯自己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她如果发现,她确认的一些陵王透露给她的暗桩,确实无时无刻不在暗害她,那么她是否会怀疑自己笃定的事呢?”   蔚乔转过头握住孩子的小脚,思量着殷修越说的话,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开口惊道:“是你做的?是你让那些暗桩动手的!然后你再作为毫不知情救下萧甯的人,让她知道唯一可以抱住她的性命的人不是陵王,而是你。”   殷修越赞赏地挑眉一笑,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又听她继续说道:“认罪也是死罪,被暗害也是个死……”蔚乔眯着眼睛逼近他,用略带危险的声音问他,“你是不是答应了她,只要她说出真相,就饶她一命?”   他还是能用各种手段留下萧甯一命的,对外只说她已经身死,只要过了萧明升那一关,放萧甯出宫,从此天高海阔也不是什么难事。   殷修越怕自己放走萧甯又会惹得蔚乔姑奶奶生气,忙解释道:“你这一个月在霜华殿修养期间,是不知道我把萧甯折磨得多惨,不下手狠了她根本不会说实话。冬青的情况有些特殊,如果不是萧甯,她现在也恢复不了神志,看她是真心悔改,又没有做过害人性命的事——”   “冬青是她医好的?”蔚乔突然发声问道,见殷修越被打断后点了点头,也没再纠结,反正今生是不必再相见了。   蔚乔想到这仰头躺了下去,胳膊叠到脑后偏头跟他长叹一声:“你的后宫里就只剩一个卫南隅了,我离影后的位置还远着呢……”说起来是有些失落。   然而蔚乔无心的一句感叹让殷修越周身一冷,他偷偷瞥了一眼仰头出神的蔚乔,这一月里每天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问题又浮出水面。   如果两世的任务都完成,两人的关系解绑,那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私下里他偷偷问过豆包,豆包直言不讳,说一般情况下,两个宿主都会日久生情或者建立过命的革命友谊,也有吵吵闹闹最后老死不相往来的。   但是他们两个的情况比较特殊,是两个分属不同世界的人绑定在一起,最终也可以任选一个世界生活,但一旦选择了就再也不能更改了,同时失去穿梭时空的能力。   也就是说,倘若蔚乔留在现代,那么他们二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相见了。   他有他的国,她有她的事业,没有谁应该为了另一方抛弃自己珍视的东西。   他很清楚,所以他不曾问蔚乔有关这方面的问题。   他所想的很多很多,但是现在,他只想一件事。那就是在两人还能在一起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宠她爱她,即便有一天分开了,他也想把这段回忆,变成最最温暖不会被忘却的回忆。   “你眼睛怎么红啦?”蔚乔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担心地问道。   殷修越回过神来,愣得“啊”了一声,然后赶紧用手抹去眼睛里的泪水,看了看平躺着瞪着滴溜溜黑眼珠的小公主,夸张道:“我是想着,今晚就要去你的那个世界,有一段时间看不到她了,就……”   蔚乔“噫”了一声,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搂了搂小宝宝,心道:这将来一定是个女儿奴啊……   “你放心吧,我们马上就会回来的。”良久之后,蔚乔搂着女儿轻轻道,仿佛是在安慰他。   但她看不到的是,殷修越坐在她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我们一起回来,还能有几次呢?”   但是他没有问出来这句话。   星途反击战(今)   这是四四话   二人本应该在小公主出生之后就马上回到现世继续做任务,但是不管豆包怎么催促,二人都一致坚决要等到满月以后才离开,否则就要扒了豆包的皮炖肉吃。   这些豆包都能忍,一是知道他们两个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二是它瞧着小家伙也是心觉可爱,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可气的是,两人居然全都不让它接近小公主!一点都不!   整日里把它赶到殿门外美其名曰让它晒太阳,实际上是防止它用爪子触摸小公主,整个霜华殿的人只有它还没摸过小公主肉嘟嘟的脸。   豆包觉得他们两个就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小人,如果蔚乔生产的时候不是它提醒,小公主能否顺利降生都是未知数。   于是独自生闷气的豆包决定要在小公主满月前一日,让他们两个穿回来!   清晨,春天刚浸一丝暖意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一夜里风平浪静,却不知梦中的两人又经历了多少岁月。   蔚乔懒意正浓,她还想再睡一会,又觉得难得孩子夜里没有哭闹甚是不容易,心中惦记着,就想起床先看一眼。   然而刚睁开眼,她的视线逐渐清晰,眼前近在咫尺的人睫毛簌簌抖动着,看起来也有要转醒的迹象。但蔚乔更在意的是他被压变形的头发,起初她差点抬起一脚把身边人给踹下去。   下一秒蔚乔倒吸一口凉气,认清了那人就是现世造型的殷修越,再次因豆包的“不告而别”而满腔怒火!   宝宝的满月宴两人都很期待的好嘛?   蔚乔闷着被子抓狂,她第一次感觉到离开大泽心中会那么不舍,就好像她把什么遗落在那里一样,心被生锈的铁锁悬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摔下来。   蔚乔的动静把殷修越也给吵醒了,他揉了下眼睛温柔的摸了一下蔚乔的头,下一瞬径直从床上坐起来。被睡扁的发型耷拉着,头顶却有一束呆毛挺立,样子可以说是非常懵逼了。   两人大清早地满面怒容对面而坐,召唤了半个小时豆包,可惜就是听不见它的回应,豆包不说话,他们也没脾气,最后只好放弃找豆包的麻烦。   “袄袄(宝宝)的翁号(封号)想好了吗?”蔚乔刷着牙,咕噜噜吐出嘴里的泡沫,从镜子里看身后的殷修越。   他正摆弄着头发,听了声音之后眉头轻皱,样子有些为难,“这辈轮到‘昭’字,我细细想了一夜,还是无法在‘康昭’和‘福昭’中选一个。”   蔚乔张着嘴愣在那里,脑海里想到福寿安康这个词语,瞬间就觉得女儿长大之后会是那种长耳垂一脸佛像的人。但是她又不好打击殷修越的取名能力,加之自己也同样是个取名废,又道:“不如等我们回去让母后取一个吧,她老人家一定会高兴的。”   殷修越手停下偏头看了她一眼,对于蔚乔的想法心中明镜似的,却又没法反驳,想来想去,让母后想封号也好,她那样期盼这个孩子,一定不会敷衍了事的。   时间段又回到《药铺异闻录》剧组杀青,剧组人员在酒店里喝酒吃肉的……第二天早上,两人整理完之后理顺了一下时间线,不然脑中真的很难顺应角色。   到了现世之后的一切都是快节奏的,剧组四下宣传新片的时候,陆祁煜主演的电视剧还是掳获了不少粉丝。也不知道是背后有谁在搞鬼,《药铺》的资源一直卖不出去,后来还是因为江东卫视排好的档突然出了问题,又没有好剧补档,这才买了《药铺》的独播权。   某公司买来的水军撕两剧是同一种故事情节,反而给《药铺》带来了热度,这倒是蔚乔他们始料未及的,据说那个原作大大终于找到了愿意帮助她打官司的律师,一切也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人间四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褪去一身的懒意,散发着尽是青春的朝气……蔚乔脸贴着桌子打瞌睡,时不时用手搔着脸,旁边的方安絮偷偷用手机拍了下来,决定以后发到微博上。   殷修越解开围裙的带子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拉开椅子坐下去,看着蔚乔无奈地笑了笑,夹起一块红烧茄子说道:“小絮呀,快尝尝朕的手艺。”眼睛却是看着趴着的蔚乔,满含笑意。   果然就见蔚乔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开饭了开饭了?”说着还顺手拿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方安絮把殷修越的筷子挪到蔚乔的碗里,眼神颇为无奈,又假装严肃道:“小乔姐,你怎么又熬夜?你看看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这几天他们蛮闲的,一有了空闲时间蔚乔就开始放飞自我,整整一个星期了窝在家里不出去,守在电脑旁边看剧。   她自己是有这个恶补电视剧的习惯的,一部剧反反复复的看,每一次在不同的角度,把自己想成不同的人,正派反派配角主角甚至路人,揣摩每一个人应该拿捏什么样的表情。这对她迅速进入角色有很大的帮助。   蔚乔摇了摇头不打算多做解释,也是因为肚子非常饿了,她吃下殷修越夹给自己的茄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后天去录的那档综艺节目,也邀请了陆祁煜是吗?”   方安絮听蔚乔突然说起了这事,放下筷子回答道:“是,说是宣传他的新电影,不过小乔姐不用担心,你现在的名气也不小,不会被他抢了风头的。”   方安絮并不知道蔚乔和陆祁煜的关系,以为她是怕自己在前辈的面前束手束脚特地安慰道。   至于蔚乔的名气,得益于前不久上映的《乱世》,虽然她并不是女主,但是因为电影里的女主演技一直令她饱受诟病,身为女二的她反而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身价突然涨了起来。   再加上她公司顺势捧她,《药铺》的档期宣传,蔚乔现在说是跻身小花也不为过。   蔚乔抬头看了一眼默默喝汤的殷修越,问他:“许都也去了,你为什么不去?”   “没有接到邀请。”回答言简意赅。   蔚乔撇撇嘴,心中实在不愿意同陆祁煜共同参加这档节目,但是《时光之侣》这档综艺又非常受欢迎,能上这个节目做宣传对任何影视都是十分有利的,她也推脱不得。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时光之侣》也是江东卫视的综艺节目,每一期都会请一些流量和重量级明星来节目组玩穿越,各种场景各种戏剧化,有中国古镇的商人商战,有古城宫廷里的斗智斗勇,也有西方教堂里的吸血骑士,甚至也有日本秋叶原的动漫真人。   每一期的主题都各不相同,所以受众也十分广泛,节目组也会在来的嘉宾中故意凑出几对cp用来吸引眼球,毕竟是之“侣”,会营造一些情侣的效果。   蔚乔第二天一大早赶了飞机,跟殷修越分别以后带着路痴方安絮就上路了。一路上小助理给她解释一些注意事项,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托着下巴打瞌睡。   只要一离开殷修越,她发现自己就没精打采,虽然她不知道在殷修越的眼里,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没精打采。   豆包这段时间像是突然断了联系,自从穿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他们脑海里传输过信息,所以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阶段性任务是什么,蔚乔他们没办法,只好按着既定的轨道混日子,得过且过。   期间蔚乔把殷修越介绍给自己爸爸认识,言明了两人的关系,蔚爸爸对殷修越曾把自己的女儿撞伤耿耿于怀,但又不愿意女儿不开心,所以一半是承认了,另一半总也不想让殷修越顺心,为此殷修越没少烦恼。   作为一个皇帝陛下,从来没干过讨好岳丈的事,他有时候觉得像萧明升蔚轩复卫柯这样的,都太可爱了,有时候又觉得,这样才像是一种家的感觉。   蔚乔下了飞机,有剧组的人接应,然后到剧组定的酒店休息,等着第二天录节目。   她算是比较早到的,除他之外,还有同是宣传《药铺》的许都,宣传电影的陆祁煜,还有当红流量小花张亦薇,刚拿了影后的周臻歌,和老牌演员郑东旭,三男三女,比较强大的阵容,实际上还有两个人,不过制作组为了神秘感,连他们都没有告诉。   许都因为在上海拍戏,没能跟蔚乔一起坐飞机过来,蔚乔前脚到,他后脚就跟上了。敲开她的房门上去就是一个熊抱,都不带给蔚乔喘气的。   蔚乔同许都的关系一直都很要好,他们的粉丝也知道,甚至还有滋生出来的cp粉,只是大多圈地自萌,不会打扰蔚乔他们。   这点还是让她非常欣慰的。   “你知道另两个人是谁吗?”许都转着自己的手机,靠在墙边问收拾衣服的蔚乔。   蔚乔停下动作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因为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关心,“是谁?”   “你猜猜,跟陆祁煜有关。”   “苏小衣?”蔚乔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这个,但是又马上否定道:“不会吧,上一期她刚来过。”   但是连续两期都来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不是她,”许都握住手机坐到床边,拿起蔚乔的罩罩“噫”了一声,在对方怒目而视抢走手中的东西,并且快要上前揍他的时候马上又说,“是他宣传电影的同剧组演员。”   “啊?”蔚乔愣了一下,收起罩罩继续蹲下整理行李箱,“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她。”   “你知道沈菁是怎么演上乔大导演的新电影吗?”许都也跟着蹲下来,看着蔚乔故作神秘道。   蔚乔听到那个名字还是心头一颤,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耷拉着眼皮回答他道:“总不会是潜规则上位吧?乔青娆?跟沈菁?”   许都以为蔚乔是在开玩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被蔚乔斜着眼躲开,又尴尬地咳嗽两声,反问她:“又不是非要跟导演睡才行……你别忘了,乔导这部戏也是有陆祁煜的投资在里面的。”   什么叫我别忘了,我根本就不记得有这种事好吗!蔚乔腹诽,随后恍然大悟般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许都,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是说……是说陆祁煜他……他把沈菁?”   如果这是真的,那陆祁煜也太人渣了吧。   谁知道许都还真就点了点头,蔚乔当下又怀疑,把行李箱扣上,将信将疑地看着许都问道:“你又不是狗仔队,怎么他的事你都知道?这种丑事他肯定藏着掖着的,不可能轻易被你知道了吧?”   蔚乔心中不是不信许都,只是,如果说陆祁煜为了星途更加顺畅而抛弃她选择苏小衣,这她完全相信,毕竟有利益驱使,但是为了提拔一个小十八线而去做对不起苏小衣的事,以后事情败露了,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许都嘲讽般笑了笑,没有回答蔚乔的话,陆祁煜背后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说出来他怕蔚乔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况且两人现在都没有关系了,凭白惹她不快干什么?   而且不是不报,是时机未到而已,他早晚有一天让陆祁煜露出狐狸尾巴。   许都上前看着蔚乔,“你现在跟殷修越什么关系呀?”很强硬地转移了话题。   蔚乔知道许都是不想告诉自己,原本对他也没有太大兴趣,就接着他话说道:“便是那种关系咯!”   居然没有反驳。   许都也是有些惊讶,旋即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   “唉对了,你说明天还有一个沈菁,那另一个人是谁?”蔚乔突然想起刚才他说的话忙问道。   许都摇头,“这个你明天就知道了。”   这是四五话   “喂?有事?”蔚乔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横在胸前紧了紧刚刚手忙脚乱系上的浴巾。   她的头发被皮卡丘图案的毛巾包裹着,看起来手法有些拙劣,没能拢起的发丝还在嘀嗒着水,低落在肩头,又顺着锁骨跌落到胸前的深渊里。   她刚才在洗澡,模模糊糊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本想洗完出去再打回去,却没想到铃声一直不停下,拼命催促着她。   面对夺命连环call,蔚乔终于不耐烦,随便擦擦身子整理一下就急忙奔了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果然是他。   手机那边殷修越顿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通对方会成功接听一般,一瞬过后,“不是说了你到了之后回我一个电话吗?”   蔚乔这才想起来自己是答应过到达目的地之后给他打电话报平安,但是刚回到酒店许都就来了,她就没心没肺地忘记了……   确实是她不对,蔚乔收起被打断洗澡的不快,马上打着哈哈道:“噢对……这样啊,是我一到酒店,兜兜就来玩,那啥,嘿嘿……我就忘了嘛……”   最后一句没有丝毫底气,小心翼翼道,她猜着方才那十几个电话殷修越一定是非常担心她了。   电话那边却沉默了几秒钟,半晌说话,“许都也到了?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蔚乔一愣,发现对方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心中的愧疚渐渐消散,但隐隐有些不快。顺着他的话回答道:“说了些有的没的。”   蔚乔感觉殷修越那边好像松了口气,正想深入一下问他话,他却又岔开了话题,“这几天我都在公寓不出去,公司的事交给殷修彦了,豆包回来之前我想尽量避免跟外界接触,尤其我不熟的人。”   “他能答应你就行,也好,要不然露馅也不太好。”蔚乔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嘴边吹着,边等那边说话。   感觉到那边的人好像有难言之隐,似乎在犹豫着跟自己说什么,蔚乔放下杯子,换了一边耳朵接听:“有什么事想要问我?”   殷修越好像正了神色,声音突然认真起来,“你知道陆祁煜和我,就是这个身体,之前有过什么恩怨吗?”   蔚乔没想到殷修越问出这样一句话,但清楚以殷修越这个口气问出来绝对不是临时起意,随即沉吟想了想,回答道:“恩怨……说不上,两个人在媒体上关系似乎不错,说是竞争对手更好一些。你怎么突然说他的事?”   陆祁煜出名在他跟蔚乔热恋之前,那时候蔚乔还在学校,并没有深入接触娱乐圈,对他们的认识就像粉丝对偶像一样。   “没什么,有些好奇,因为那次见面总觉得他对我有敌意。”殷修越轻描淡写道。   蔚乔知道这不是根本原因,他还犯不着对这个世界的敌意耿耿于怀。虽然在这里只是一个制片人,但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抹不掉,他似乎只有在涉及到蔚乔的事时,才会有妥协。   “嗯……我记得我大一那年,陆祁煜作为一个年轻的演员因出演一部电影得了最佳男演员而大火,就是跟你一起拍的一部戏……不过那之后,你就去做制作人了,起因好像是因为一个绯闻……说起来你前身有黑历史的。”   殷修越觉得蔚乔其实也不是很懂这里面的事,又觉得在电话里说起前身的黑历史太麻烦了,忙表示自己对前身的事不感兴趣,在蔚乔将信将疑的时候又岔开话题提起了小公主。   这样一来,初为人母的蔚乔一转眼就把刚才的话题抛到脑后,开始跟殷修越谈起女儿来,最后等到头发都快要干了才挂掉电话。   晚上睡觉前蔚乔在想殷修越前身的事,那个黑历史说大不大,而且之后也被澄清了,只是当时导致他风评飞速下降,掉得一手好粉。   某边线女艺人爆料殷修越利用她讨好上司且强迫与她发生关系,只是没有证据又被施压威胁导致一直不敢发声,直到看着殷修越大火而忍不住在微博上卖惨。   这种事一出来娱乐圈一定会炸的,也确实是这样,话题被顶上各种热搜,四面八方都来声讨他。不过这件事最后反而解决地非常平静,不发声却悄咪咪打了官司,真相出来后殷修越就转到幕后了。   而且似乎,也有网友提起殷修越因为这个才与影帝无缘的,事情爆料恰好在颁奖之前。   难道跟陆祁煜有什么关系?   蔚乔忍不住揣测,可是又只能凭空想象,最后竟然在猜来猜去脑补大戏过程中渐渐睡着了……   ——   第二天她是被敲门声弄醒的,还不想睁开眼,她摸索到手机拿到自己眼前,睁眼看到才六点半。节目组提前说好的,九点在酒店外面的盛楠广场集合就行,所以她定了七点的闹钟……   难道是小助理想提前过来给她上妆?   蔚乔揉揉头发,边穿上拖鞋边喊道:“谁呀?”   外面没人说话,只是又敲了敲门,蔚乔想也许是酒店隔音效果非常好,自己喊话外面并不能听到。   没做他想,她拉开了门。   摄影机。   她“啪”的一声就把门又关上,同时听到门外一阵笑声。   搞毛啊?这是突袭?老子还没洗脸梳头换衣服呢!更别说素颜朝天了!   她怼着门,赶紧飞速奔去了洗手间,外面的人笑完了终于开始喊话:“蔚乔你不用遮遮掩掩的,其他人也遭到我们突袭了。”   蔚乔没想到拍摄就这么随便地开始了,但还是坚决洗漱完毕才去开了门。门外的小助理在开门的空挡挤了进去,因为没能及时给蔚乔报告而有些惭愧,低着头站在身后不说话。   “老大,这怎么不提前说声?不是去盛楠广场集合吗?”蔚乔拿手挡着脸,露出个缝看着前面地人,她有管能掌控一切事务的人叫“老大”的习惯,也算是圈内人都知道的。   前面的人是《时光之侣》导演之一,从来不出现在荧屏上,却总领所有人的命运。   “这么早来找你是有特殊任务。”导演说道,同时脸上挂着迷之微笑。   蔚乔眼睛一亮,虽然不知道节目组搞什么鬼,但是一般综艺里这种角色都非常有挑战性。   “快进来快进来!”蔚乔狗腿似的开大了门,让他们都进来了。然后神秘地关上门转身,有些兴奋道:“有什么特殊任务?尽管交给我!”   ……   早九点,蔚乔穿戴整齐,拿着床头放的粉红色带有节目组标志的小信封,出了酒店来到了盛楠广场。   信封里提到,这次节目组选取的穿越地点是古代,八个嘉宾四男四女,分别为四个皇子和四名贵女,自行配对□□走上人生巅峰,但是其中有一个是来报仇的……   蔚乔走到广场中心,发现其他人也已经到了,在节目组的安排下几人演了一遍开场,导演就拿着喇叭朝他们喊道:“每个人,手中都有详细描述自己身份的信封,你们应该都看到了。请在第一场确定自己的伙伴,任务一,旌阳水患,请按照地图上标志的点,拉拢大商户捐款,得到圣心。”   蔚乔的身份是御史嫡女,居然巧合地跟自己在古代的身份一样。   许都是四皇子,陆祁煜三皇子,郑东旭是大皇子,还有一个太子,并不知道是谁。   小花张亦薇是将军之女,影后周臻歌是尚书之女,剩下那个神秘地沈菁是丞相之女。   似乎没有爆出身份的那个人地位最高。   众人在节目组的安排下换上了各自的古装,蔚乔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真的被画了一个古代的妆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大泽也有一些经典的妆容,但是因为她穿过去就怀有身孕,所以一直未施粉黛。   地图上标识着各种颜色,每种颜色代表一种势力,也有黑色的,表示并不归属依附谁。   想要得到更多的势力,贵女最好的方法是找到那个最容易得到皇位的,皇子则是找一个家里地位最高的“联姻”。   这下肯定是先要找出那两个最神秘的人了。   蔚乔决定先去找太子。   然而最后大家商量的结果是,贵女们一齐去找太子,皇子们一齐去找丞相之女。   许都凑上来,一脸期待,低头看着蔚乔朝旁边一扭头:“要不趁他们找太子,姑娘跟本皇子走?”   陆祁煜向这边看了一眼,也有些蠢蠢欲动,蔚乔拿着美人扇轻拍了一下许都,转过身径直走了。   古时候交通不发达,所以蔚乔他们也不可以坐车,节目组倒是会准备一些道具……   “哇哇,蔚乔,那边有一匹小马!”许都惊叫,像是看见宝藏一样两眼放光。   蔚乔觉得今天许都特别跳,其实他大学时候也是一个冷面帅哥呢摔!   “四弟,那是驴。”一边的陆祁煜说道。   蔚乔觉得让陆祁煜点出许都的错误真鸡儿丢人。   最后那匹驴给了张亦薇骑,因为四个贵女里只有张亦薇有这个技能,她是将军之女,会骑马,所以……应该也会骑驴吧……   “啊!放我下来!不行不去了不去了我走路!走路不可以吗?我的天哪!这个驴冲我打喷嚏!”   蔚乔看着节目组一众人强硬逼迫张亦薇上……驴,而张亦薇死活不从的场面,摇头不忍看,嘴角却压不住笑。   “哇!为啥我是将军女儿啊?将军女儿就一定会骑驴吗?什么鬼啊!”   然而最后她还是妥协了,原因是大叔郑东旭愿意为她牵绳子。   “这样,我拉着他,他要是撂蹶子我一定不让你受伤。”郑东旭拉着绳子,一边摸驴子的头一边小心翼翼地劝着张亦薇。   之后蔚乔没再关注这边,开始继续找太子之路。   “如果我找到太子,太子却已经跟丞相之女在一起,那不就尴尬了?”蔚乔走路走出了汗,一边用纸巾擦拭着一边道。   许都又凑上来:“所以要不就咱俩凑合吧。”   “我不。”蔚乔径直拒绝,许都心口中了一箭,他假装伤心地摸了摸心口,瘪瘪嘴想哭。   “我太了解你了,地图上我的势力里有一家火锅店。”蔚乔转过身继续走,冷漠说道:“你想得到那个火锅店,别以为我不知道。”   许都伤心地跑开了,他去找影后周臻歌,开始了美男计。   蔚乔对着摄像头偷偷道:“臻姐那里有一家烤肉店,嘘!”   蔚乔过了马路,发现前面有一个身穿黑白相间长衫的算命先生正坐在那里,满大街形形□□的路人,就他最像节目组工作人员假扮的了。   只要不瞎的有脑子的人应该都能看出来。   她赶紧上前,却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   “先生可知道太子在哪里?”陆祁煜快她一步坐在算命先生跟前。   “公子不算卦,在下不回答。”那算命先生有模有样地摸着自己的胡子。   陆祁煜转头看了蔚乔一眼。蔚乔一愣,心道你看我干嘛?做节目我都尽量不搭你话你可不要招惹我噢!   “算一卦。”陆祁煜说道。   “公子要算什么?”算命先生笑眯眯。   “桃花……”陆祁煜又暧昧地看了蔚乔一眼。   这时候其他人也到了,颇感兴趣地围过来等着看结果,蔚乔不好转身就走人。   但是她实在不明白陆祁煜为啥非要这么纠缠她。   “公子须知,远在天边之玫瑰,不如近在眼前之蔷薇,好高骛远未必对,珍惜当下不吃亏啊。”   “哈哈哈哈哈,算命先生你这口才……要不我不去找太子跟你一起算命吧?”蔚乔突然拍手笑道,似乎是被算命先生的话逗笑了。   旁边几人也跟着乐,因为这强行押韵就跟逗着玩似的。   “好了算命先生,告诉我们太子的位置吧。”蔚乔看着陆祁煜好像要说话,赶紧上前扒着桌子问道,陆祁煜就又闭上了嘴。   “太子好饮茶。”算命先生摇头晃脑说完这句话,就开始收拾摊子要离开了,陆祁煜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信息是太子好饮茶。   “这里面有哪里可以喝茶吗?”周臻歌皱皱眉头。   “唉?东哥呢?亦薇呢?”蔚乔这才看到少了两个人。   许都“噗嗤”一笑,摆了摆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驴子不走,东哥怎么拉都没用,在那原地着急呢!”   “那我们去帮帮他们吧!”蔚乔觉得张亦薇真的怕驴子。   “不用,”许都憋着笑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四指捂着嘴,“亦薇捂脸说太丢人了要我们走。”   “可是……”   “哎呀不用担心,人家巴不得咱们先走呢你真是不懂,”许都对蔚乔的缺根筋哭笑不得,“还是先想想哪里可以喝茶吧。”   “茶道馆。”陆祁煜道。   “饭店也可以,会有茶水。”周臻歌接着。   “卖茶叶的商店?”许都也道。   “有点牵强,”蔚乔对许都道,然后发现地图上也没有茶道馆。   看着自己势力里的一家店,蔚乔脑中灵光一闪,“会不会是这个?”   她指着地图上的图标,给三人看,他们凑过来,看了以后恍然大悟。   “奶茶店也可以!”周臻歌茅塞顿开。   这是四六话   “你不好奇一会儿看到的太子是谁吗?”   周臻歌摇着扇子,虽然那扇子是节目组准备的装饰品,并不太管用,但还是能让他们略微凉爽一下。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说,不过节目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这个节目也一直是以真实为卖点的,除了许都,其他人都是真的不知道。   蔚乔摇了摇头,“反正应该不是那个在某处开演唱会的人吧。”说完暧昧的看了周臻歌一眼,用肩膀怼怼她。   周臻歌已经结婚了,老公是华语歌坛一个实力歌手,两人很恩爱,在公众面前是模范夫妻那种。本以为听了这样的调侃周臻歌回盖住或是尴尬地转移话题,她倒都没有,反倒很嫌弃地甩甩双手:“要是他来了给你们给你们我才不要!”   蔚乔轻笑一声对着镜头轻声说:“哈哈日常嫌弃自己的老公。”   几人这么插科打诨到了蔚乔势力的奶茶店,其实也不是蔚乔刻意疏远,路上陆祁煜确实很少跟他们谈笑,变作了背景板。   主要是蔚乔不愿意搭理她,而她又跟别人很谈得来。   看到这家奶茶店的门面都换成了复古的那种风格,里面进出的人都是身穿含有古风元素的衣服,蔚乔就知道是这家店没跑了。   她推开门,门上的铃铛叮叮响了两声,像是即兴演奏的音乐,店员都目不斜视,只当他们是平时来喝奶茶的顾客。   蔚乔绕过前面几张桌子,一眼就看到了正面对着她打招呼的沈菁,噢,蔚乔以为是对着自己,结果扭头发现是对陆祁煜……   背对着自己的男子没有动静,但是节目组为了真实,给他们换上的都是符合自己身份的衣服,而那人,穿着正是一件太子才能穿的外袍。   唔……这画面有点诡异噢……   蔚乔保持着这个表情僵硬地转到男子身前,心脏像是装了马达一样越跳越快,几乎就到嗓子眼里。看到男子咬着奶茶的吸管一脸笑意,蔚乔伸出手指不敢置信地指着他,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好几眼:“你不是说这几天待在家里不出来的吗?”   她什么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然而话一说出口就知道坏了,忙抬头看众人,发现他们集体“噢——”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不是不是!”蔚乔摆手,“我是说,之前问他会不会来,他说他不来的……”   但是大家却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样子,都是暧昧地看着她,居然还一个个超级有默契地摸着下巴一脸怪笑。   除了许都,他有些无奈。   也除了陆祁煜,他藏在后面,怔怔地看着明明在极力掩饰,但真话都写在脸上的蔚乔。   殷修越一把抓过蔚乔胡乱摆的手,自己起身将她拉到身边,表情夸张道:“别解释啦越描越黑!”   明明是警告的悄悄话却说得很大声。   一副宠溺的样子。   蔚乔已经能预见到他们现在脑海中都在脑补什么了,甚至都能想象出等节目播出的时候,满屏幕粉粉桃心的五毛钱特效,还有“you are my destiny”的BGM搞事……   “人都找到了,我们继续吧!”一直没说话的陆祁煜终于出声,他走到前面向沈菁招招手,后者从椅子上站起也走了过来。   “我们是不是可以分头行动了?”殷修越没看他,而是抬起握着蔚乔手腕的手示意给大家看,同时用另一只手一个一个指着剩下的人。   “东哥和张亦薇,臻姐就劳驾带带许都吧,我自然是和蔚乔一组,剩下沈菁,喏!”殷修越轻抬下巴,“丞相之女,给你!”   众人一看这殷修越根本就是有目标的啊!虽然胡乱被乱配一通,不过张亦薇和郑东旭这一对大叔配萝莉,周臻歌和许都这一对大姐大配小痞帅,简直不能更养眼。   本就是节目,他们也没什么不乐意的。   陆祁煜虽然心有不甘,但镜头都给着,他总不能不给沈菁面子,想到这他礼貌地笑笑,又拽过沈菁:“这下我的势力可就比你大了啊,太子殿下!”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看着就有些挑衅的意味。   殷修越蹭了蹭蔚乔的头,然后将胳膊搭在她头顶上,懒洋洋道:“没事,游戏嘛,都是有输有赢。”   说“有输”的时候看看沈菁和陆祁煜,说“有赢”的时候看看蔚乔。   蔚乔脸上笑嘻嘻,心中却一阵恶寒,男的要是较起真吃起醋来可真不好惹,蔚乔偷偷掐了一把殷修越腰上的肉,后者忙放下胳膊,冲其他人挥挥手:“现在我们各走各地去‘筹款’吧!”   蔚乔没想到的是,自己掐殷修越的腰肉的画面居然被鸡贼的摄像师拍到了,不过那都是后话。   虽然两个人走了出来,但摄像师一直跟着,蔚乔有很多话都不能问,也有很多话不能说,出来后指着那家奶茶店,想了半天才出声。   “我们为什么要出来啊?这家店就是我们的啊?”   对呀,直接找老板要钱不就好了嘛?   殷修越挠挠头,“对哦。”刚才只顾着跟陆祁煜叫板了。   蔚乔无奈,“最后再来这家吧,先去别处!”她最后说道。   结果后来无论蔚乔说什么,殷修越只管傻兮兮说好,弄得摄像师都非常诧异,殷修越以前画风可不是这样的,虽然不走高冷范,但是好歹也是个暖男,现在怎么俨然一枚坠入爱河的小傻子?   陷入了深思的摄像师钻入了牛角尖,越发细节地可怕,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中,他现在完全跳进了“寻找两人恋爱小细节”的坑中无法自拔。   当然这些蔚乔他俩都不知道。   为了得到“捐款”,两人跑断了腿,期间不同的店长用各种奇葩的理由让他们做事,只有做了才答应捐款。   虽然是为了节目效果,但是蔚乔心里真的很想打人!   就比如这家超市的负责人,一定要他们两个照着一段视频里两人的动作重复一遍。   视频是看过的视频,网上流传很多了,就是情侣之间,一个人弯下腰,另一个人从后面抓住他的手,然后一用力,将那人整个翻个姿势,等他起来的时候两人刚好可以嘴对嘴接吻。   这一套下来主要就是那种行云流水的流程,动作设计地非常巧妙。   可是非常容易失败啊!   “不行不行,你摔到我了怎么办?”蔚乔边摆手边退后,她向来觉得,如果给她吊个威亚她能在空中翻十多个跟头,可是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就会相当害怕。   “你不相信我?”殷修越伸手却被蔚乔躲过去,挑挑眉问道。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这这很正常的事。”蔚乔还是向后退。   “刚才那个店长要我背着你绕湖跑一圈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喂喂!”殷修越渐渐逼近。   “可是我趴在你背上给你扇风来着啊。”蔚乔想起刚才店长提出这个要求后,殷修越二话不说就背着她开始跑,吭哧吭哧愣是没停下跑完了全程。   为了节目组?不不,不存在的,但是只要是涉及到蔚乔的事,他都可以妥协。   蔚乔在他背上的时候,看着他脸上不停流下的汗,根本就没办法想象,那个坐在临阳殿里一笔一笔认真批改奏折的人,那个坐在龙椅上和大臣商议国家大事的人,会跟她来到这个时代,为她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样一想,她好像确实有些不应该。   陷入了自己的愧疚里的蔚乔,根本没注意殷修五已经走近了她,还不等她反应,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试试?就试试这一次?不成功就算了。”殷修越跃跃欲试的劲头很足。   蔚乔看着不肯善罢甘休的殷修越,知道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了,认命地弯下腰,闭上眼,“我可把命都交给你了噢!”   摄像师也准备就位。   其实节目组本身也没要嘉宾没做到非常过火的程度,比如这个,最后的接吻就可以免去,大概动作做到了,暧昧地目的达到了就好,像接吻这种太过亲密的举动反而不太受欢迎。   毕竟谁还没有点任性的小粉丝啊?   蔚乔等待着失重的感觉,只想让这一刻快点过去,而殷修越握着蔚乔的手,居然也微微出了一点汗。   蔚乔就更怕了,这万一手一滑,她飞出去了怎么办?   刚一有这个想法,她就感觉到自己好像飘了起来,一瞬间真的太短了,她甚至都来不及想殷修越有没有失手自己有没有飞出去,就感觉到嘴重重撞上了柔软的……   摄像师好想给自己加一个宇宙无敌大鸡腿,看看他拍到了什么!   殷修越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近在咫尺惊如小鹿的蔚乔,没忍住嘴咧开笑了一下,在蔚乔想要逃走的时候又向前探了探头,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管他什么节目不节目,朕自己的爱妃自己宠!   蔚乔简直不敢相信,殷修越居然就用这样的姿势吻了她,她双腿还拢着他的腰,为了做好这个动作还特意脱下了繁复的衣服,现在一身白色的里衣,她几乎忍不住就把自己带入了大泽古代的生活。   太世风日下了!她想。   这个吻太突然了,蔚乔之后都还一直晕乎乎的,后来又跑了两家,渐渐天也黑了,暂时先收工回了酒店。   之后的两天里,蔚乔算是彻底见识了节目组的臭不要脸,花招频出,一到许都他们画风就是柔美的温和的,一到蔚乔他们就是出格的激进的,一到陆祁煜就是鬼畜的……   蔚乔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切!根本就是殷修越和节目组,商,量,好,的!节目组靠他俩博眼球,殷修越靠那些所谓的游戏大肆秀恩爱。   三天下来,大家玩得倒是很尽兴,但是蔚乔却丝毫没在意最后到底是谁赢了,因为后两天她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豆包,掉线了不知道多少章的豆包,终于重新上线了。   “系统修复了一下殷修越前身的数据,之前一直不给他传输前身的记忆是有原因的。”   “殷修越有病……噢陛下我不是说你,你前身,他有病。”   “还有一个坏消息,系统要负责将你们两人来回传送至两个时空造成了超大的负荷,所以你们要加紧完成任务,不然上头一生气关闭了时空同道,你们可就再也穿不了了!”   这是四七话   节目录制了三天,最后一天是在室内的,主要是粉丝见面会那种访谈的形式,这是节目组的彩蛋级别的设置,不在卫视播出,而是在网络上付费播出。   算是给一些肯花钱的粉丝的回馈。   蔚乔自从那天听了豆包的讲述之后,觉得自己简直没有办法再直视陆祁煜,每次都强迫自己不要动手,要不然她真想甩他一个大嘴巴。   当年殷修越那件黑料之所以引起轰动,是因为并非只有那个边缘女演员的爆料,还有随之流出的视频。   视频的时间很短,不到一分钟,里面只显示了几个画面,殷修越跟一个背对镜头的女人交谈,短短几秒之后女人突然站不稳靠在殷修越身上,殷修越横抱起女人离开了镜头。   视频一看便知是偷拍,其实里面的画面,怎么解读都可以,但是加上女演员自己的爆料微博,殷修越一下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当时正是颁奖之前,殷修越公关也第一时间就“奔赴战场”,但是越是控制舆论就越是受到网友的质疑和指责,当时殷修越极其亲人的微博全部沦陷,第二天殷修越就关闭评论。   令殷修越更加崩溃的是,最佳男演员的奖杯被陆祁煜收入囊中之后,他的母亲在京都医院病逝,死前没能看到他儿子拿起奖杯。   殷修越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被人抽走了。   之后他患上重度抑郁症,且经常出现幻象,平时殷修彦和殷潼都是把他关在屋子里,配合医生治疗了一段时间才有所好转。   只是他再也不接片子了,所以当时罗建达叫他答应演这部戏的男配时才有些震惊。   而在公寓楼底下停车位那场诡异的车祸,是殷修越病情复发,也许是出现了幻觉,在本不该踩油门的地方踩了油门。   躺枪的蔚乔。   因此而得救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殷修越。   豆包给蔚乔讲述这段隐秘的时候,殷修越也眯眼听着,之前他听许都提到过自己跟陆祁煜有恩怨,想来就是这件事。   能在颁奖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搞死殷修越的除了陆祁煜别无他人,至于殷修越以后能不能再站起来,这不关他事,只要影帝是他就好。   但殷修越唯一想不通的一点……那个臭小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既不是当事人有不是帮凶,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蔚乔知道这件事之后臭脸臭了两天,还好录节目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一私下独处就会满脸写上“怎么会眼睛瞎到这种地步”。   殷修越只好哄她。   “你看,没有这件事,我们便不能相遇。”   结果……   “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说了这么一说我更有负罪感!”蔚乔捂着耳朵狂躁地摇头。   蔚乔也并不是非要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只是知道背后真相的这种感觉,就好像吃了一颗苍蝇一样让人恶心,从而滋生出来了各种不适感,再加上她白天又要装作没事人一样跟他做节目。   “他这样的人,平生树敌太多,早晚会遭报应的,你何必为了他犯的错误让自己不高兴呢?”殷修越站起身,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你的小助理快回来了,我先走了,明天是最后一天……说不定,报应就快来了呢。”   他眉毛上挑,很是期待的表情,所说之话让蔚乔有种心痒的感觉。   总觉得殷修越话中有话,满含深意,但心中却又觉得他在现世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蔚乔洗完澡躺在床上,刚才跟小助理整理了一下东西,明天录完节目就可以直接动身回家了,这会有些疲倦,但她还不太想睡。   “豆包?你在吗?”蔚乔心中发问。   “小乔乔,你找我?”豆包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起来还是那么有活力。   “嗯……你前两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的什么话?我说了很多话的前两天!”豆包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关闭时空通道,关闭了,会怎样?”   “你是明知故问嘛?关闭了当然就是不能穿越了呗,”豆包好像总是用看穿她的心思,“你是不是想问能不能一直开着通道?”   蔚乔眼睛滴溜溜转一圈,翻身侧躺在床上,“如果我刚好在古代,是不是就回不来了?”   “是啊……”   蔚乔猛然从床上坐起,搔了搔头发,“如果我迟迟当不上影后,或者殷修越没能肃清他的后宫,那又要如何?这可是你们犯下的错误,当初也没说还有时限的问题啊?”   “就算是没有双双穿越时空这个限制,即便你们在同一个世界,总也完成不了任务,也会有惩罚的。”   “那你一开始没有说过啊!”蔚乔烦躁地拽过枕头抱在怀里。   “那不是因为……因为……我犯错了嘛……不好意思还说出时限惩罚你们……”   “豆包,”蔚乔抱着枕头看着天花板,缓缓向后躺下,“你说,皇上他有没有可能留在这里陪着我?”   “你也叫他皇上咯……”   “那我有没有可能留在大泽陪着他和小公主呢?”   这次不等豆包回答她,她很快就自己回答了自己,“不可能的,我的爸爸只有我了。”   “但是我不管,总之我一日当不了影后,你就一日不能关闭通道!”   说完这句话,蔚乔再也不想听到豆包说出反驳她的声音,马上用枕头盖住了头,结果豆包真的就没有再说话。   她也很快地进入了梦想。   最后一天录节目。   蔚乔没精打采地打着哈欠,给她上妆的方安絮眉头轻皱,边回身找遮瑕膏边说道:“小乔姐最近怎么总是有这么重的黑眼圈呀?这样下去几瓶粉都不够用啦!”   “哈——”蔚乔又捂嘴打了个哈欠,一副不想多做解释的样子摆了摆手。   “今天录完这场总算可以回去了。”   身后有人走近,放在镜台上一杯热腾腾的奶茶,他转过身靠在镜台上正对着蔚乔,然后“哇”地向后缩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大黑眼圈?”   许都向来夸张,蔚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许都跟没看见一样毫不在意,他突然很兴奋地弯下身子在蔚乔耳边道:“喂,一会儿期不期待爆料视频,你的可是我发给节目组的!”   他说的爆料视频是其中一个环节,节目组会提前收集嘉宾的珍贵视频资料,有爆料意义的,主要还是为了满足在场粉丝的心,说是爆料,其实都是是先找当事人征求同意的。   而且绝大多数都是让嘉宾形象更好的,除了过分解读的情况。   “我都知道你给的是什么,不就是大二时候我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段话剧嘛!”蔚乔抬抬眼,企图从许都的表情里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其实她只是随便猜猜,许都那里有她几乎所有表演课作业和各种参演话剧的资料,但她心里演的最好的是这场。   “你怎么不觉得我会放潘金莲与西门庆那个啊?”许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觉得你那个演的很有张力!”   “放这个你等着被我公司撕吧!”那个可以算作她的黑历史了,不过演技其实没问题,就是不太符合她走的形象,但看许都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样子,又觉得没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你不会真的给的是这个视频吧?”   谁知道许都竟然没回答,转身走掉了,到了门口才回身说了一句,“你就等着吧。”   这下蔚乔心里更没底了。   这是四八话   节目时长五十分钟,但是录制的时候往往会超过这个时间,因为会有后期剪辑。   主持人在前台说好一些羞耻心爆表的广告词之后,在粉丝的振臂高呼之下,蔚乔他们依次走到了台前,然后跟粉丝们打招呼。   蔚乔有时候心里会不自觉地比较谁出场的时候呼声最激烈,最后发现果然还是大叔郑东旭和影后周臻歌更受欢迎一些。   无论是资历还是成绩,他们都无愧受到如此的追捧和喜爱。   再就是殷修越和陆祁煜了,两个既有实力又有颜值的人走到哪里都会受欢迎。   据说粉丝还有站他们两个cp的?   蔚乔心中黑人问号,并且又感觉到一阵反胃,她已经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了,刚要坐下,就看到那边殷修越直冲冲过来,跟她旁边的张亦薇说了几句话。   主持人也有些不明所以,伸出脖子向这里看,然后张亦薇笑着说了句“没事没事”,自己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殷修越的位置那里,跟主持人解释:“越哥眼睛不好,这里的光线有些强,他想跟我换下位子。”   主持人抬头看了看灯光,都很柔和啊,心中开始打鼓。她是一个新人,不想在自己主持的节目上惹大佬不快,但是看殷修越坐下和旁边蔚乔谈笑风生的样子,又不像生气。   蔚乔贴着殷修越咬耳朵。   “看你把主持人吓的!”   “其实我跟张亦薇说的是,我想跟你坐在一起……”殷修越小声地说道,眉眼间具是笑意。   蔚乔白了他一眼,发现这人越发的“贱”了。那边主持人看大家都已经坐好,说了几句开场的场面话。开始的访谈主要聚集在郑东旭和周臻歌那里,偶尔也会问问他们,活跃气氛全靠许都,他说话天生带着喜感。   “其实我们知道殷修越蔚乔和许都是为了一部电视剧来宣传的,那今天在我们这个节目上,有没有什么可以说给粉丝们听听的呢?”   主持人终于把话头转移到蔚乔这里,说好的宣传套路也来了,蔚乔左右看了看殷修越和许都,发现他们也都看着自己。   是叫我说吗?   蔚乔有些犹豫,回问主持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掂量掂量看看能不能说。”   底下粉丝发出一阵笑声,都知道其实宣传前肯定是有很多不能说的,蔚乔的回答很耿直。   “我们听说一开始殷修越本来没有在参演名单里的,那后来是手痒了想继续在屏幕上活跃吗?”   众人纷纷转过头看着殷修越,显然也是很想问他这个问题。   但是殷修越傻笑着看着蔚乔。   “喂,问你呢!”蔚乔捅了捅他。   众人终于发现了两人的不对劲,底下的粉丝也有骚动起来,但殷修越马上回过来神,回头看主持人,秒变正经的表情。   “当时原定的是许都演我这个角色,后来罗导发现他是个人才,想把男主的位子给他,但是这个角色就空了下来,罗导找到我,说不如我们自产自销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哈哈哈罗导这是什么意思啊?”主持人大笑。   “就是实际上他没给我多少钱,我又是制片人,能省就省,给这部剧其他地方多些经费。”   “以前跟罗导合作过,能想象出他是干出这样事的人!”郑东旭突然插话,一副“我懂”的样子。   主持人在宣传《药铺》的时候陆祁煜基本不怎么说话,显然主持人也做好功课,并没有不合时宜地问出这两部剧之间的关系。   恰巧原作作者们还在打官司,如果不把陆祁煜晾在一旁,那场面实在会是太尴尬了。   “我们知道剧里殷修越和许都饰演的角色都喜欢蔚乔饰演的角色,那蔚乔戏外更喜欢哪个啊?”主持人一脸坏笑。   蔚乔刚要开口,就发现某人逼人的目光,感觉自己如果说错了他肯定会闹事,“戏里肯定是喜欢易逅,而且他也很暖,又很搞笑,会照顾人又会撩人……”   “但是!”蔚乔赶紧转折,瞥了瞥逐渐脸黑的殷修越,“但是像郁天保这种有点腹黑,在背后默默付出一切的也很吸引人。”   “小乔你为什么这么怕修越啊?”旁边的周臻歌突然开口道。   “啊?没有啊!”蔚乔欲哭无泪,说好的宣传电视剧怎么变成挖花边新闻了?   “感觉私下里殷修越和蔚乔关系也不错。”一边许久没说话的陆祁煜突然说道,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让人感觉一丝冷意。   “对呀,”许都伸过长长的胳膊一把把殷修越和蔚乔都搂过来,“我们私下里向来都不分彼此,陆哥也是吧!”   说完看着陆祁煜和沈菁,表情暧昧难明。   主持人一看场面有些冷,他也发现了这两边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在这行工作的她也知道其实两人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要好,合作过一部电影之后基本再无交集了。   “好,我们时间有限,现在进入第二个环节,开启快问快答模式,里面是粉丝的各种问题,我提出问题之后你们只要快速回答就好。”   众人点点头。   主持人拿着手里的小卡片,开始快速问出了一系列问题。   其中不乏一些污力满满又稀奇古怪的提问,有的殷修越根本听不懂,所以他总是比众人慢半拍,然后跟蔚乔的票,粉丝都奇怪他怎么突然呆萌了起来。   其实这种环节都是后期剪辑过后才有意思,加强节奏,剪去没有意思的镜头。而且快问快答时间也很短,很快就进入了下一环节。   第三个环节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个需要放视频的部分了,粉丝都很期待,因为视频是非常直观的形式,而且往往有很多的爆料。这次为了缓解之前“冷落”陆祁煜的尴尬,是从他开始来的。   几人都转过头看大屏幕,为了适合现场的氛围,现场也关掉了柔和的灯光,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唯一的光源。   “哈喽!嘘!他在睡觉……”屏幕上出现一个刻意压低声音的女人,她一出现,现场就爆发出“噢噢噢”的声音,因为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之前与他曝光恋情的苏小衣。   她是家居的装扮,素颜也是元气满满,似乎是为了这个节目特意拍的视频,她转着镜头,转到一边拥着被子呼呼大睡的陆祁煜身上。   “哈哈哈被子是粉红色的!少女心满满啊!”张亦薇笑道,揶揄的口气让陆祁煜有些窘迫。   “是小衣买的,她喜欢这些。”他解释道。   “你们的陆皇,睡觉的时候依然不放下偶像包袱,你们看他这个姿势,真的是一晚上都没有动!怕压坏自己的头发哈哈哈……”她一手摆弄着他的头发大笑,又怕吵醒他赶快捂住了嘴。   “想不想知道他睡觉有没有穿衣服?”   “噫……”不是陆祁煜的粉丝都觉得太大胆了。   “想!”是陆祁煜的粉丝当然是马上回应。   陆祁煜右手不自觉抚上嘴唇,轻笑出声:“她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   苏小衣正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众人也摒起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   却突然,屏幕黑了。   众人“唉”了一声,以为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苏小衣只是博人眼球,实际上并没有拍他的裸、照——或者穿着睡衣的照片。   就在大家都意犹未尽正要抗议的时候,陆祁煜却眼神晦暗,意味难明,他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实际上主持人都以为这是播出事故,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后面还有,其实就是陆祁煜穿着很可爱的睡衣的画面。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怎么?要不我回去?”   一段对话声突然传来,众人立刻噤声,而清清楚楚听到这两句话的蔚乔突然转过头看着脸色大变的陆祁煜。   声音是他和沈菁的。   “哎呀你快进来吧,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机会见面,最近你还被苏小衣那个贱人看得紧。”女人的声音明显有些吃味,随即一段凌乱的脚步声,应该是她拉着陆祁煜进了房间里。   “你说话注意点,怎么着她现在也是我的未婚妻……”后面还有一段对话,但杂音有些大,在这种情况下放出来根本听不清。   陆祁煜也忍不下去了,他“腾”地从座位上坐起来,上前两步抓住主持人的领子,目眦欲裂吼道:“你们节目组在搞什么鬼!窃听是犯罪!懂吗?”   主持人直接被吓到僵住了,从那个奇怪的录音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主持生涯完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她还怎么出现在公众面前?   一只手突然伸出,抑制住了陆祁煜发狠紧握的拳头,“陆哥,你冷静点。”   是许都,他明显是劝架的口气,但嘴角却含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底下的粉丝更是乱套了,口中不断出现“出轨”、“渣男”的词,有的甚至不能控制失望的情绪想马上离场。   “不是!不是!这只是我和陆祁煜在对剧本,我们只是在试戏,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沈菁只是个刚出道的小演员,远也没有陆祁煜的定力,此时已经哭的梨花带雨了,慌张地解释确实越描越黑。   “闭嘴!”陆祁煜回头吼了一声。   刚才点名道姓地说苏小衣是“贱人”,现场的谁没有听到?这样说话只会火上浇油。   陆祁煜甩开许都的手,他并没有在意许都的表情,实际上他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   陆祁煜指着主持人:“你们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   转身想灰溜溜地离开时,陆祁煜看到了在场中唯一一个,没有因为这场骚乱而脸色大变的人。   殷修越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抬头对上陆祁煜通红的双眼,嘴角勾起挑衅的微笑。   他一句话都没说,但是陆祁煜都懂。   “你给我的,一点不留尽数奉还。”   不过这其实是陆祁煜的脑补,也许生前的殷修越会说这样的话吧。   真正的殷修越心中想的是:“欺我爱妃者,死。”   陆祁煜愤然离去,离开前狠狠盯了殷修越一眼,只是后者没有看到。   殷修越正用眼神给蔚乔解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蔚乔也终于知道殷修越和许都的话中有话到底所言何意。   两个人一起给陆祁煜下了一个套,并且他要是想翻身,实在是太难了。   不论粉丝中有没有恰巧把这段录下来的好事者,不一会陆祁煜的丑闻一定会出现在各大媒体上。   最惨的是,他失去的不只是光鲜亮丽的形象,他还得罪了他背后的靠山,给苏小衣戴了绿帽子,很难想象她不会整死他。   不过蔚乔也有些担心,毕竟这一切都太像有人针对了,她怕公众反而把怀疑对象转移到殷修越的头上,影响他的形象。   可是,转念一想……他应该有这个能力摆平吧……   节目也没有办法再录下去了,录音却还在继续,后台就像没有人控制一样,既没人开灯,也没人关掉录音。   后面的声音就……有些不堪入耳,殷修越和许都在混乱中带着蔚乔离开了,而《时光之侣》也遭遇了史上最大的录播事故。   至于那几个躺枪的嘉宾……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郑东旭一手拉着一个愤而离开了。   人生赢家非他莫属……要说为什么,据说后来他和小自己二十岁的张亦薇闪婚了,源头就是这次综艺的合作。   不过这都是后话。   某酒店房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蔚乔在车上忍了一路,关上酒店门后终于开口问了出来,身后的殷修越与许都默契一笑,两人一齐耸了耸肩膀。   “他自己行不端坐不正,想要弄他简直太简单了。”许都走到床边坐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把烟灰缸拉近一点,随手点了一只烟。   俨然社会我都哥的样子。   “没见过你抽这个啊?”殷修越像是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想要伸手拿过来看看,被蔚乔一手打掉。   “不许学!”   许都笑着吸了一口,吐出一圈圈烟圈之后,眼神惬意地向后靠了靠,开口说道:“沈菁只是冰山一角罢了,陆祁煜撒网太多,想要让我抓不住他把柄也挺难的。”   蔚乔白了许都一眼,回头看殷修越,充满审视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盯得无所遁形,“说,你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殷修越向后一缩,看了看许都,转回头回答:“帮他在几个录音中挑出一个比较好的……”   “就这些?”   “还有换掉了幕后播放视频的人……”   “还有吗?”   “跟节目组交涉……”   这下蔚乔倒是有些震惊,“节目组也知情?难道他不怕收视率下降……”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是了,恐怕这期收视率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但是长远来看,这对他们并不好,也会影响他们的口碑吧?”蔚乔还是有些怀疑。   “别着急,”许都掐灭了烟头,抬起头,确实一副人畜无害的脸,“那要看陆祁煜怎么回击了。”   这是四九话   许都说,要看陆祁煜是如何回击,蔚乔起初就觉得,惹出这么大的篓子,得罪苏小衣不说,单是他自己的美好形象也毁于一旦,他还能拿什么拯救自己的名声呢?   没想到陆祁煜根本就没想着挽回形象,他居然在自己的微博,第一时间发声,没有任何辩解,而是把《时光之侣》节目组给告了……告了……   更神奇的是,节目组居然坦言要承担责任,并解释录制节目时候幕后播放vcr的那个工作人员是苏小衣的粉丝,因为心中不平衡才一时冲动播放了这个音频,节目组对陆祁煜表示歉意,但是!   他们没想到一直以来有口皆碑的陆祁煜会是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禽兽不如的人,没能看清他的人品请了这么一个人渣是他们的最大的错误,节目组在官博上就用了“人渣”一词,非但没有想息事宁人的意思,反而把陆祁煜给怼了……怼了……   让蔚乔更瞠目结舌的是,节目组丝毫没有真诚道歉的态度却受一致好评,很多粉丝和路人都在下面挺它,表示如果不是节目组,他们不会认清陆祁煜的真面目。   里里外外加加减减,蔚乔算了算,节目组这波还是好感博得的更多,甚至其实他们根本也没损失什么,顶多只是把播放音频的那个人推了出去。   紧接着陆祁煜又开始在微博上跳,这次学乖了,开始嘤嘤嘤卖惨,将责任全部推给了沈菁,说是她不好,戏里戏外总是纠缠他,而他也只是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请求苏小衣原谅他云云。   蔚乔在手机上刷这条消息的时候感觉自己都要吐了。   “看了吗?这就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这时候只要女方大度能容一点,也许又会是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呢!”蔚乔说话阴阳怪气,实则是说给一边看古装电视剧的殷修越听的。   这时候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五天了,但还在持续发酵,热搜都没掉下前三过。   “也不能这么说,有时候女人也会犯这种错。”殷修越盯着电视屏幕随意说道,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想了想蔚乔的话。   “什么男人都会犯的错!即便是在我们大泽,背着正室在外面养外室,也是会名声扫地的。”殷修越赶紧义正言辞道。   “但是皇上好像可以光明正大的干坏事。”一旁的豆包也插话进来。   殷修越马上就变得很紧张,他想给豆包使使眼色,但又怕蔚乔发现,当下只能僵硬着身子看着蔚乔,心里想着该怎么说话把这一页翻过去。   蔚乔看着他的样子,本来绷住的脸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笑,她眼神暧昧地看过来,说:“我又没说你,你紧张什么?”   殷修越瘫下身子,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给关掉,挪屁股坐到蔚乔身边,慢慢握上她的手,头挨着她小声道:“等这次回去,我想办法还南隅自由……”   蔚乔身体一震,殷修越一手搂着她,并没有发现她不对,又道:“当初她入后宫,也是为家族的考量多些,卫柯戎马一生,为官却并不似京城里那些人一样得心应手,训兵他可以,人情他没有,是以他成为整个朝廷里唯一一个不拉帮结派的。”   “卫南隅曾说……”蔚乔本想把卫南隅跟自己说过的话转述给殷修越听,但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了,卫南隅曾间接承认过的,她喜欢皇上。   “说起来……”殷修越轻笑一声,恍似没注意蔚乔的话,颇为无奈地摇头又道,“身为宫妃之一,她是第二个拒绝侍寝的。”   第一个肯定是莲妃。   蔚乔一个眼刀甩过去,“你还逼她侍寝过?”不然为什么用拒绝这个字眼?   “你这是什么脑袋瓜啊?”殷修越用手戳了一下她。   “南隅是个好女人,朕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不会拘泥于后宫这种地方的,她其实很聪明,懂得趋利避害,因为觉得朕永远不会只属于她一人,便从未走近朕。”   蔚乔也有这种感觉,从几次的交流里,她发现卫南隅应该是喜欢殷修越的,但是她又克制自己,不愿意交付真心,认为殷修越是皇帝,不可能跟她有同等的那种心意。   显然她赌错了。   殷修越的想法超脱这个时代。   蔚乔抬头看了看殷修越,发觉他只是看着前方,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她突然就很想跟他说,如果卫南隅离开后宫了,那她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距离它离开大泽也就更近了一步。   难道他丝毫没有感觉吗?   蔚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既希望殷修越不想要自己离开她,又希望殷修越能给她选择的机会,让她就在现世照顾父亲。   可是她现在同样也有一个女儿啊……   心绪烦乱的她本想挣脱开殷修越的怀抱出去自己冷静一下,却没想到手心里的手机突然振动。   殷修越也看她一眼,两人一齐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是许都发来的消息。   [沈菁把蔚乔牵扯进来了。]   短短一句话,让蔚乔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点开了微博,想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跑到了热搜榜第一。   #蔚乔和陆祁煜#   哇一三更比一三强,原来最绿的是蔚乔啊!   被提到名字的某人一把把手机仍到了……床上,恶狠狠看了殷修越一眼,“我不要面子的啊!”   殷修越看着气嘟嘟的蔚乔,拿起自己的手机又上微博把事情来龙去脉看了一眼。   原来是那个沈菁,她因为陆祁煜的甩锅被他和苏小衣的粉丝骂出翔,被黑得烦不胜烦,顶着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的帽子,将陆祁煜劈腿苏小衣的事情一并抖了出来。   这下两家的粉丝更尴尬了,只能一边骂沈菁祸水东引一边跑来向蔚乔求证,现在微博已经因为这件事几近瘫痪了。   “沈菁怎么知道我俩的事的?”蔚乔纳过闷来,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也许是陆祁煜告诉的?”殷修越显然也不知道原因。   蔚乔摇了摇头,“嘁,他不至于这么蠢,这种事他不会说的。”   “总之现在把你也给牵扯进来了,是不是要发个微博澄清一下?”殷修越问道。   蔚乔眼睛向上看,似乎深思熟虑了一番,最终烦躁地掐掐眉心,转身走到床边拿起了手机。   殷修越也幽幽跟了过来。   但是他又不好意思盯着蔚乔打字,就一会动动枕头,一会铺铺床单,眼睛却总是瞄着蔚乔。   看她把手机放下去了,他赶紧扔下手里的枕头凑过来。   “怎么说的啊?”   蔚乔白他一眼,“自己看。”   还是气不过,蔚乔起身拿起外套,戴上帽子和墨镜,拿了钥匙就想出去。   “你去哪里?”殷修越担心。   “超市!买菜!今天我下厨!”结果蔚乔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身踢踏着高跟鞋出去了,还应景似的“砰”一声关上了门。   殷修越努了努嘴,划开手机点开微博,发现蔚乔只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让我们珍惜现在吧[比心]。”   首赞首评当然都被人抢去了,殷修越看着底下的评论,居然觉得既好笑又暖心。   被顶在前面的评论,没有多嘴多话的,没有恶意指责的,也没有讽刺挖苦的,大家都一致指出蔚乔编辑的“我们”里的“们”,到底是谁。   殷修越仰头向后躺下去,偏头看了看矮几上的豆包,叹了口气,良久后才幽幽问道:“这几天你找到什么好法子了吗?怎么才能延长时限?”   ——   蔚乔在超市里转了一圈觉得心情好多了,付账的时候还被收银小姐姐认了出来,所幸小姐姐不是个咋呼的人,蔚乔把□□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了小姐姐时,她都要忘记给后面的人扫东西了。   拎着东西回家的时候,蔚乔已经彻底没了坏心情,掏出钥匙开门,她本想告诉殷修越今天她不下厨了,却发现客厅没有人。   但是电视剧还在放着。   隐隐约约听到卫生间有人说话,蔚乔鬼使神差地脱下高跟鞋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贴着耳朵听。   “之前跟你说过的,遇到蔚乔的电影邀请,全部拦下来不接……”   蔚乔眼睛一缩,周身冰冷,胸腔却冒火,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一样。   但是殷修越却又道:   “现在不用了,如果之前错过了什么,再去联系联系,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没为什么。就是突然改变主意了,以前觉得她应该在电视剧里多磨练磨练,但是她其实已经很好了。”   殷修越似乎顿了一下,之后语气无比认真道:“她配得上对演技这样苛刻的大屏幕,而且我知道,能拿到大奖一直都是她的梦想。”   “我不能斩断她的梦想。”   殷修越后来还说了什么,蔚乔都没有再听了。她默默走到厨房,机械性地系上围裙,把买来的菜洗了洗,放到菜板上切,最先切的是洋葱。   她抹抹脸,突然就想大泽皇宫里自己的小公主了。   这是五十话   蔚乔摘下墨镜,看了看坐在转椅上签字的殷英利,抱了抱肩膀有些无所适从,从进来开始她便感觉到今天大boss安静地可怕,可是她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一大早起床就被方安絮的电话驱走了瞌睡虫,说是大boss说了要见她,让她来公司一趟。   于是吃下殷修越做的糊掉的早餐之后她火急火燎就赶到了公司,却没想到办公室里气压这么低。   蔚乔低头反省自己,难道是没戏接让boss着急了?   “最近你爸怎么样?”签文件的殷英利突然开口问她话。   “啊?”叫我来这就是为了叙旧的,蔚乔挠了挠头,“还挺好的,每天实验室做做研究,带带学生,空闲时间去影院看看电影,公园里溜溜狗什么的。”   蔚乔掰着手指头想着自己老爹的“老年生活”,“挺安逸的,您有空也可以去找他喝喝小酒,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殷英利抬头看过来,合上手里的文件,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看下一本,“你爸就没想再找一个人陪他?”   冷不防地一句话让蔚乔微微一愣,随后她回过神摇了摇头,语气也颇有些无奈,“他说他一个人生活惯了。”   即便是蔚乔让他爸搬过来和自己住,蔚振华也表示不同意。   说到这蔚乔放松下来,以为殷英利只是找她谈谈闲话,便伸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又接着道:“其实我听人说学校里有小姑娘追他呢!您也知道,我爸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看着成熟有魅力,又是单身,还挺受欢迎的。不过他都躲了,再说他是老师,影响也不好。”   说到这蔚乔摇头笑了一下,实在是觉得那个学生挺有勇气的,毕竟追的是一个女儿都比自己大的人啊。   殷英利点点头,又继续埋头看文件,基本没有怎么说话,蔚乔便又开始局促起来。   直到蔚乔终于打算开口问殷英利叫她来的目的时,殷英利好似整理好了表情,伸手抽掉右边一摞文件里的其中一个,扔到了桌子的另一端。   “有一个电影想和你合作,制片人将选角全权丢给了导演,导演有意找你演女主角。”   蔚乔边拿起文件边道:“那听起来不错啊。”   《药铺》刚在卫视上播出,一开始反响平平,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营销刷得飞起,收视率突然一路飞升,并且口碑和评论都很高。   蔚乔心知肚明,大概还是和之前她同陆祁煜的前尘往事被爆出来有关系。   现在陆祁煜算是声名扫地,出于这世上普遍人们同情弱者的关系,公众似乎特别可怜蔚乔,万事都会加上一层滤镜去看。   所以《药铺》应该算是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候,不论卫视收视率还是网络上的点击率都位居榜首。   为此蔚乔涨了身价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随意翻开了文件,关注点尽是在影片的题材和角色人设上面,没有太在意制作方的介绍。   “看起来也不错,接了吗?”蔚乔合上文件抬头问殷英利。   殷英利摇了摇头,双手拄着下巴,知道蔚乔没有仔细看,又指了指文件:“你看清楚再决定吧。”   这下蔚乔心里一突,又拿起细细看了一遍,等不经意间翻到第一页的时候,才看清了上面的几个大字。   导演:乔青娆。   “啪”地一声,蔚乔将文件摔到了桌子上,玻璃的桌面倒映着她气愤的面容,她仰着头斜斜地看着右边的窗子,突然不知道应该把脾气撒到谁身上。   “老大……”蔚乔咬着唇喊了一声,心中却越来越难过,她转过头,眼神里尽是责问,“您知道我不可能会接的。”   殷英利也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左右徘徊几步,终于下定决心般双手拄着桌子看过来,劝道:“小乔,我知道你心里赌气,但是这次的合作绝对是个机会,乔青娆也有找我谈过,她有意借着这次合作公布你的身世,你知道这对你的前途……”   “殷叔叔……”蔚乔打断了他的话,眼睛里含着泪倔强地看着他,当她喊出这三个字后,她发现殷英利的表情有所变化。   “除了我爸,您是第二个清楚这其中的事的人。若是借着她的名义能大火,我为什么要默默无闻到现在?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缠上她呢?”   蔚乔头偏向一旁,迅速地擦点因为情绪波动而掉落的眼泪,又转过头来冷笑:“她想要认我就认我,不想认就不认,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殷英利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声“殷叔叔”里,其实他说完那样的话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的确除了蔚振华之外,他应该是最了解蔚乔的人,了解她的坚持,了解她的梦想。   他也知道蔚振华多少次醉酒之后拉他说的话,“阿娆她想要的,我这辈子都给不起,但她对小乔太残忍了……”   他们两个人,一个被那个女人践踏了自尊,一个被摧毁了对母亲的所有幻想。   破镜重圆只是个美好和词汇,可这世上不一定皆大欢喜才是美好的结局。   “戏你可以不接,但有一件事还是告诉你好……”殷英利摆了摆手,伸手插兜转过身去,由窗子看向外面整个城市的面貌,他幽幽道:“今天下午两点在‘致意’,她想找你谈谈,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该掺和,但有些话说开了最好。”   蔚乔拿起包,没有回答他去还是不去,径直打开门,然而临走前,她还是犹豫了一瞬。   “有空来看看我爸爸吧,他挺想你的。”   蔚乔关上了门,匆匆出了公司。   坐到自己车的驾驶位上之后的蔚乔才渐渐收起了伪装,她慢慢趴到方向盘上,将自己的脸埋起来,那些莫名奇妙的情绪开始冲撞着她的头脑。   她不知道乔青娆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跟公众公布她的身世。   因为她火起来了吗?   因为她终于够格成为了她的女儿了?   这也太荒谬了。   “喂喂喂喂,爱妃,你还回来吃饭吗?”   沉浸在各种猜想里的蔚乔突然被殷修越的呼叫声带回现实,蔚乔晃了晃脑袋,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无奈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突然?”   “我不是喂喂喂预警了嘛……”殷修越有些小委屈,小声说道,说完像是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一般赶忙接着说 :“豆包仿若接收了新任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一起听它完整说一遍。”   蔚乔拿下手机看了看时间,中午十二点十分,她停留一会儿,又把手机贴到耳朵旁,“皇上,我有事情想要问问你。”   电话那边的殷修越眉头一皱,蔚乔每次用这样有气无力的声音叫他皇上的时候都是有什么要紧事,“什么事你说。”   “就是,假设你有一个亲人做过许多伤害你的事情,有一天他突然要跟你重修旧好了,你会不会还对他敞开心扉?”   殷修越没有听过蔚乔和乔青娆的事情,听蔚乔这样说,几乎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皇叔,心情顿时变得不太好。   “你说的不是我皇叔吗?”殷修越想了想,“别说他想跟我重修旧好我会不会信,便是信了,他利用了那么多人犯了那么多罪,我也不会放过他,如果悔过只是他逃避过错的筹码,我为什么要成全他来忘记我所受到的所有屈辱和伤害?”   蔚乔听到了也反应过来殷修越是把自己的提问按到了他和他皇叔的身上,声音里满满的义愤填膺,别说原谅了,连一丁点的宽容之意都没听出来。   可是道理却是那个道理。   这些年她没有母亲,一样过得很好。从一开始,她就不奢求从乔青娆那里寻求任何除了母爱之外的东西,如今,就连这个她也不需要了。   蔚乔莫名放松下来,起来仰头靠在驾驶座靠背上,伸手正了正后视镜,眉头向上挑挑,同时跟殷修越道:“中午我可能回不去,下午大概三点左右吧,我回去希望就看到你做好了的饭,不许再糊掉!”   “好,这次肯定不失误了……”殷修越羞赧,早上那只是个意外,为此没少遭蔚乔白眼,但是他发现炒菜做饭似乎还挺有意思的,每天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争着抢着做早饭,“那你按时回来啊!”   像是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媳妇的殷修越挂掉电话,双手合十,开始想自己一会儿炒什么菜。   “你不担心她吗?”豆包的声音异常认真。   “啊?”   ——   蔚乔推开“致意”的木门时,里面的人出奇的少,只有穿着哥特式服装的服务生靠在柜台边玩着手里的托盘,仔细一看,居然是女装大佬。   “致意”是一个欧式咖啡厅,据说背后的老板有点厉害,常来这里光顾的不是有钱人就是有头有脸的明星,当然平时也会有一些普通人误入,不过也只能在一楼。   看今天这样子,是被人包场了,蔚乔抬脚走进去,转着托盘的男生转过身子,伸手放在前胸行了一礼,又指了指楼上:“请。”   蔚乔看了看那个服务生,因为浓妆的关系看不太清他的样貌,不过右耳的耳钻瞩目,一看就价值不菲,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会当一个服务生的人。   不过蔚乔没多想,顺着小木梯上了楼,留下服务生一人继续转托盘玩。   角落里背对着楼梯口的女人正在喝咖啡,不时看看右手手腕的表,正是乔青娆。   这是五一话   蔚乔看到她那一瞬还是想转身便走,但想起殷修越的话,又觉得自己万没有需要躲的道理,她抬脚走了过去。   高跟鞋踩在木制的地板上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是小店放着音乐,远着听不见,近了才可以听到。   乔青娆听到脚步声,拿着咖啡杯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她没回头看,蔚乔已经走到近前面对着她坐了下去。   “你还挺准时的。”乔青娆又看了看手腕上的名贵手表,不知她心里想法如何,面上的笑容是无懈可击的自信,她优雅地搅动着咖啡,看着蔚乔道。   “要点喝的吗?”乔青娆难得口气这么有耐心,不等蔚乔回答,她已经有了要转头叫楼下服务生的架势。   “唉等等!”蔚乔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止住她,又意识到什么般缩回了手,低眉沉吟了一下才礼貌地笑了笑,“不用了,家里还有人等我,有什么事您先说吧。”   疏离的,平静的语气。   乔青娆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是振华在等你吗?”乔青娆状似不在意地将额前的发丝顺到耳后。   “不是,爸不跟我住在一起,”蔚乔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听说有小姑娘追他,我缠在他身边不太好。”   乔青娆的脸色不变,蔚乔假装低头搔搔刘海,便看到她握着杯柄的手骨节处有些泛白。   这是什么意思,吃醋了?   “啊,说正事,”乔青娆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咖啡,扫除了心中的不快,“影片的事殷英利应该都跟你说了吧,还有我们的关系,我想在今年——”   “不用了乔女士!”蔚乔赶忙打断了她的话,并在那一瞬间观察到了她面部的扭曲。   “我想,我们还是永远不要合作为好。”蔚乔浅笑嫣然,眼睛里倒映着的是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脸,但现在,她再也没有憧憬了。   乔青娆的表情彻底阴沉了下去。   “我知道,你还在因为我不认你而恨我。”乔青娆看着蔚乔,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咄咄逼人的女人。   蔚乔已经习惯了。   “但是现在你已经有了足够的成绩,尽管你爸不值一提,但你在娱乐圈也已经小有名气,算上我的名声,对于你来说不是相得益彰吗?”乔青娆敲着桌面,但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让蔚乔完全没办法直视。   同样是母亲,为什么乔青娆给她的感觉和薄太后完全不同,所以说真的是有人天生内里就是腐朽不堪的。   “我爸,在你眼里不值一提,在我眼里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请你,不要再提到他,我感觉那是侮辱。”蔚乔一字一顿道,胸腔里像是酝酿一场山洪蓄势待发,但她还是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呵,”乔青娆翻了翻眼睛嗤笑一声,向后靠了靠,她打开自己的包,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点火燃着,对着旁边吐出一口烟雾,“蔚乔,你要知道,他能为你做的有限,我才是那个能为你的未来铺路的人!”   透过烟雾,蔚乔还是能从那个优雅执着香烟的中年女人,看出她年轻时的绝代风华,她的确如一颗璀璨的明珠,也是这样的皮相,让高傲的她为了追逐梦想放弃了自己所有珍贵的东西。   噢,或许也不那么珍贵。   “您觉得我想要什么呢?”蔚乔双手叠在桌子上向前移了移,语气中也带了一丝她自己尚未察觉的孤傲。   “无非就是名和利,在这个圈子里,你还想要别的什么?”乔青娆笃定道。   “那你还真猜错了。”蔚乔失笑,摇了摇头,突然想自己跟她认真干什么,然而心中玩心大起,“对了,你说想要当回我的妈妈,那你不如用一颗母亲的心,猜猜我想要什么?”   乔青娆看着蔚乔饶有趣味的脸,被她讽刺的表情扎得眼睛有些疼,那一刻,她的确试着用一颗母亲的心去揣测,可遗憾的是,她的内心空空如也。   见乔青娆许久没说话,蔚乔轻笑一声不在意般说道:   “您也不用费劲巴力地猜了,我实话告诉你,以前,我不过是想站在娱乐圈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向你宣告,我不比你差而已,如今……”蔚乔耸耸肩膀,“如今我随便拍拍什么戏都很快乐,至于你,便继续做你高高在上的大导演,随你娱乐圈里呼风唤雨吧。”   “我赚够了钱就退下来,跟我爸到别的城市颐养天年,噢,也许还会有个青春活泼可爱爽朗的小妈妈。”蔚乔俏皮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乔青娆。   “不可能!”她终于板不住表情,恼羞成怒地吼出这句话,等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马上又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依然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迷之自信,“你爸这一生不会再有别的女人的,这是他答应我的。”   what?蔚乔简直要笑出声来。   “乔女士,请你说大话时按照基本法好吗?他答应过你很多事,但前提下,是你没有离开我们好吗?”她是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的?   “乔女士,今天我到这里来,是觉得有些话说开了对两方都好。合作的事,以后你不用找我了,一律不接,这是我老大……噢殷英利,他默许的!母女相认的事,或许你早个十年八年,我会赏脸同意,所以这件事您也别想了,没门。”蔚乔站起身,决计不再谈下去。   “希望你不要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乔青娆咬牙回道。   蔚乔将要踏上木梯的脚收了回来,回头看着那个跟初来时候一样优雅端坐的背影,心里阴霾尽散,从未觉得这么轻松过,她勾了勾唇角,“乔女士,这句话同样送给你。”   “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   带有蛊惑的诡秘声音就这样在乔青娆的脑中一遍一遍回响,好像要吞噬她所有的思想,她闭了闭眼,轻笑出声:“我怎么会后悔呢?”   但是没人听到她这句话了。   蔚乔戴上墨镜下了楼梯,却没看到一开始转着托盘的服务生,但她也不在意这个,踩着高跟鞋径直走了出去。   心情舒畅了许多,步调也轻快了许多。   “致意”所在的街道不允许停车,只有附近有一个小型的地下停车场,蔚乔掏出车钥匙向停车场的位置走去。   “豆包,你在吗?我想跟殷修越说话。”蔚乔脑中呼唤着,却迟迟没等到豆包的回应。   但是因为豆包时常不在线,所以蔚乔也没多想,掏出手机拨打殷修越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奇怪……难道在厨房没有听到?”蔚乔皱了皱眉,转念想想自己马上就要回家,也不急在这一时。   真想马上告诉他自己现在的心情呀!蔚乔加快脚步。   地下停车场有些年头了,墙上绿色的墙漆大部分都开始脱落,留下白色泛黄的内里。刚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蔚乔不免小心翼翼地走下来。   停车场里停的车不太多,只有一排脚印,大概是之前有人来过。蔚乔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辆红色跑车,地下停车场里阴森森地,她没由来地心里发毛,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越是接近自己的车越是发觉有哪里不对劲,她加快了脚步,走到自己的车旁边。   本以为自己看到的从入口到自己车旁边的脚印,会到旁边的停车位截止,因为有可能是前一个人下来开车走了,才会有这样一排有去无回的脚印。   但是等蔚乔的视线刚好看到自己车旁边空空如也的停车位之后,她才发现,那串脚印应该是到自己车旁就停止了。   也就是说,有人在车后面,为了不让蔚乔发现,他躲在了那里等着蔚乔到来。   蔚乔向后退了一步,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里,但尚且存有一丝理智,满脑子想的都是她要赶快离开这里。   转过身她刚要跑,却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巨大的拉力将她拽了个趔趄,紧接着是头部传来的疼痛,然后她便软了身子倒了下去,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这是五二话   意识犹如纷飞的柳絮一般飘忽不定,蔚乔周身被黑暗笼罩着吞噬着,迷蒙间似乎感觉如坠云端,那种踏不到实地摸不到实物的感觉,让她潜意识里充斥着恐惧。   而后脑里传过来的剧痛也让她一点点恢复了意识。   脸颊一侧似有手指划过的触感,蔚乔觉得就像冰冷的刀刃在比量着怎么割下这块肉好,她撑开沉重的眼皮,想看清楚眼前的状况。   房顶上吊着的灯是莲花的形状,投射出来的光刚好被那人挡住,但刚醒过来视野还非常昏暗的蔚乔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醒了?”那人声音晦涩低沉,像是哑了很久,明明只有两个字,却让蔚乔背后冒出了冷汗。   “陆祁煜?”蔚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男人,一双混浊的眼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像,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而这时,蔚乔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绑在了床的四角,她平躺在床上,用力挣脱了一下,却无济于事。   这么看来,在停车场蹲在她车的后面,用东西打晕她的人就是陆祁煜。   蔚乔从没想到自己会遇见这种事。   再抬眼看过去,蔚乔圆瞪双眼,“你想要做什么?”尽管问出了这句话,心中却忍不住向不好的地方想。   陆祁煜没有及时回答,他俯身靠近了一些,面无表情地在她耳边道:“没了……”   再抬起身子的时候,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   蔚乔觉得眼前的陆祁煜像是疯了一样,一举一动都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   根据经验判断,蔚乔觉得还是尽量不要惹怒眼前的人比较好,现在她双手被缚,行动受制,眼前的人如果想要做什么过火的事她根本无法反抗。   蔚乔紧了紧唇,心中呼唤:豆包!豆包!你在吗?殷修越!殷修越!   ……   她唤了几声,却根本没人答话,心下不免焦急起来,虽然她知道一有情况豆包就神遁已经是常态,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之前所有的状况她尚且能应付得了。   可现在……   陆祁煜突然伸手,碰上蔚乔的右脸,然后由上而下,一直划到她的下巴,那种感觉就同她刚醒过来时一样。   “蔚乔,我什么都没有了。”陆祁煜眼睛里像是突然射出一道光线,他挨近一点,又重复了一句。   “我什么都没有了!”这次终于带了点情绪。   蔚乔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现在陆祁煜身败名裂,再想要出头很难,一片星途就这样毁于一旦,对于他来说肯定是一大打击。   但是他沦落至此怪谁呢?蔚乔心中一直认为陆祁煜万到不了找自己麻烦的程度,可今天居然不惜打晕她将她掳到了这里。   也许她潜意识里觉得陆祁煜虽然人品不行,但是也不至于走上犯罪的道路。   “你如今,可真是风光。”陆祁煜又靠近了一点,两双眼睛视线相交,蔚乔想偏头躲开,可却又被他追了上来。   “你风光,我却活得暗无天日……”陆祁煜伸手掐住蔚乔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然后用力将她的头拽起来靠近自己,“说!是不是你从中搞鬼!”   陆祁煜终于像是走投无路的野兽,向着唯一一只落单的兔子露出了獠牙。   蔚乔这样被掐着有些呼吸不顺,她的脸也渐渐涨红,心中不停地呼唤豆包,却一丝回应都没收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恐惧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不再召唤豆包,而是看着陆祁煜道:“你落到……这副田地……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我?咎由自取?”陆祁煜偏头“哈”地笑了一声,又回头来,一把甩开蔚乔的脸,双手摊开,“难道不是她们争着抢着要跟我上床吗?你不也是吗?你不是想要抱大腿才贴上我的吗?”   蔚乔刚想反唇相讥,陆祁煜恍然大悟般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噢对了!现在你看不上我了,就去找殷修越……我告诉你,他是我手下败将……当初他那么落魄,都是我干的!”   “你说,我们两个谁床上功夫更好?”   陆祁煜说着俯下身来,在蔚乔的颈窝用力嗅了嗅,然后犹如陶醉一般,贴着她耳朵道:“我很想念你的……”   蔚乔头皮发麻,她尽力偏过头离陆祁煜远一点,现在已经不是讨厌的问题,她觉得陆祁煜的靠近十分恶心。   她也没办法想象,外表那么光鲜亮丽的人背后怎么会这么不堪,而陆祁煜简直在一点一点刷新她的三观。   其实她跟陆祁煜在一起之后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在一起,以至于三年的时间都不够她看清这个人。   “陆祁煜,你为什么单单只找上我?”蔚乔闭着眼嫌恶道。   她是真不明白,被陆祁煜糟蹋过的小姑娘那么多,甚至苏小衣也算其中一个,想要报复或者发泄撒气的话明明有那么多人选,为什么独独选中了她?   她就这么与众不同吗?   蔚乔简直想翻白眼。   但是如今她心中也只有这么瞎想才不会感觉到绝望。   她尽量让自己的意识和思想跑偏。   否则她无法控制自己不会说一些惹怒陆祁煜的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陆祁煜从她的身体两侧撑起身子,眼里满是恨意,“录音的事,就是殷修越想要搞我才做的!我为什么找你?因为你现在,是他的心头肉不是吗?”   蔚乔看着眼前已经失控的陆祁煜,突然就变得冷静下来,她定定地看着他,语气不带一丝波澜:“那你可错了……”   “殷修越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   蔚乔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大开的窗户突然吹进来一阵阴风,紫色的纱帘微微浮动,陆祁煜慌张地向外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陆祁煜回过头,“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蔚乔偏过头狡然一笑,徐徐道来:“当年你暗害殷修越使他与影帝失之交臂,前途暗淡,他母亲因此抱憾而终,让他彻底崩溃。之后他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和妄想症,之前的那个车祸……”   “殷修越就已经死了。”蔚乔转过头笑着说出这句话,诡异的面容让陆祁煜瞳孔骤缩。   蔚乔觉得,若是别人突然跟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她可能只是冷笑一声就过去了,毕竟这样虚无缥缈的事谁会马上就相信啊,如果不是自己经历了穿越之事,她可能这辈子都不相信。   但陆祁煜不同,他拥有很多人类的劣根性,包括心虚。   “不可能,殷修越明明还好好的,他现在还活着!”陆祁煜晃动着手激动道。   “现在活着的,可不是殷修越……”   “那是谁?告诉我!是谁!”陆祁煜终于被蔚乔的态度惹怒了,他掐住蔚乔的脖子,这次用了力气,任她怎么反抗都没用。   “告诉我啊?是谁!”   “嘭”!   门被人踹开的声音。   蔚乔感觉脖子上的手一松,大量新鲜的空气涌入她的身体,她剧烈地咳嗽着,恍惚中听到两个声音。   “朕的身份,也是你配知道的!”随即是一声闷哼,和撞到墙上倒地的声音。   “啊呀你猜的没错,果然就藏在这个小宾馆里。”是兜兜的声音。   蔚乔咳嗽了两声,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有人奔向了这里。   殷修越手忙脚乱的解开蔚乔的束缚,抿嘴一言不发,等蔚乔终于自由之后,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地扣着她,好像恐怕会失去什么一样。   “吓死朕了……”他轻轻蹭了一下她的头发,“以后不让你一个人出去了……”   蔚乔被抱在熟悉的怀抱里,闻到了熟悉的属于皇上的清新味道,心里一阵心安。   “好。”她回答,却没发现自己居然带着哭腔。   “豆包说这是任务,不让我们联系,所以才……”殷修越试着解释,但是语气里分明有一丝愤怒。   他是真的害怕。   “我知道啦。”蔚乔反手抱住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抚道。   也许是被蔚乔的这种语气刺激到了,殷修越更觉愧疚,“都是我不好,是我太笨了,在这里,我什么都掌控不了,没有子迟,也没有正清,我无法事先防备,如果——”   “好啦……”蔚乔打断他的话,感觉到他微颤的身体,第一次感觉到他对自己这样在乎,还有在异世的脆弱,男人的心也是很细腻的,起码她的皇上是这样。   “你不是及时赶到了嘛!”蔚乔放开他,认真地看着他道。   殷修越这才看清楚蔚乔现在的样子,却一眼就发现了她前额发际线那里,一点暗黑色的血迹。   “这是?”殷修越想要触碰,又怕蔚乔喊疼,手抬起来迟迟不放下。   蔚乔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瞥了瞥,同时用手摸了一把,又把手移到了伤处,应该是那里被打了一棍子流出了一点血,但不多。现在一碰还是有些疼。   “他把我打晕了。”蔚乔指着倒在地上,被许都控制好的陆祁煜。   就是这一看,蔚乔猛然瞪大了眼睛,“兜兜你?”   许都坐在陆祁煜的屁股上,双腿岔开,他穿着哥特式的紫色裙子,白色的丝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坏了,露出他浓密的腿毛。脸上的浓妆似乎是被谁抹了一把,已经能渐渐看出他本来的样貌。   如果猜的没错,这就是“致意”那个转着托盘的女装大佬,居然就这样逃过了蔚乔的眼睛。   “终于发现我了。”许都挥了挥手,语气中透露出两人从始至终无视自己的不满。   殷修越拍了拍蔚乔的肩膀,起身走到许都身边,将他推到了一边,然后用力提起陆祁煜的衣领。   “你知道你碰的是谁吗?”殷修越说完这句话,横起胳膊伸手打了个响指,这之后,整个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蔚乔低头看自己,发现身上穿的衣服变成了她在大泽时常穿的鹅黄色宫装,殷修越的衣服也变成了龙袍,而女装大佬许都就那样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了。   “这是当初答应的给你们的奖励,完美完成任务会获得独立空间,因为注册花费了一些时间,现在可以给你们用了。”   久违的豆包的声音终于出现在蔚乔的脑海里,她茫然的看过去,发现陆祁煜正瞪着眼睛一脸见鬼地表情看着这边。   蔚乔扶额,看来这次真的要他受刺激了。   “哎呦疼!”不小心碰到伤口的蔚乔惊呼一声。   这是五三话。   “独立空间?怎么用?可以干什么?”蔚乔看着充满未来气息的电子房屋,整个空间被密密麻麻的代码样式的东西覆盖,同时发出计算机工作时的电流声响,顿时觉得眼前的玩意非常高大上。   许都在这里是完全静止的状态,但陆祁煜还能动,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二人,可见所见所闻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独立空间随你们召唤,在这里可以不受时空间的约束,不过不可以待超过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小时里,没有任何人能寻到你,你们也可以,为所欲为。”最后四个字豆包语气非常暧昧,而它说的这段话,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声音,而是像机器人的声音一样,僵硬晦涩。   陆祁煜也是能听见豆包的声音的,他一手想要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摆脱殷修越的控制,双手乱甩无果,他看着一身龙袍眼神睥睨的殷修越,似乎快要崩溃。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吼出声。   殷修越嘴角轻挑,向蔚乔的方向摆了一下头,轻笑道:“你看看你把朕的爱妃整成了什么样子了?”   陆祁煜还是不信,他甚至觉得殷修越在耍他,尽管他解释不清楚眼前这一切到底是什么状况,“殷修越!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他再次怒喝,可这次的声音明显有一丝慌张和无力,比方才中气十足的叫骂声低了很多。   “陆祁煜,”殷修越喊出了这个名字,然后一步一步靠近他,将右手按到了他的头上,“你最好没有更糟的想法。”说完他闭上了眼。   陆祁煜想要抵抗,用力一挣,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像是有一股无形的东西钳制着自己,可他分明看到殷修越的左手背在身后。   他开始有些怕了。   “你在干什么呢?”好奇宝宝蔚乔拖着云纹锦绣长裙走到殷修越身边,背手躬身仔仔细细观察着他,发现他闭眼凝眉根本不理自己。   “皇上在读取那个渣男的思想,他心里可着急了,就怕那人对你有非分之想,非的自己检查一遍他的大脑才行。”豆包换成了机器人声音之后感情依然丰富,只是听起来着实有些奇怪。   蔚乔眨巴眨巴眼睛直起身子,脸颊有些发烫,“这还用看嘛……”她小声嘀咕着。   刚说完这句话,殷修越就猛然睁开了眼,他收起笑脸,冷然看着陆祁煜,蔚乔很少看到这样的他,无形中透着那股杀伐果决之气。   “陆祁煜,你该庆幸,不是出生在朕的大泽。”   他收回右手,同左手一样背到身后,冷漠地看着陆祁煜,什么也没做,陆祁煜却像是被绳索吊起来一样,在殷修越眼前缓缓提起。   “你到底是什么人?”陆祁煜失控大喊。   “你曾害的一女子为情自杀。”殷修越的话像冬日寒冰一般,叙述出来的这一句话仿佛要把人冻死。   蔚乔转过头去,震惊地看着陆祁煜。   而陆祁煜瞳孔一缩,一时竟然都忘记了怎么说话。   “你故意陷害自己的好友,让他成为了瘾君子。”   蔚乔再一次惊得哑口无言。   “朕前身的事情暂且不说,那些女子,包括朕的爱妃,你都彻彻底底伤害过。”殷修越无谓的摆了摆自己的袖口,所说的事情像是与自己无关一般,但他根本不等陆祁煜消化,继续冷道。   “而你今天,兴许是吸得高兴了,胆子变得更大了起来。”殷修越将宽大的袖口掖成了紧实的形状,突然立眼看过来,用小臂抵上了他的喉咙。   “你还想杀了她,对吗?”   蔚乔终于在殷修越的表情里看到了一抹狰狞,方才的平静似乎都是为现在蓄势,只见他双眼猩红,像一只噬恨的老虎一样迫不及待掀开他的利爪。   她也顺着殷修越的目光看去,方才他说的那句话她也听清楚了,他说陆祁煜要杀她。   蔚乔倒是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有些后怕。刚才那一连串真相如连珠炮一样脱出,此时要是有人跟蔚乔说陆祁煜想毁灭世界,她都相信。   “陆祁煜,你真不怕死?”殷修越的语气就仿佛在对一个死人一般。   陆祁煜在殷修越一桩一桩说着他的秘密的时候,脸色由黑变白,最后渐渐沉寂下去,他低下头,厚厚的刘海挡住他的眼睛,直到刚才殷修越的最后一句话,他才有了动静。   他先是自胸腔里发出一声笑,然后缓缓扩大,最后完全压制不住他的笑意,他仰着头放声大笑,丝毫没了顾及。   “对!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突然止住笑恶狠狠地看过来,两人表情转换掉个儿,陆祁煜狰狞,殷修越阴沉。   “我就是看不惯在我跌入泥潭的时候你们可以过得风生水起高枕无忧!蔚乔,她本来就是我的,以前,她不就是像条狗一样在我身后摇尾乞怜吗?如今这主人换的够快啊,这么快就开始对我不屑一顾,可我偏偏不准!不就是——”   陆祁煜完全放飞自己一样不管不顾地吼着,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却不等他说完,“啪”的一声脆生生的巴掌声响起,蔚乔没停下,扬手反过来又是一巴掌。   “道理,我不屑和你讲,权当是我眼瞎。但眼下我跟你没任何关系,你骂我,我就打你,你骂我两句,我就打……死你信不信?”蔚乔眼神如锐利的刀锋,此时总算是没了好脾气,任谁被骂成一条狗都不会心平气和。   “打疼了吗?”殷修越握上蔚乔的手,搁在唇边吹了吹,然后看着陆祁煜笑道,“不用你出手,这个空间里有设置。”   蔚乔狐疑地收回手,本想再问什么,豆包的声音再次出现,听完豆包的话,蔚乔抿嘴笑笑,而后又有些犹豫。   “这样不太好吧?”   “没事,他应得的。”   殷修越转过身,看着陆祁煜,将蔚乔一把拉到自己怀里,嘴角挂上恣意的笑容,郑重道:“陆祁煜,你可记住了朕和朕未来皇后的样子,讨好求饶时,别求错了人。”   ——   许都坐在车的后座上,大大咧咧的脱下被划坏的袜子,露出精壮的大腿,啧啧叹了两声:“这下陆祁煜算是完了,虽说他犯的罪怎么判还两说,但是你看他今天,俨然就跟个疯子一样。”   蔚乔和殷修越对视一眼,蔚乔回头专心开车,“我看是疯了。”含含糊糊道。   “就是!你没看他那个样子,一直跪在你俩面前说什么‘皇上皇后娘娘饶命’,哭天喊地的,说他正常谁信啊!”   蔚乔握着方向盘,心中那块石头总算尘埃落定了,陆祁煜有这个结果纯属咎由自取,谁都怪不得,而在独立空间里,殷修越也只是让他尝了尝大泽的酷刑而已。   他自己不堪折磨,精神崩溃,牢牢记住殷修越说的最后一句话,六亲不认,却只记得他俩的样子,一看到他们就开始磕头求饶。   蔚乔觉得,便是不为那些同是受害者的人,只是她自己,也很想报仇的,毕竟如果不是殷修越许都赶到,她还能不能活都是问题。   豆包说陆祁煜就是她此番的任务,因为他似乎总会在这个世界威胁到蔚乔的生存。   “天这么晚了,一起去撸个串吧。”蔚乔握着方向盘开心道。   “撸串是可以的……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那陆祁煜疯言疯语都太诡异了,莫不是古装电视剧电影演太多了?”许都开头应了一声,随后像是自言自语道。   蔚乔闭嘴吐了吐舌头,总不能说是她和殷修越搞的鬼吧,兜兜也不一定能信。   “不过很符合你们啊,越哥不经常‘朕朕’地自称,中二病发作似的,如今也当了一把皇帝,”许都从后座向前探头,靠近蔚乔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也当了一把皇后哈哈哈哈!”   许都调侃一句又坐了回去,似乎丝毫没感觉到两人的气氛明显因为他的这句话一滞。坐回去后许都开始望向车窗外,再没有说一句话。   表情开始很不自在的两人没有发现望着车窗的许都渐渐隐在阴影里深邃的眼眸,和嘴上挂着的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三个人刚从警局里出来,又去撸了个串,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蔚乔和陆祁煜都喝得有些醉,最惨的许都将两个喝的烂醉的人带回家,看着瘫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二人,脸色很是铁青。   “再让你们开心两天吧。”许都说完这句话头也没回地走掉了,轻轻给他们关上了门。   去警局做笔录只是把陆祁煜撸去蔚乔的事说了一遍,可没想到三天过后,陆祁煜以前做的那些事全被一个新账号给抖了出来,还牵连了一个他的朋友,据说是因为X毒。   但是,陆祁煜是真的疯了。   他永远不会再好了,他的家人因为陆祁煜而倍受指责,不堪舆论的重负终于狠心将他送到了精神病院,而他每天面对强制镇定的药物和粗暴对待,也只是不停地磕头求饶。   “求皇上皇后饶了我饶了我吧!”   当然这些蔚乔都不在意了,她在现世的任务已经做完,本来以为豆包会把它马上送回大泽,却没想到这次豆包倒不紧不慢了。   “你再好好休息休息两天,没事多去看看你老爸,不急地不急地!”豆包一改常态。   蔚乔也摸不清豆包的意思,但她还是听话地照做了,她还是没接电影的邀请,只接了一个民国的电视剧,灵异鬼怪的,没什么爱情线。   顺便又去看了看他的老爸,听他老爸说前几天殷英利突然来找他喝酒,饭桌上醉了说了好几句对不起,直把他爸整懵了,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蔚乔解释说那两天殷英利因为她拒签合同骂了她两句,可能是心里愧疚吧,把这件事带了过去,绝口不提乔青娆。   除去接电视剧和陪老爸,蔚乔这几日和殷修越的相处很是别扭尴尬。   二人的关系很微妙,全都是靠豆包那个系统维系,不然没了系统,二人就算再相爱,隔着时空又能如何呢?   那天豆包在独立空间里跟二人坦言,系统不允许二人有任何投机取巧的行为,不完成任务就会受到制裁,还给了他们年限,三年之内必须通过。   蔚乔面临着艰难的选择,殷修越又何尝不是,所以在陆祁煜夸下海口的那句“皇后”就显得尤其可笑,以至于在撸串的时候才想用喝醉来麻痹自己。   “今天差不多了,我要把你们送回大泽了。”豆包的声音在二人的脑海里响起,自从那天过后,他们都很自觉的没有在一间屋子里睡过。   脸色各异的蔚乔和殷修越都没有答话,闭着眼等待着穿梭时空。   三年时间,很长吗?   捉弄和考验(古)   这是五四话   “豆包到底在搞什么鬼?我们为什么摊上一个这么不靠谱的系统啊?”蔚乔撸着豆包毛茸茸的耳朵,眉头紧皱,语气中夹杂着不耐和担忧。   殷修越靠在床边,一只脚横在床上,挡住胡乱爬的公主,一手握着金色硬封的奏折,一边放下一边看着蔚乔道:“这次有些不寻常,我们回来已有七八个月份,之前从未有过这样长的时候。”   蔚乔没有缓下脸色,反而更加沉默。他们回来大泽已经有八个月,但豆包像是断电了一般再也没有同他们取过联系,起初蔚乔也没有在意,因为这样发生的事也不是第一次。   但是时间过去了四个月的时候,蔚乔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她不清楚系统是如何运转的,如果这其中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或者就如豆包说的那样,她终究要选择在一个世界里活下去,就目前的状况,她很难再见到自己的爸爸。   而今已经足足八个月,蔚乔的心一点一点沉寂下去,但是她心中还是蕴藏着一点小小的希望。   蔚乔转而温柔地顺着豆包的毛,却是心不在焉,殷修越一手拿着奏折,其实眼神复杂地望着蔚乔,他知道蔚乔这段时间都在担心着什么,尽管她尽量不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心焦。   殷修越放下奏折,回过头看在床里卯足劲拱枕头的元昭公主,伸手挠了挠她的小脚心,逗的她“咯咯”地嘻笑出声,将蔚乔的神思勾了回来。   二人回来之后就同他们一早商量好的,特地去寻了太后来给公主取封号,薄太后太后沉声应下,第二日托了身边的芙梅将写着公主封号的竹签送到了紫薇阁。   上面刻的就是元昭。   后来蔚乔还是通过殷修越才了解,大泽只有正统血脉或者认定是继承人的子嗣才可以赐字“元”,薄太后这一举,无疑是将蔚乔这个小小的昭仪推到了后宫之主的位置。   但未免朝臣太过反弹,毕竟这一胎又不是皇子,殷修越诏书一下,封了蔚乔为贵妃,现在宫中已经纷纷改了口,都要唤她一声“蔚贵妃”。   元昭公主满月那天,蔚乔同殷修越拟了十个名字让元昭自己选择,最终那个小手搭到了第一个上,名字便这样定下了,令仪,殷令仪。   蔚乔拉起裙子抛开身后的豆包跑了过来,在床头探进身子,轻轻勾了勾她地粉嫩嫩的小脸,“你笑什么呐?”   殷修越双手拿着奏折,神情自若,专心地看着上面某大臣言辞凿凿的弹劾,好像刚才挠元昭脚心的不是他一样。   蔚乔被元昭吸引去了注意力,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小公主砸吧砸吧嘴,按着蔚乔身前的柔软,小嘴不停重复一个字:“包包包包包包包包!”   这是她学会的第一个字,也许是听见蔚乔提到“豆包”的次数太多了,而“豆”又不会说,她就学会了第二个字,每次她这副样子都是饿了想吃奶。   蔚乔赶紧握着元昭的小手飞速地回头看了殷修越一眼,却见他仿似没听到,放下手里的奏折又换了另一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蔚乔知道他这是故意的,瞪了他一眼,磨磨蹭蹭地挪到床边,脱下鞋子抱着元昭跨过了殷修越的腿。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背对着他开始解衣服。   殷修越眼皮不抬,又换了另一个奏折,“我早说过,你可以不用自己喂的。”   言下之意,你既要自己喂养公主,又有什么好怕我看到的。   蔚乔翻白眼,这能是这么回事吗?她也不是怕,她她她……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上次她也是要喂元昭,无奈殷修越也在,怎么轰都轰不走,元昭也哭了起来,蔚乔没有办法,只好解开衣服喂了起来。   后来……后来怎么着?蔚乔就记得第二天感觉自己缺了很多奶水!!!   蔚乔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殷修越还是那个姿势,放心般地叹了口气,心中冷哼,就是个外表道貌岸然内心放荡不羁的衣冠禽兽。   她是真没想到殷修越是个那么……在床上不要脸的人……   某人当时还理直气壮:“在床上我要什么脸?”直叫蔚乔哑口无言。   “你放心,我不会跟元昭抢的,她最近很容易饿。”殷修越似乎是看懂了蔚乔的担心,一本正经道。   蔚乔抱着孩子想仰倒,却正襟危坐摆了摆身子,忽地转过身,看着他道:“还算是你有点觉悟,若是再像上次一样,我就……”   殷修越抬眼:“你就怎样?”他扣了扣奏折的黄封。   蔚乔没注意他的小动作,见他还算是一脸正人君子,又向前挺了挺胸膛,正巧元昭惬意地嗝了一声。   “我就把你的光辉事迹,以后都讲给我们小元昭听!”   殷修越突然直勾勾地看着蔚乔,奏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放到了身侧,随着他身体前倾,那一摞东西都稀稀拉拉掉落在地上。   “噢?那你怎么跟元昭说呢?”殷修越一点一点靠近蔚乔,几乎都要贴到蔚乔的脸,二人双眼相对,一时都忘记了说什么。   蔚乔心想糟了,她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明知道殷修越就不是个定力很好的人,还引火上身,最关键地是眼前的人灭火很不容易呀。   “你打算,跟自己的女儿,怎么说清楚呢?”殷修越压低声音,又缓缓向前靠近一点点,两唇将贴未贴,可眼神却都有些不对了。   就在殷修越失去理智要俯身继续的时候,一只软乎乎肉嘟嘟的温暖小手抓住了他的嘴唇,又向旁边推了推,一下破坏了暧昧的气氛。   “哇呀呀呀呀呀呀!”元昭踢着腿,不安分地推着殷修越的脸,手上还用了力气,不过因为每天都剪指甲,所以倒也不会伤害殷修越。   蔚乔看到他轻轻掰开元昭的手一脸窘迫的样子,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声,“她懂得护食,现在可讨厌你了。”   殷修越捂着嘴悻悻地坐了回去,欲求不满地望了蔚乔一眼,看她眼里都是揶揄,没好气的捞起乱成一团的奏折接着看。   元昭滴溜溜的眼睛鬼精鬼精的,看到这次不会再有人妨碍自己吃奶了,转过头又专心地吃了起来。   殿中一下安静了下来,除了小公主咂咂的吃嘴声,只有殷修越翻动奏折的声音。   蔚乔抬眼看了看桌案上堆积成山的公务,又看了看在床上休息还不忘办公的殷修越,想了想开口问道:“最近朝堂事情很多吗?”奏折都要拿到寝殿里看才行。   “恩,”殷修越应了一声,眼睛还是没离开手里的东西,“最近陵州有些异动,秘卫查出这几月以来宛地不停有将士化作普通百姓进入陵州,再加上西境蛮夷也不消停,总是滋扰我大泽国土。”   大泽虽地大物博,国盛力强,殷家打下的天下却也不是铜墙铁壁,最让殷家头疼的一个是西境,每年入冬都要来大泽边境掠夺一番。蔚乔也听殷修越说过,每年驱赶他们虽费不了多少兵力,但让人心烦。可今年西境却有些来势汹汹,派去镇压的将领节节败退,战事十分吃紧。   而另一个就是宛地了。宛地的大王一直都是胆小懦弱十分乖顺的,但出奇的是宛地民风剽悍,仿佛王族的勇气全长在百姓身上了,以前他们倒是也不足为患,但自从陵王背地里与他们勾结,宛地这一波势力就不容小觑,甚至比西境都要危险百倍。   “前段时间,我听玉凌姐说,你将卫将军派去了西境?”蔚乔问道。   “恩,这次西境有备而来,朝中无人,只好派大将军去了。”殷修越虽然将形势说得有些紧迫,但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有多担心。   “如今马上要入冬月了,到时候陵王又会进京,你把卫将军派出去,就不怕他——”蔚乔想着大泽屈指可数的那些武将,不免有些担心,却没想到话说一半被殷修越截去了。   “就怕他不来”殷修越抬头笑笑,眼里满是自信,“大泽武将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少。”   随即他仰起头沉思一番,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摸索着下巴看向蔚乔:“子迟当我这禁军统领,我总觉得有些委屈了他,不如放他去沙场上历练历练!”   “你这是心血来潮吗?”蔚乔瞥眼。   “唔,算是吧。”殷修越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将剩下的奏折一股脑都推到了地上,然后不等蔚乔说话,已经闭上眼睡觉了。   这些日子他确实很累。   蔚乔无奈笑笑,拉过一旁的锦被给他盖上去,恰巧元昭也已经睡着了,蔚乔将元昭放到两人中间,也翻身躺了下去……   这是五五话。   “娘娘,芙梅姐姐又来送补药了!”冬青撩开水晶帘,将热腾腾的汤药端到桌子旁,用勺子轻轻搅拌着使它凉的快一些,眉开眼笑地看着蔚乔。   冬青被萧甯医好之后休息了大半年才回到蔚乔身边服侍,脸整个瘦了一圈,回来了却闲不住,无论半夏当归怎么劝说都一心想要揽更多的活。   正好太后惦念着蔚乔的身体,每日都托芙梅送来一些好东西,蔚乔生完孩子恢复地很快,总觉得太后依然不放松警惕是想让自己赶紧怀上第二个。   但是老人家的盛情难却,蔚乔便让冬青经手芙梅送药的事,小姑娘觉得主子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恨不得感激涕零,一定要每天亲口试药才给蔚乔端来,容不得半点马虎。   也因为这样,蔚乔给元昭找了个乳母,喝过药的身子怎么着也不好再给孩子喂奶。所幸元昭是个出息的,过了一周多就不再贪恋奶水了,每日健康地在霜华殿来回跑,活泼好动,一刻都闲不下来。   她回大泽已经有一年多了,可依旧没有豆包的消息,蔚乔时常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能再回去了,早知道是这样,她当初应该多在蔚振华身边陪陪他的。   当初当影后的执念也在同乔青娆说开之后淡了许多,她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蔚振华,可是这一年多的生活,让她清楚自己也没办法轻易放开殷修越和元昭。   “母妃!则是哼么?”元昭拽着笨笨的身体,双手握着那个东西,因为身体比较小,只能将它拖在地上。   后面的当归从后面追上来,脸上担惊受怕的样子,就怕小公主伤到自己。   倒也不怪她,元昭拿着的是当初卫南隅送给她的宝剑。   蔚乔赶紧走过去,将剑拿到自己手里,摸摸她的头顶,“元昭喜欢吗?”   元昭重重点了点头,指着那把剑:“好看!想要!”这四个字倒是说得十分清楚。   “这个太大啦!”蔚乔握着剑柄立在元昭身侧,果然这柄剑比元昭整个身子还长很多,“等元昭长大了,母妃给你一柄更好的,行吗?”   元昭有些失望,小嘴张了张,深深地望了一眼蔚乔手里的剑,最后还是乖巧的低头应了一声。   “嗯……”   蔚乔起身将那把剑递给了当归,俯身一把抱起了元昭,“哎呦我们元昭又长大了一点。”   元昭眼睛亮了亮,似乎觉得长大也不是太难得事,自己马上就可以拥有一柄母妃赠给自己的宝剑。   “想去看看父皇吗?”蔚乔将怀中的元昭向上提了提。   “不想,坏坏!”元昭一听蔚乔的话,赶忙转头将自己埋到她的颈窝里,双手搂着蔚乔脖子不放开,模样委屈极了。   蔚乔被弄得脖子一阵痒,心想这父女俩动作都是一样的,就爱在人家颈窝里蹭蹭蹭。至于元昭为什么这么讨厌她的父皇,究其原因大概……蔚乔抚了抚额,大概是争宠吧。   “好,那我们不去——”   “阿乔!阿乔!”蔚乔还没说完,就听到外殿熟悉的喊声,同时元昭也抬起头怒目而视,嘟着嘴的样子好不可爱。   殷修越提着龙袍进来,脸上喜色甚浓,一双眉毛都要飞起来,刚进来就握着蔚乔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   这是怎么了?   蔚乔很少看到他这么得意忘形的样子,什么风度仪态全然不顾了,天子的威严全抛到脑后,弄得霜华殿的宫人都十分不解。   “你猜朕为何如此高兴!”还不等蔚乔回答,殷修越“咳”了一声,一挥手让其余宫人都退了下去,仿佛才想起维护自己的皇家风范。   蔚乔心思流转,仔细想了想,如今能让殷修越兴奋至此的事,一个是自己怀孕,她不要脸地这么认为的。一个就是大泽毒瘤陵王殿下了。   “与宛地的战事有了结果了?”   年前的一场大雪,让陵王有了借口不回京,蔚乔也没有猜错,陵王正是借着朝廷把将领都派去了西境而起兵造反,集结宛地的精兵差点将大泽打个措手不及。   好在殷修越早有防范,立刻派出了二十万兵力前去镇压,领兵前去的是禁军统领窦则骁,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白袍小将赫连宽。   二人合力挡住了陵王叛军的攻势,只是两方兵力相当,着实僵持了不少时日,皆是有胜有负,让身在京城的殷修越也坐立难安。   这一步他铤而走险,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卫柯调离京城派去西境,为的就是让陵王掉以轻心起兵造反。西境这次攻势甚猛本也是陵王的手笔,殷修越做的只是提前预知然后顺水推舟而已。   让殷修越愁眉苦脸的也就陵王一人了,蔚乔觉得只有宛地战事有了结果,殷修越才会这样眉开眼笑。   果然殷修越一副极其失望的样子,瘫了下身子,有气无力道:“你就不能配合配合我吗?”   “是你让我猜的!”蔚乔拿眼前的人没办法,越发觉得私下里他是个幼稚到极点的人。   但是这种事的确不是那么难猜,殷修越又突然抬起了头,失望全然不见,双眼难掩兴奋,道:“子迟暗中派人去宛地说和,仗打的这么久他们也难以负荷,宛地提出了退兵和解,直接给陵王来了个釜底抽薪。现在子迟已经将他活捉了,正在押往京城!”   “噢?”蔚乔有些惊讶,“没听你说过你还有心挑拨离间呢,我以为你只想一门心思正面打倒叛军。”   窦则骁能这样做肯定是殷修越的意思,所以蔚乔有这一问。   “这一仗不能拖太久,陵州距京城路途遥远,补给十分吃力,当地又碰上灾年,顾不上收拾宛地的那个土大王,先将皇叔绳之以法才是正道。”   蔚乔听过殷修越话里的味来,讲怀中的元昭递给他,同时活动活动手臂,“是不是西境有什么问题?”   按道理来说,补给吃力,灾年无粮,这些应该都是殷修越提前就能预想到的,应对方法肯定也一并想到。除非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让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放过宛地,只对陵王一网打尽。   比如西境战事吃紧,京城拿不出其余兵力继续同陵王的叛军僵持。   知道父母都在说正事,元昭被转到了殷修越的怀里也没有吵闹,只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两个人,仿佛能听懂他们说的话一般。   殷修越神色一黯,随即苦笑着摇摇头,一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的样子,抱着元昭走到床前坐了下去,严肃道:“看来我这次是被西境摆了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算没有皇叔这一码事,他们也早就准备好来犯我大泽了,太平久了我真没发现西境如此野心勃勃。再加上这次皇叔造反,分去不少兵力,西境那边一时还真的难以抵抗。”   这些蔚乔都只是旁敲侧击地从他口中听到过,那时怕她担心,殷修越并没有明说,现在叛军搞定,大泽可以一门心思对付西境,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而且大将军年事已高了,前两天贤妃都端着吃食去紫薇阁拦我了。”殷修越摇头笑笑,向蔚乔看过来,“你几时见她找过我?”   蔚乔脸色不变,也走过去坐到他身旁,摆正了元昭左扣扣右拽拽的手,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   “她找你是去说这事?”   殷修越眼皮一跳,心道果然,前两天卫南隅盛装去紫薇阁拦下他,别说后宫了,就连朝堂都议论纷纷,说这是贤妃终于开始争宠了。   殷修越就觉得这种事肯定能传到蔚乔的耳中,他也确实破天荒地在紫薇阁接见了卫南隅,还留她不短的时辰。   可是两天来殷修越却发现蔚乔丝毫没有提这件事,要是蔚乔表现出不满耳提面命还好,这不蔫不语的更是让殷修越提心吊胆。   今天终于找到话头将这事给说了,看蔚乔那个样子,根本就不是不在乎嘛!   “是这样的,”殷修越掩嘴咳嗽一声,“卫柯年纪大了还在外征战,贤妃担心他父亲的身体,想让我换人替他父亲抵抗西境。”   “她还真敢说啊!”蔚乔有些震惊,她自己身份有些特殊,才能这样自在地和殷修越谈论后宫朝堂,但卫南隅是土生土长的大泽人,这样单枪匹马地去找皇上谈临阵换将的事,可以说心是非常大了。   “她可敢说。”殷修越笃定的重复一遍。   蔚乔拉下脸,继续低头同元昭玩,漫不经心道:“那何至于说那么久……”   来了来了!殷修越心道。脸上却不动声色,唇角勾勾,轻声道:“那是因为,她还给朕提出了一个将领的人选。”   “嗯?”蔚乔又抬起头,“这她也给你考虑好了?”   殷修越摇头,“要是这人选没有非议我和至于跟她谈论这么久?”   “是谁?”蔚乔总觉得自己其实能想到这个答案,“难不成……”   “是她自己。”殷修越似乎知道蔚乔想要说什么,凝眉点点头。   “这怎么可以?”蔚乔惊呼出声,说完才回过神来,又问,“你们大泽可出现过女将军?”   “没有。”殷修越摇头。   “玉凌姐功夫好我知道,但是上战场打仗,她可以吗?”蔚乔满脸不信。   “这我倒是不担心,”谁知道殷修越却反而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你不知道,卫将军之前一直将她当男孩子来养,整个大泽也以为卫家有根独苗,贤妃是在进宫前不久才将自己是女儿身的消息散布出去的。这之前她也算跟着自己的老父亲南征北战了,她还有军功在身,我曾赐她‘南阳伯’的爵位,谁知道她到头来是个女儿家。”   蔚乔听得目瞪口呆,以往她从来没听过卫南隅进宫前的事,女伯爷,随父征战,隐忍入宫,替父从军,这都可以写一本情节波澜壮阔的小说了。   “你将这么厉害的人物拘在后宫的犄角旮旯里,就不怕遭天谴吗?”蔚乔脱口而出。   殷修越好笑的看过来,弹了她脑门一下,“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在后宫平安度日比不过战场拼杀朝不保夕吗?”   蔚乔想想也对,在战场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刀剑无眼,哪一天折在沙场真的不奇怪,想必卫柯老将军也是这么想的,才同意送卫南隅进宫吧,只是不知道卫南隅怎么想。   “那卫将军是为什么要掩饰玉凌姐是男是女呀?”蔚乔想不明白。   “唔……”殷修越眯了眯眼睛,有些犹豫,但看蔚乔不会放过这个问题,遂搔了搔太阳穴娓娓道来。   “卫家只此一女,卫柯一生也只有一个妻子,可惜生下贤妃之后就仙逝了。卫柯痛苦难当,他同他妻子本来很是恩爱,料想到他母亲一定会以‘无后’的理由逼他再娶,他才想到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就是把玉凌姐当男孩养,瞒过卫老夫人,顺便瞒过所有人?”   “要不说他们都傻么,那么一个粉嘟嘟水灵灵的人儿,怎么会是个男孩子呢!”殷修越说着逗了逗怀里的元昭,惹得元昭一个白眼。   “那要是我也生不出来,太后是不是也会给你扩充后宫啊?”蔚乔突然神不知鬼不觉来了这么一句。   殷修越逗着元昭的手一顿,继而面不改色的继续,眼睛没抬若无其事道:“母后不是那样的人……你也不是那样的人……”   蔚乔看他这么含糊的态度还想再问几句,但觉得这个话题扯得有些远,这才想到关键的问题。   “那你最后答没答应玉凌姐啊?”   殷修越抬头,“我答应了啊。”   “真的要她替父从军?”蔚乔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而且她也是真的担心卫南隅,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她是蔚乔在大泽唯一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不忍心看她有个三长两短。   殷修越知道蔚乔的心思,扬起嘴角安慰道:“你放心吧,我都有安排。”   这是五六话。   陵王被五花大绑押进紫薇阁的时候,殷修越正在案牍上俯身批阅奏章,西境的战事胶着,卫将军正在返京,而卫南隅已到达战场。   怕卫南隅应付不了豺狼般凶猛的西境牧民,窦则骁和赫连宽刚刚抵京就被殷修越派了出去,因此此时押陵王过来的是暂代禁军统领的阿福。   阿福躬身跪地,脸色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波澜。   “皇上,陵王带到。”   殷修越没有抬头,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将手中的奏折合上放置到一旁,觉得今日比以往要疲惫很多,太阳穴生疼,他闭眼按了按。   他本没打算见陵王的,在陵王一门心思与自己为敌,甚至不惜私通敌国来对付自己的时候,殷修越对他的最后一份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赐他一杯千机酒,留他全尸,算是殷修越仁至义尽。   但去送千机酒的阿福突然回禀,陵王想要见殷修越一面,临死前,最后一面。   殷修越有时候也会想起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一次秋猎□□,偷偷跑去参加狩猎赛的他差点被一个武将射中,是陵王不惜自己中箭,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   他想,那时的他是真心的吧。   可是,将他逼到绝路,暗害他身边的人,甚至也要伤害他,也是陵王的真心。   殷修越真不想见他。   他怕自己一气之下将陵王凌迟处死,又怕自己一时心软将陵王终身幽禁。   可阿福却带回来这样一句话。   “陵王说,他所言之事,有关贵妃娘娘。”   贵妃,那是蔚乔,他此生最挂心的女人。他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是值得陵王亲口告诉自己的。   他眼皮突然开始猛跳。   陵王跪在地上,凌乱的发丝随意的垂在额前,再也没有往日的光彩,但他挺直着脊背,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不服输。可在殷修越看来,那只是逞强罢了。   殷修越从桌案旁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陵王,他身后的张冯一点声响都没有,就那样卑微地跟随着。   “皇叔,你右臂上的箭伤,还疼吗?”殷修越居高临下,像是叙旧一样,看着陵王的头顶缓缓问道。   他似乎感觉陵王身体抖了一下,又似乎是眼花。   陵王抬起头,那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此时盛满的是无尽的死寂。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应该不是来乞求我从轻发落,殷修越心中想,可哪处却空白了一块,像是被谁一刀挖走了。   “我用一人同你交换,求你答应我一件事。”陵王出口道,嗓子已经沙哑地不成声音。   一人?   殷修越眼睛微眯,心中却快速翻转起来,还没等他想出什么,陵王读懂了他的意思,又道:“宫中的暗桩。”   殷修越的手忽地握紧。   “皇叔以为自己现在还配和朕谈条件吗?”他不动声色,转过身去,留给陵王一个决绝的背影,可阿福却皱紧了眉头。   皇上在着急。   陵王嘴角一勾,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会后悔的。”他非常笃定。   殷修越攥着自己的袖口,想起今晨离开霜华殿的时候,蔚乔牵着元昭同他抱怨的样子,娇俏的蹙着眉头,数落元昭的淘气。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过身看着陵王,“你想要什么?我答应你。”   他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多做纠缠,尽管后宫之中他大力排查,但漏网之鱼还是会有,这其中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伤害到蔚乔,他都不愿意去赌。   陵王脸色一松,像是终于放心的样子,然后对着殷修越俯下身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求皇上,将我的尸骨,同李明彦葬在一起吧。”他哀声说道,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第一次在殷修越面前弱小的犹如一只雏鸟,卑微地犹如一粒尘埃。   殷修越想起,当时李明彦在狱中自杀之后,就被一卷烂席子扔到了乱葬岗,时隔这么久,怎么可能还会找到?   他查到李明彦是因为喜欢陵王才甘愿为他所用时,就已经无比震惊,且不说这种感情不为世人所容,单就说陵王这个人,就不值得被爱。因为他没有心。   难道这时终于看清了吗?还是只是对失去的东西的一种执念?   殷修越不清楚,但他也不想弄清楚。   “你说的,朕答应你。”殷修越沉声说道。   “你现在可以说,那人是谁了吗?”   陵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一片红肿,可他混不自知,了却了一桩心愿,如今他死意更浓。   “是太后身边的芙梅。”   “不可能!”殷修越怒吼一声,圆睁的双眼满是不可置信,他向前跨了两步,一把揪起陵王单薄的身体,“芙梅是母后进宫前就跟在身边的贴身奴婢,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为你所用!”   可他心里却在疯狂问着自己:是母后身边的人?那多半应该是会对母后不利,为什么和阿乔有关系?   他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没什么不可能的,就是在进宫前,她从来,一直,都是我的人。”陵王被揪着领子,眼睛瞥向旁边,散落的发头盖住了他大半表情。   “你原来,早就为皇位筹谋了?”   那得是多早啊,母后进宫前,他还未出生啊。   陵王不答话。   “你让她做什么?”殷修越很不想问出这句话,怕下一刻就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可是陵王不会再回答他了。   殷修越看到陵王嘴角流出黑血,将他的脸摆正,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了,明显是之前吃过了毒/药。   殷修越怒视阿福,这是他的失职。   “皇上……别忘记……答应……臣的……的……”他终究没能说完那句话,身体软了下去,临死前脸上好像挂着笑意。   殷修越甩开陵王,捂上心口,觉得那里大半东西都被掏空了,他问陵王身上的箭伤可还会疼,他不说,他问陵王让芙梅做什么,他还是不说。   他曾经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皇叔,死之前,就一点都不会替他想一想吗?   “去!将陵王的尸首扔到乱葬岗!马上!”殷修越指着张冯道,声音已经有了一丝颤抖。   说完这句话他匆匆转身离开紫薇阁,好像不愿意多留一刻一样,逃离了这里。   阿福看了看张冯,赶忙从后面跟上。   “阿福,你去把芙梅拿下,太后那边,朕会亲自去说。”殷修越跨着大步,向着霜华殿的方向,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   阿福领命,在岔路跟他分开了。   霜华殿一如既往的安详平静,殷修越踩着已经被砍去大半的门槛向里走去的时候,蔚乔正好转身,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   她拉着殷修越到了外殿,兀自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汗滴,忙喝口水叹了口气:“刚睡下,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着了,孩子太淘啦!”   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殷修越同往常有些不一样,进来之后眼睛粘在自己身上就没放开过。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蔚乔握上殷修越的手。   殷修越眼前的人,同记忆中,同往常,都没有什么不同,鲜活的站在自己面前,说话时候眉飞色舞的样子,像是要把话都唱给他听。   殷修越定定的看着她,稍稍放下心来,他摇头,拉着蔚乔在一旁坐下。   “刚刚皇叔——”   “娘娘!芙梅姐姐又送来补药了!”   殷修越还没说完,一声清脆的喊声就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可这喊声听到他耳里,就犹如魔鬼的声音一般。他盯着冬青手里的那碗药,大脑突然嗡嗡作响,眼前也模糊一片。   蔚乔发现了殷修越突然大变的神情,没顾得上冬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日怎么了?”   “叫太医!快叫太医!”   殷修越吼出了声,吓得冬青手里一滑,那碗汤药就摔到了地上,声音传到内殿,吓得元昭突然从梦中惊醒。   蔚乔看着突然失控的殷修越,觉得心中如乱麻一般,她觉得殷修越如此一定跟那碗药有关,可是……   她吃过很久了……   ——   刘宜诊完脉跪在地上,额头不停地渗出细汗,而头顶上的殷修越面沉如水,给他的压力就更大。   “如何?”殷修越有些焦急,自始至终蔚乔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回皇上,贵妃娘娘性命无碍。”刘宜磕了个响头,声音却无底气。   殷修越像是没听出刘宜口气不同寻常一般,当听到“性命无碍”时,就差当着他的面松一口气。   可他到底没松下来。   “可是……”刘宜拉长了尾音,尾音将殷修越从狂喜中带回,又像是木锯一般剌着他的脖子。   “可是什么?”他不想听到这个词。   刘宜还是趴伏在地上没有起身,身体哆哆嗦嗦老态尽显。   “贵妃娘娘身体有损,恐怕日后……日后无法绵延子嗣……”   “他说什么?”蔚乔挣脱殷修越的手,指着刘宜问他。   那一刻,殷修越感觉自己有如一只弱小的虫,在蔚乔身前无所遁形。   陵王一定是觉得,芙梅做的事实在是无关紧要,起码不至于让殷修越气急到罔顾他们之间的约定。谁让这世间除了蔚贵妃,还有千千万万优秀的世家女子。   可是……可是……   殷修越的确是只有蔚乔一个人啊。   刘宜退出霜华殿的时候,后背湿了一片。   蔚乔双手撑在身侧,不去看自责的殷修越,而是望着脸色煞白的冬青。   “冬青。”   “嗯?”冬青惊醒,抬头看向蔚乔,紧紧咬着下唇。   “娘娘您不用担心奴婢!”冬青强忍着不眨眼,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反正奴婢决定一生跟随娘娘,不嫁人!小公主那边要睡了,奴婢得去看着。奴婢告退!”   冬青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霜华殿,蔚乔还能看到她不停擦着眼泪的背影。   蔚乔将眼神收回来,感觉前所未有地疲累,但是还不如殷修越那般心如死灰。   “反正……我还可以再回去嘛。”   殷修越僵硬地转过头。   蔚乔笑笑,“就是,如果重新能联系上的豆包的话,我可以回到我那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不是吗?”她企图安慰殷修越。   但是她知道,这两种可能,都不是殷修越可以承受的。   这是五七话。   蔚乔一直没能等到豆包。   转眼间她在大泽生活足足有七年了,那只卫南隅送给她的狗,前段时间也因为患病去世了,刘宜被拘在霜华殿苦苦哀求。   “臣真的不会给狗看病……”   当归一脸愁容地将刘宜送了出去。   刘宜医术是真的好,当年冬青为她试药,本也一同遭受无法再有孩子的厄运,但在刘宜的精心调养之下,冬青的身体竟然恢复如初,蔚乔再也不用为此自责了。   但刘宜对蔚乔依旧束手无策,原因无他,冬青只是试药,积毒不多,可蔚乔不同,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再调养了。   七年如一日,后宫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样冷冷清清。蔚乔从太后那里出来,抬头看了看天空,胸腔积压的郁闷之气瞬间一扫而光。   她向来是个自愈力超强的人,不论过了多久都不会改变。   刚才在太后那里,被太后旁敲侧击询问有关扩充后宫的事,都被她含含糊糊蒙混了过去,这事上她是老手,毕竟做了七年,年年如此。   想要让殷修越纳妃,就是不行。   太后也拿她没有办法。   蔚乔带着半夏和当归悠闲的在后花园散步,隔着老远就听到熟悉的谈话声。   “皇上,臣求求你了,给小公主换个师傅不行吗?要不换臣也可以,阿隅已经有了身孕,这要是累着怎么办?”   “你的功夫朕还不知道?快给朕让开!只是指点指点元昭,又不是让她打架,有什么可担心的?还有,别在朕面前一口一个‘阿隅’,朕还是要面子的!”   两人吵吵嚷嚷的,将这枝桠上盛放的话都给震落了,蔚乔迎头走上前去,看到的果然是窦则骁和殷修越。   窦则骁看到来人立马噤声,恭敬的躬身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蔚乔点头,想要跟他寒暄几句,殷修越却趁这个空挡撞开窦则骁走到他近前,看了看蔚乔身后的宫女。   “刚从母后那里回来?”   “嗯。”   “母后有没有说别的事?比如……”   “没有,”蔚乔仰头笑笑,赶紧岔开话题,“你这是做什么去?”   殷修越顿了一下,伸手蹭了蹭鼻头,“朕就随便逛逛。”   “噢?是吗?”蔚乔审视着殷修越的表情,又不想深究,转而看向一旁的窦则骁。   “公主这几日都在太后那里,你快趁着这段时间把玉凌姐带出宫去吧,省的天天来烦皇上。”   窦则骁眼睛一亮,赶忙跪下谢恩,得到准许,跑的比谁都快,正眼都不瞧殷修越一眼,给他气的咬牙切齿。   “哼,我就是不想随了他的心意。”殷修越赌气地看着窦则骁的背影,说的话还不如元昭一个小孩子得体。   蔚乔无奈,走上前扫落他肩头的落花,轻声道:“元昭爱武,这满京城里就看得上玉凌姐一人的功夫,何不让她养好身体,教她个痛快,省的她天天叫嚷着不尽兴。”   殷修越回过头,点了点蔚乔的额头,如今两人都已是对这种亲昵的动作习以为常,宫女们也目不斜视。   “就你啊,成日惯着她,公主不做公主应该做的事,就知道习武,到时朝臣再因教女无方参你一本,母后那里又有说头了。”   用这个理由让我选秀,该如何是好呢?   蔚乔眼睛闪了闪,低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明黄色的衣摆随风而动,上面的金龙张牙舞爪,像是要把人吞没一般。   殷修越一把抱住了她,将她紧紧的圈在自己怀里,怕她跑掉一样,下巴蹭了蹭她的前额,将她薄薄的刘海全蹭乱了。   “有说头又怎么了,朕说不选秀就不选,朕让谁不能进宫谁就不能进宫。”话说得斩钉截铁,说给蔚乔听,也说给自己听。   蔚乔勾起嘴角,心头暖暖地。   她仰起头,左右看了看,发现宫人都低头看脚尖,快速的扬头亲了殷修越一下。   “你快去逛吧!我要回宫了!”她急匆匆地带着人离开了,脸上还有些红红的。   殷修越摸着下巴,“一定是被我突然帅到了。”他喃喃自语。   蔚乔时常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代人。但殷修越却觉得自己被蔚乔同化地已经不像个皇上了。   他转过身,脸上的笑意渐渐隐了下去。   抬起脚步,向的是太后寝宫的方向。   当他踏进承安宫的时候,薄太后正坐在主位上悠然喝茶,听到通传的“皇上驾到”,她轻轻抬了眼,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皇上坐吧。”   殷修越挥退宫人,按照太后说的坐在椅子上,并不打算跟薄太后多做周旋,直接开门见山。   “母后唤儿子来,所谓何事?”   “无事,哀家只是想同你说说话。”薄太后吹了吹热茶,并没有因为自己儿子强硬的态度而感到愤怒。   “母后,儿子朝堂上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殷修越说着起身,态度坚决,言下之意你没有事我就走了,不给太后留有一丝余地。   薄太后终于是叹了口气,放下茶盅,抬头无奈地看着他,认输一般说道:“哀家打算这月十五,在后宫中办一场赏花宴。”   殷修越脸色不变,“噢,那母后应该同皇后说。”   “打算叫来一些适龄的世家女子。”太后不理他接着道。   “噢,那儿子得避避,就不去了。”殷修越装作听不懂。   薄太后白了他一眼,脸色有些愠怒,语气也加重了些,这次不给殷修越留机会,一口气道:“到时哀家会安排人,你就以醉酒为由,只是独处一室,对外就说不能污了人家清白,皇后那里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说得很快,导致事情说得不是那么仔细,可殷修越全听明白了,一时被自己的母后气笑,“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薄太后真的生气了。   “母后您放心,倘若儿子真做了这样的混账事,为了我皇家的声誉,儿子定会马上杀了那女子,日后再好好补偿她的家人。”殷修越和太后对视,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儿子说到做到。”   “你敢!”薄太后拍了桌子。   殷修越别过头,看着一旁薄太后精心照料的老铁树,轻声嘀咕道:“母后何必逼儿子呢。”   “混账!”薄太后吼了一嗓子,一把年纪却依然中气十足,她倏地起身,三步做两步走上前,指着房顶,“哀家不逼你,你殷家还有人继承皇位吗?啊?难道将大泽江山毁于你手吗?”   殷修越抿嘴,他知道母后说的这些话自己没法反驳。   他确实没有子嗣。   “母后,其实儿子早就在七年前就该死了。”殷修越突然出声说道。   薄太后一愣,她实在没有预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如果没有阿乔,大泽江山本也是无人继承,噢,也许是朕的皇叔……”殷修越嗤笑一声,转过身去,走到了殿门前,才又道:“当初儿子体弱多病,身子骨弱到不适合当太子,父皇和母后是怎样坚持的?”   “唉……”他长叹一声,“母后,阿乔等着我呢,儿子先走啦……”殷修越哄小孩一般。   看着殷修越的背影,薄太后瞠目结舌,笑着他刚才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瘫坐在椅子上,“不是政事吗?”   “不是,政事现在没有她重要。”殷修越抬脚出了承安宫,留下薄太后一个人静静沉思,眼睛似乎要将那棵老铁树看出花来。   承安宫外,殷修越脚步没停下,似乎想赶紧回去给蔚乔报声好消息,毕竟自己坚守住了阵地。   “父皇!父皇!”一声奶里奶气的叫喊让他停下了脚步,元昭迈着小步子飞快的跑过来,急急忙忙地差点摔了一跤。   殷修越赶紧过去将差点踹到的她抱了起来。   “嗯?有什么事?”   元昭的眼睛像蔚乔一样,滴溜溜地大眼睛里藏着鬼机灵,她抱着殷修越的头,跟他碰了碰鼻子,“父皇,儿臣不是父皇的子嗣吗?”   殷修越一愣,随即想到她有可能听到了自己与母后的谈话,横道:“谁说的?元昭当然是朕的子嗣了!”   殷修越亲了亲元昭的脸,脸上的胡渣弄的元昭痒得直躲。   “那父皇,儿臣不学功夫了。”元昭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父皇,你教教儿臣,怎么做太子吧。”元昭的眼睛里满是天真,可殷修越心头却有些发酸。   “元昭,你还小,有些事,父皇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好不好?”   这是五八话。   元昭十六岁那年,殷修越生了一场大病,意识不清醒的时候糊涂到认不清谁是他的母后,却偏偏记得皇后的所有。   蔚乔已经不奢望可以回到现世了,她甚至忘记了那些人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似乎总是被一层薄纱笼罩着,模糊不清。   可是眼前的殷修越却是那么真实,她看着他为了承诺过的话同母后对抗,同朝堂对抗,同所有人对抗。   但从未在她面前抱怨过半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冷静,清醒到冷血的地步,一边告诉自己殷修越为她所做的一切妥协和抵抗都是应该的,一边又觉得自己应当体谅他的难处,甚至有时候也想过让他放弃。   无形中的压力其实是背负在两人的身上的枷锁,却谁都不言说。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从元昭八岁那年,每日都会有两个时辰,父女俩关在临阳殿的紫薇阁里谁都不见,蔚乔问殷修越时,也总被他搪塞过去。   蔚乔其实并不是永远不会有孩子,她私下里偷偷问过刘宜,在软磨硬泡加威逼利诱之后,刘宜终于抵不过吐露实话。蔚乔自中毒之后身体就大不如从前,倘若真的有孕,能平安生下孩子的几率微乎其微,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蔚乔不会像小说里作天作地的女主一样,知道真相之后一定要哭天喊地要孩子,宁愿自己出事也要给皇家留后。   她觉得那样太对不起自己了,也对不起殷修越一直以来的努力。   她只能加倍地对殷修越更好。   也因此,她更加重视元昭。   只是没想到元昭渐渐长成了寡言少语面冷心重的孩子。卫南隅进宫教她功夫有一年的时间,不论是谁都夸她悟性高资质好,元昭也潜心学习,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每日都要练到站不起来了才罢休。   但蔚乔却并没有发现她有多快乐。她小的时候就喜欢各种各样的兵器,当年还跟她要卫南隅送她的那把剑,可是练功夫的时候,蔚乔在一旁看着,她永远都是僵着一张脸,不笑,可也不喊累。   元昭的性子就是在那年发生变化的,第二个年头,她突然来找蔚乔,说自己不想再学武了。蔚乔问她原因,她看着蔚乔,鲜少地露出了笑靥。   她说读书也很好。   蔚乔告诉卫南隅不用整日进宫教元昭武功了,卫南隅“可惜”一词在她耳边说了无数遍,耳茧都磨出来了。   后来她就发现殷修越给元昭请了先生,而且似乎并不是请着玩玩,帝师大儒,那些当得起世人顶礼膜拜的德高望重的大学士,全被殷修越请了进来。   蔚乔同殷修越说:“她是一个公主,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嫁人的,教育上面还是要注重素质教育……学这么多多累啊,我看比我们高考那会难多了,而且她才十岁不到。”   蔚乔心疼她。   可殷修越这次却没顺着她,一口咬死强硬道:“殷家的女儿都是这么教的。”   这话蔚乔还真是信了好久,直到有一次卫南隅进宫同她扯闲话,说到元昭时她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狐疑问她:“皇上真要将皇位传给元昭吗?”   蔚乔将眼睛眨了三眨,怔怔看着她,之后像是炮仗被点着了一般,惊呼:“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真是奇怪,外面都这样传呢,说皇上昏庸无道,要断送大泽江山。”   蔚乔瞪着眼睛顺着气,胸腔里坠着一块大石头,上不去下不来。她才想起,自从元昭变了性子之后,太后再也没有逼过殷修越选秀了。   合着所有人都瞒着她是吗?   “唉,元昭这孩子还跟我说过,想要当一个大将军呢,领兵打仗,多神气啊!”卫南隅似乎是有些遗憾。   “公主也可以当将军吗?”   “可以的,大泽出过一个女将军就是长公主的身份。”   ……   元昭十一岁生辰那年,蔚乔送给她一杆梨花枪,她看着自己还应该称为孩子的女儿,看着她的眼睛从狂喜到呆滞再归于平静,就觉得心里泛酸。   她蹲下来摸摸元昭的头,“我再把你卫师父召进宫吧。”   元昭身体一震,又看了看那杆枪,突然低下头去,泪水低落到蔚乔的膝头。   “母后,你相信儿臣,儿臣一定能做好的!父皇和母后不是没有皇子就不行!皇子可以做的,元昭也可以做!”   她哭哭啼啼说的那些话,让她终于又像个爱撒娇的孩子。   后来那杆梨花枪,被元昭束之高阁,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元昭以天人之姿迅速成长起来,仅仅三年,让朝堂上那些天天说要以死进谏的大臣一个个都闭紧了嘴,而越是在元昭跟前教授的大臣,越是觉得皇上这个决定没有什么错。   殷修越病倒了,年仅十六岁的元昭代理朝政,将国家大事处理的井井有条,让那些人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蔚乔握着殷修越发烫的手,轻轻按到他的眉毛上,将他紧皱的眉头舒展来,语重心长,“我不怨你啦,你快醒醒,看看我们元昭厉不厉害!”   他昏迷了好几天,刘宜说,这一剂烈药下去,皇上再不醒,那就是回天乏术了。   蔚乔觉得亏得慌。   殷修越将她带到了这个世界,让她远离亲人朋友,失去了所有,然后又亲手给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可是时间这样短,她怎样都觉得不平衡。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是什么场景吗?”蔚乔摸着殷修越的长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学着殷修越贱坏贱坏的表情,假扮起他来。   “得了这副皮囊,真是你的福分。”蔚乔掰开殷修越的手让它扫过自己的脸,就像当初一样。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本来就是这么美。”蔚乔不服气。   “听说你上朝问过大臣们‘共产主义’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知道了吧,就是生产资料共享。很难实现的,你我是看不到了。”   “前几天玉凌姐又给窦则骁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俩人三年抱两,五年抱四个,现在两儿两女,真是不嫌累的慌。”   “可是窦则骁也没有笑模样呀,估计是惦记着你。”   “你的好基友衡之廉也是,这些年一直未娶,外面都说是因为你……这下你一病,他也病倒了,你说巧不巧?搞得全天下都把绿帽递给我,你快醒过来吧,告诉他们你殷修越最爱的人是我,才不是那个衡之廉。”   “殷修越……”   蔚乔低着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一直不停下,没完没了地说着话,像是要把那人烦得醒过来,从天上扯到地下,从宫里扯到宫外,两人的美好回忆,别人的花边新闻,都被蔚乔娓娓道来。   可是话总有说完的那一天。   蔚乔揪着殷修越的领子,握成拳头的样子,却克制不住一直在发抖。   她的声音突然打颤了,“我没话说了,你咋还不醒来啊?”   她问完这句话看着殷修越的脸,等着他睁开眼睛,却半晌没有动静。   蔚乔渐渐俯下身子,趴在他的胸膛上,将整个脸埋起来,终于控制不住大声哭了起来,仿佛要将这几日的焦虑和担忧都发泄出来。   哭声穿过了紫薇阁,立侍在门外的张冯也掩袖擦了擦眼睛,满头花白的老人此时也泣不成声。   蔚乔之前说了那么多话,现在只哭了两声嗓子就哑了,她抬起身子,脸上哭得脏兮兮地满是泪痕,“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回去找兜兜了!”   “我跟你讲,豆包回来了,我可以回去了。”   蔚乔抓着殷修越的手,眼睛里又蒙了一层泪,“你这么放心我?你死了,元昭即位,我就垂帘听政,什么玉面公子,修容公子,京城小霸王,长得帅的我通通都召进宫来!跟你说,我看上阿福很久了,你死了,他们都是我的!”   殷修越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蔚乔愣在那里,实在没想到自己之前说了那么多情话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等自己烂话一飙出来,他立刻表示抗议。   蔚乔赶紧甩开他的手,继续道:“还有你的老相好衡之廉,做什么大官,不如做我男宠。着天底下颜色好的男人那么多,我可不会在你这里吊死。”   “到时候我现世里拥着兜兜,大泽养着各色男人,气死泉下有知的你!”   “你……你敢……”   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的殷修越艰难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蔚乔一下就噤声了,抿着嘴看着殷修越的脸,直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用大难不死的眼神回望自己的时候。   蔚乔俯身抱住了他。   “我不敢,我不敢啊!”她大哭。   劫后余生的殷修越感觉胸口那里凉凉地,应该是眼泪吧,人到底能流多少眼泪呢?殷修越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家皇后应该是水做的。   蔚乔的话他隐隐约约都听着,但是他醒不过来,他很害怕自己死去,身边那个故作逞强的人就再也没有依靠了。   把蔚乔带到大泽,他却先离去,那对他的阿乔来说太残忍了吧。   “兜……兜?”殷修越还不能说出完整的话。   “骗你的。”   “男……宠?”   “……”   “骗你的……”   你迟疑了!   殷修越想大喊,但是他没有力气。   只能瞪着眼睛。   蔚乔起身,眼睛肿得把大眼睛都挤没了,看着殷修越怒气冲冲的眼神,伸手虚打了他一下,嗔道:“真的真的!你要么死一个试试!”   殷修越却突然抓住她打下来的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她拉近到自己身边,然后迎上去。   天大地大,皇后最大;激发人类无尽潜力的是爱情……和亲亲。   蔚乔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根本想也没想,一下就失了理智,把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的殷修越撩地浑身□□。   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阿乔……咳咳……”殷修越十分难受,仿佛从这个鬼门关刚收回脚,就踏进了另一个鬼门关。   蔚乔听到咳嗽声立刻清醒,羞红脸赶忙起身,偏过头将殷修越凌乱的衣服收拾好,又用锦被盖住他的胸膛。   “唉……”就在两人别扭时,一声叹息突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蔚乔四顾,心生疑窦。   这大殿里理应无人,除了他们两个。   “看来你们是真的恩爱啊。”熟悉的声音传到二人耳朵里,让他们顿时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声音的主人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而殿门“吱吖”一声被缓缓推开,一只脚踏了进来,蔚乔转头看去,就看到逆着光,那人缓步走过来,脸上噙着笑的样子。   而烧着沉水香的香炉,上面的袅袅升起的烟雾,也定在那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   这是大结局。   烧着沉水香的香炉上烟气缭绕,却是戛然静止的状态,仿佛一副定格的水墨画;殷修越养得一只不太经常说话的鹦鹉也保持着扑腾翅膀的动作,周围一切突然安静得不像话。   只有那个熟悉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楚。   “看来你们是真的恩爱啊。”   那人踢着前面长长的绣着梅竹图案的衣摆款款走来,腰间系着的环佩叮当作响,宛如清晨翠鹂鸣叫的声音。玉带钩一丝不苟的环住腰身,将他流畅的线条称得更加迷人。整个人都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蔚乔看着来人那不同于往常的装扮,一时忘记了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应对,只是傻傻地看着。   殷修越自然也是十分震惊,但更令他在意的是蔚乔看呆的神情,以为他被面前的人惊艳到了,刚刚清醒的他却一阵胸闷气短。   他挣扎着起身,伸手盖住蔚乔的眼睛。   “看看看!好看吗?”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说出这等别扭的话语气也没一丝一毫的磕绊。   蔚乔拉开殷修越的手,茫然地看向他,指着眼前的人问:“这是你们大泽的人吗?”   殷修越摇头,说了一句“不是”,又转过头看着来人,感觉心中有很多东西快要呼之欲出,却又梗在喉中,他张了张口,来人却比他更快。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他径直走过来,不顾两人怀疑惊讶的神情,坐到了殷修越的床尾,就像是许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你真是兜兜?”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同时问出这句话,问完之后二人对视,都从中看出了不理解。   “难道你也死了?”蔚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都跟自己遇到了同样的情况,才会这样打扮出现在大泽,但直觉又告诉她并不是这样。   殷修越则眼中审视,观这人对一切都了若指掌的表情,就一定不是蔚乔说得那样,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现世中与他的相遇,蔚乔出危险时他及时出现,还有与他在一起时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   殷修越背后有些发冷,他凝眉对上许都似笑非笑的脸,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许都看出了殷修越会有这一问,他脸色毫无变化,嘴角的那抹笑意似乎也在逐渐增大。   看着针锋相对的二人,蔚乔愣了愣,殷修越半身抬起有些吃力,她扶着殷修越的肩膀按到了自己肩头,又看向许都道:“别卖关子了,快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也许就是这个动作突然刺激到许都了,他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将脸偏向一旁,咬牙切齿说道:“早知道就不这么早出现了!”   他仿似自言自语,但蔚乔二人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却一头雾水。   正当殷修越想要再问许都问题的时候,两人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期盼许久的久违声音。   “你们两个不要惹怒了老大啊,你们后半辈子的幸福可都捏在他手里呢!”豆包的声音慌慌张张,好像很害怕他们惹许都不高兴的样子。   “老大?”蔚乔指着许都,觉得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设定,双手捂住脑袋晃了晃。   许都无所谓般摊了摊手,看着蔚乔的眼睛清澈透明,然而里面又像蕴藏着无数的情感无处宣泄。   “我以为你跟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会发现我与众不同之处呢。”许都说道。   鬼会想这么多啊!蔚乔在心里咆哮,这么说来,许都同这个系统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系统的掌舵人,连豆包也要称他一声老大。   可是,蔚乔以前一直觉得像豆包这样的生物,欧不,不能说是生物,顶多算是一串数据,与她学的科学知识扯不上什么关系。   但许都是活生生的人,他能以“人”的形态出现在她面前,甚至在她身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难道他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吗?   “也不能这么说……”许都好像能听到蔚乔的心声,轻抬一下头说道。   在蔚乔又投去询问的目光的时候,他接着又说:“但是如果你一定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殷修越看着两个人就这么不顾自己聊起来了,心头不舒服,他虚弱地咳嗽几声,把蔚乔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看着蔚乔给自己顺气,他放下心抬头看着许都。   “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殷修越的眼神中充满着敌意。   许都接收到这样的注视,心中反而没有丝毫不快,甚至还有些兴奋。   能给殷修越造成哪怕是一点点心理障碍他都高兴。说到这里,其实他是非常来气的。   当初他只不过是想过一下普通人的生活,看看这个人类生存的世界,那些有可能会绑定他的系统的人,每天的生活都是什么样子,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会在死之后有那样强烈的愿望想要实现。   后来他发现,当人挺好玩的,他认识了蔚乔,看着她一点一点向着那个触手不可及的梦想努力,看着她一个人,在别人都去休息的时候排练,周而复始。   然而有一天她突然死了,让他猝不及防。他无法预知人类的死期,他的任务和职责是帮助死去的人完成必须要实现的心愿。   掌管系统的人不可以拥有感情,他有了,所以蔚乔复活了。   因为他暗自给蔚乔开了个小后门,而蔚乔,她死之后的心愿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烈,起码,不至于启动系统。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那个蠢豆包居然绑定错了对象,原本的殷修越的心愿只不过是让陆祁煜自食其果而已,现在蔚乔成为了殷修越妃子……妃子!妃子能不擦出爱情火花吗?   纵使他不能和蔚乔在一起,看着她跟殷修越腻腻歪歪,他也很气!就像为别人做嫁衣一样!   “豆包向我说明了你们的情况,关于你们哪个世界都不想放弃这一点……”许都抬起自己宽宽的袖口,磨磋着上面的锦绣云纹,一字一顿道:“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他决定还是要再耍一耍殷修越。   “情况……豆包跟你?”蔚乔有些转不过弯来,因为许都所说之事,距离她已经有将近十五个年头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么说你能懂吗?”许都看着蔚乔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又解释,“从你们最后一次回大泽开始,便都是梦境,虽然你们确实在里面生活了十五年,可你们醒过来,也不过一天一夜而已。”   蔚乔的眼睛逐渐睁大,到最后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她掐着殷修越的手,把他掐得也跟她一起说不出话来。   如果许都说的是真的,那不就说明……   “我们还可以再有孩子是吗?”殷修越比蔚乔先说出来。   然而许都脸色一黑,感觉全世界都在跟自己秀恩爱,他咬牙切齿道:“可以可以!生一窝孩子都可以!”   蔚乔和殷修越喜不自胜,连最关键的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都没太在意,经过了这十五年,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他们需要什么。   看着元昭一点一点活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也没有人比他们更心疼。   “可是你说,没有这么容易,是还要我们做什么吗?”蔚乔突然想起刚才许都的话,生怕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小心翼翼问道。   如果这一切是一场梦,梦醒时分,她又可以继续在两个世界辗转周折,不再顾及什么任务不任务,那种感觉就好像天上掉馅饼一样,让她觉得不真实。   倒像是眼前的事更像做梦。   许都原本只是想耍一耍殷修越,却没想到蔚乔先问了出来,看着她一双殷切的眼睛泛着光,嘴上怎么着都说不出预想的话。   他生气地砸了一下床板,倏地起身背对着他们,良久长舒一口气,淡淡道:“这十五年算是对你们的考验了,当初豆包求我给你们放水,我是坚决不同意的。”   他攥紧了拳头磨牙道:“但是看你们这十五年来如此恩爱,倘若要将你们分开,你们也不会过得自在,系统救人性命实现心愿的初衷也就无法体现了。所以……”   他停顿一下,转过身来,看着二人郑重道:“我允许你们此生存活于两个世界,但系统的体制我无法更改,所以你们只能在夹缝中生存。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两个的心愿都得以完成,系统还是会切断你们的绑定。即便是这样,也无所谓吗?”   许都挑眉,显而易见,殷修越的后宫留不得,那么只有蔚乔不可以当影后这点了。   “阿乔……”殷修越支着自己的身体离开蔚乔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她。   蔚乔摇摇头,她捧起殷修越有些歉意的脸,开心地好像得到了世间价值连城的珍宝,她说:“比起这十五年,现在这个局面,是最圆满的了,不是吗?”   她贴上殷修越的鼻子,闭上眼睛,轻声道:“没有什么,比能跟你在一起更重要了。”   殷修越觉得,他此生从没有这么幸福过,整个胸膛都被暖意填满,那一瞬,他好像看到了极暗处有一抹星光,而他的皇后,在星光背后,笑着跟他挥手。   那一笑,他就知道她这辈子都是他的了。   再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殷修越将蔚乔抱紧,咬着牙将眼眶的眼泪逼回去。   不能被许都那个臭小子小看!   而许都,他只是看着同样泪光闪烁的蔚乔,第一次他没有觉得两人是在跟自己过不去秀恩爱,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这么多年,他和系统帮助了无数实现愿望的人,本来那种快乐渐渐变淡了,可现在又这样浓烈起来。   虽然终是为他人做嫁衣,可是他不后悔。   而且……他也不是完全好心……   身为系统顶层的老大,这十五年的真实梦境他大可不必设定,他只不过是想考验考验,在大泽所有情况都不利于蔚乔的情况下,殷修越是否能护得她周全……   结果还是在二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悄悄放水了……   如果这件事被殷修越和蔚乔知道了,二人一定会打破他的头吧,毕竟这十五年,开心快乐不少,苦恼烦闷也更多啊……   许都蹭了蹭鼻子,不再看激情相拥的二人,因为指不定他俩啥时候就会对嘴啃起来。   转过身,他迈出步子走了出去,每走一步,这个梦境就崩塌一点,最后完全变成一粒粒发光的尘埃,归于虚无。   这是番外。   “殷修越!”   公寓里的人是被蔚乔的这声叫喊惊醒的,虽然隔音不错,但架不住这声太高了,被惊醒的人都迷迷糊糊摸不着头脑。   “你以后再将拖鞋乱放!我就把你从十九楼扔出去!”蔚乔一边拽被子一边吼,动作利索的将手中的被子叠整齐放到柜子里。   而被教训的主人公还有些懵逼,那声叫喊并没有把他惊醒,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但棉被被抢走袭来的一阵冷意将他的睡意逗驱赶跑了。   他揉了揉双眼,坐起身,看着逆着光叉腰的女人,半晌回过神来,笑着伸开双手扯开一个大微笑:“来,皇后,抱抱!”   蔚乔想一巴掌糊上去,但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抱上去,敷衍地拍了拍他后背:“好了好了,你快收拾收拾,今天除夕,要去爸那里吃饭。”   “好!”殷修越揉了揉自己睡得蓬松的头发,然后伸了个懒腰,还想再打个哈欠,却突觉背后一冷,他挠挠头。   “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说完他穿上蔚乔刚给他摆好的拖鞋磨磨蹭蹭进了卫生间。   蔚乔坐在化妆台前化妆,看着镜子里面慢吞吞的人,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无论最开始的爱情有多么轰轰烈烈,最后都会化作细水流长,有的人被生活细碎的琐事所累,有的人却日复一日的在琐碎的生活中寻找温馨的角落。   因为在现世不用日理万机,殷修越会变得十分懒散,仿佛大收之后就会大放一样,他在现世极其不讲究,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公司全留给殷修彦打理,自己潇洒地做个甩手掌柜。   而蔚乔,见过他认真批阅奏折的样子,见过他朝堂上指点江山的样子,见过他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的样子,也见过他邋遢窝在沙发上看自己演的剧的样子,也见过他拽着被子怎么都不愿意起床的样子……   而她自己这样那样的样子,也被他看到了无数遍。   然而即便是这样,当初的爱意也没有一丝一毫地减少。   蔚乔觉得何其幸运。   ——   收拾穿戴好,殷修越拽着火急火燎的蔚乔,“围巾围巾,今天有雪,冷!”他手里拿着羊驼色的针织围巾,帮她系上,从后面环过来,最后打了个漂亮的结。   蔚乔低头看了看,呦,跟昨天的系法不一样。   她拉着殷修越坐电梯下了楼,车被拿去修理了,两个人只能坐地铁,所以出门前全副武装了一下,好在大冬天的,这样也不会有人起疑。   到蔚振华那里的时候,外面果然飘起了小雪,蔚乔掏出钥匙打开门,殷修越从后面跟上扫了扫她头上的雪花。   “爸,我跟修越回来了!”蔚乔刚说完,一个扎着蝎子辫的小女孩就踢踏着兔子棉拖鞋跑了过来,声音甜甜的。   小女孩明眸皓齿,跟蔚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殷修越一把把她抱起来,趁机在她脸上吧唧一口:“有没有惹外公生气呀?”   殷令伽抱着殷修越的脖子,瘪嘴向后一靠,学着他的语气反问道:“有没有惹妈妈生气呀?”   蔚乔听着哈哈笑了两声,摸了摸她的头,换下拖鞋之后绕过父女俩,边脱外套边对着厨房里忙碌的蔚振华道:“爸等等,我去帮你——”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屋子里一桌子丰盛的晚餐,还有几个,笑着看过来的人。   “谁让你们来的?”蔚乔指着那些不请自来的人惊讶出声。   殷英利,许都,殷修彦,殷潼,还有圆滚滚的罗建达,居然一起出现在这里。   都不用回家过年的吗?   蔚振华从厨房里走出来,用毛巾擦了擦手,看着蔚乔,笑着回答她刚才的话:“我叫大家过来的,正巧他们都没人一起过年,我就把他们都喊过来了,一起嘛,热闹!”   正好殷修越也抱着闺女从玄关那里走过来了,看到这一群人脸色也不太好,尤其是在看到许都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   “爸,你怎么把这臭小子也请过来了?”殷修越语气不满。   蔚振华当做听不懂,按着他肩膀坐下,又给蔚乔拉了凳子,那边许都幽幽道:“我还不想来呢……”   看着你就来气!   这顿饭吃地很是诡异,酒过三巡,剑拔弩张的气氛才有所缓和,有的人已经喝多了,比如殷英利,抱着蔚振华就不撒手,非要跟他说道说道自己每天管着公司上下有多么不容易。   殷潼则逗殷令伽玩,殷修越跟许都拼酒,两人都是海量,却也架不住这么喝。   “你截胡……把我的……人给截跑了……”许都指着殷修越,“所以……你喝……”   “我喝……嗝……这一杯……说什么都得……喝!”殷修越握着酒杯仰头灌了下去,蔚乔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决心不理他们。   转过头看着兀自喝酒的殷修彦:“你怎么大过年的跑我们这里了?”   殷修彦脸色不太对,虽然挂着笑,但怎么看都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强颜欢笑。   他捏着桌子上垫着的塑料布,眼睛似乎透过它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大嫂,你和哥会不会吵架啊?”   蔚乔一听,哪里还有不懂的,肯定是眼前这位同家里那个吵架了,而且严重到除夕都不在家,跑到别人家来蹭饭……咳咳,她并不是说蹭饭不对。   “吵啊!”蔚乔回答,夹了一个油焖大虾放到碗里,开始细心地扒了起来,“做夫妻的哪有不吵架的,我有时候气到想杀了你哥呢!”   蔚乔恶狠狠掐断虾头的动作让殷修彦冒出一阵冷汗,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蔚乔,良久又问:“那你们怎么还这么好呢?外人看你们很恩爱。”   “因为我们很快又和好了呗。”蔚乔瞥瞥殷修彦,偷瞄他的表情,见他一脸纠结,果然就听他问:“不是你的错呢?或者对方一直不认错呢?”   “你就说是你和你的小媳妇吵架不就好了?”蔚乔咬了一口虾肉,无奈笑笑,然后认真想了想。   “倘若要纠结谁对谁错,架是肯定吵不完的,有时候你先认个错,回过头来再细细掰扯,没有人会不愿意听的。对于认错甘不甘愿这一点,你就想想,如果不认错两个人就永远都不会和好了,你愿不愿意?我和殷修越之间没有输赢,他先服软的时候有,我先认错的时候也有,因为我们好像都受不了伤害对方或者不再理对方。我觉得他有时候固执到不行,但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大嫂!”   蔚乔还没说完,其实她准备了一肚子话,这些年她积累的经验,想要一股脑全说给这个弟弟听,可是他却突然开窍地站起来。   “你们先吃!我还有事!我走了!”他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反应,拿着外套就走了,还忘记戴上搁在茶几上的眼镜。   “他这是怎么了?”众人不理解。   “没事没事,说是突然想媳妇了,回家过年。”蔚乔继续扒虾。   天色渐暗,饭也吃饱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蔚乔和蔚振华一个一个给他们找来代驾送回家,就剩这一家的时候,殷令伽屁颠屁颠跑过来。   “妈妈,替我给哥哥姐姐说声新年快乐!”她扬着鹅蛋小脸,眉毛中尽是喜色。   蔚乔摸摸她的头,蹲下身来,与她平视,“好,妈妈一定带到!”   蔚振华拿着蔚乔的围巾,走过来给她系上,“又要去那边啦?”   蔚乔点头。   “替我跟亲家母问声好。”蔚振华眯着眼笑道。   蔚乔点头应下,拖着喝得烂醉的殷修越进了最里边的卧室。   “他喝的也太多了吧,到大泽都不一定能醒过来。”迷蒙间豆包嫌弃说道。   ——   大泽的雪来得有些晚,入冬以来一直没下,等到这大年初一才稀稀落落下了一天。皇宫的甬道上早就被勤奋的宫人打理干净了,不用怕过路的人滑倒。   蔚乔醒来的时候,外面还昏暗一片,应是还没有亮天,而一边的殷修越果然睡得死死的。   披上一件狐裘,她打着灯推开了门,门外一片银装素裹,雪还在下着,不用打灯也能看清这红墙金瓦。   这一切也是熟悉的,这后宫,每一砖每一瓦,她都无比熟悉。   旁边的宫人都低下头,只有张冯悄悄走过来,“皇后娘娘,天冷,还是回去吧。”   蔚乔抬手打断了他,她看着这天,突然新生许多感慨,她觉得她活得太久了,算上梦里的十五年,两个世界加起来的三十六年,她觉得自己活地快要踏进棺材板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没活够。   “母后?你怎么在这里?”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同时宫人都恭声道:“太子千岁,长公主千岁。”   元昭背着手,冷眼看了一眼张冯,将后者看的背后更冷了。   “外面冷。”她只说了三个字,算是极限。   她这个公主,小时候活跃跳脱的性子到长大之后全然不见,果真就如梦里那样,喜好练武,最爱带兵,只有跟卫南隅谈到武术和军队的时候才肯多说话。   平时就一个两个字往外蹦,“母后”、“父皇”、“嗯”、“好”、“无妨”……   一双坚实有力的手握上蔚乔的胳膊,那人拉着她往回走,边道:“皇姐说得对,母后多穿些再出来。”   声音同刚才惊呼的声音一样,大泽的太子,殷垣,蔚乔生的双生子之一。   蔚乔回过头探了探身子,“陟儿呢?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元昭跟着走进来,不答话,殷垣无奈苦笑:“好像是受了伤,闭门谁都不见。”   “受伤?”蔚乔一下警醒起来,担忧地看着殷垣,却见他神秘一笑。   “情伤。”殷垣小声道。   蔚乔放下心,心中却觉得甚是奇异,她还没忘记那种悸动的感觉呢,自己的孩子居然也到了这个年纪吗?一时她有些好奇。   “哪家的姑娘?陟儿这么好还看不上?”   殷垣摸摸鼻子,“不是姑娘,京兆府尹家独子的夫人……”   蔚乔猛回头,“夫人?”那么多世家闺秀不要,看上人家夫人?   蔚乔头疼。   “哼!”背后元昭冷哼一声,好像非常不屑殷陟的心意。   唉,算上现世那个,她生的这四个孩子怎么就一点都不一样呢?   元昭是个活面瘫啊,常年不笑,说话蹦字,一般情形是“懒得理你”。   殷垣是太子,外表温润如玉,实则八面玲珑,政治手腕让他老爹都自愧不如,而且非常记仇,得罪他可没好,蔫坏蔫坏的。   殷陟作为不用继承大统的二皇子,“天真”二字可以概括他的所有特征,为人最实诚,不会说谎,因为被所有人保护地很好,所以性子最直。   殷令伽却是鬼机灵,鬼点子最多,聪明伶俐,小嘴超甜,整天把他爸迷的晕头转向的……   这都是他俩的孩子吗?怎么一点也不随爹妈呢。   “父皇还没起身吗?”到了殿内几人就停下脚步,殷垣有先见地问了一句,因为要是殷修越早已起身的话,他们看到的就应该是父皇母后一起望天的情景。   蔚乔摇头,作势要进内殿去把殷修越揪起来,却没想到那人已经醒了。   “下雪了吗?”殷修越穿着里衣跑了出来,然后定立当场。   蔚乔似乎能看到有一只乌鸦从他头顶飞过。   这么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被儿女看到,手握天下的皇上陛下顿时觉得脸往哪搁都不太好。   “咳!”他掩嘴咳嗽一声。   “父皇!”   “父皇。”   一儿一女先后行礼,对于殷修越的举动视而不见,也没有憋笑的意思,殷修越心里好受点。   “外面雪大吗?”殷修越转身去内殿给自己武装一番,又走过来递给蔚乔衣服问道。   “大,已经积不少雪了。”   殷修越听闻高兴地眉毛都飞起来了,蔚乔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高兴,穿上衣衫,套上狐裘,刚穿戴好殷修越就拉着她出去了。   元昭和殷垣也只好跟上。   元昭动作慢些,她似乎预感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刚踏出寝殿,迎面扑来了冷风之后,砸过来一个重重的雪团。   元昭摸了摸脸,心道,果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元昭不行啊,父皇的雪团都躲不过去——谁打我?”   殷修越高兴的太早,还没笑完脸上也被糊了一个雪团,殷垣和蔚乔都但笑不语,看不出是谁扔的。   猜不出他也就不猜了,弯下身抓着一团雪就往蔚乔那里丢,被闻声赶到的元昭一手接下。   “父皇说我不行?”她眼里好像冒着火,终于不再冰冷,将手中的雪团同时扔了过来。   四个人乱作一团,看得旁边张冯他们都心痒痒,可却不好打破这份热闹。对于帝后的玩闹,他们也是见怪不怪了。   殷陟赶过来的时候,看得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他跺着脚喊几人,得到的却是后脑勺的回应。   “母后!父皇!皇姐!皇兄!别玩了,皇祖母还等着问安呢!”   他一个人在寝宫里悲春伤秋,见许久都没人来安慰自己,顿时觉得没啥意思,便去承安宫找太后,本以为这个点他们都会在承安宫里请安,却没想到那里冷冷清清。   他便找到这里来,果然见到他们玩的高兴。   听到这声呼喊,蔚乔回过神来,她埋怨地瞪了一眼殷修越,好像在同他说,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   殷修越也收回手,仿佛刚刚那个四十多岁玩起打雪仗还喜不自胜的老不修不是他一样。   “咳咳,我们去给母后请安吧。”他掩嘴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得到的是蔚乔和元昭的白眼,殷垣只管在一旁一团和气地笑。   走在承安宫的路上,蔚乔因为方才打雪仗,现在手冻的发红,她搓着手,看向一旁的殷修越:“这是第十九年了吧。”   殷修越看到她冷,伸出手她的手包在自己手里,呼了口哈气,然后伸到自己胸前取暖。   “是啊。”   蔚乔感觉双手回暖了一些,自己冰凉的双手伸到他胸口那里,他居然面不改色,蔚乔兀自笑笑,转头看着前方,慨叹一句:“真快啊!”   “是啊。”殷修越附和,自言自语般又继续,“这样的日子怎么都过不够。”   后面三个孩子一起别开眼,又秀恩爱撒狗粮。   刚刚失恋的殷陟心里更凉了。   是啊,这样的日子,怎么都过不够,因为每一天,都能寻找到新的欢乐,这世间最美好的事,不过是拉着最爱人的手,踏实地走路。   知道走过的路一路繁花相送,而以后的路,漫漫无尽头。   从此一生圆满落幕。   这样真好。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